天色已經不早了,事情辦成,陳晚榮承諾明日赴會,李清泉心滿意足,起身告辭:“晚榮,明兒我派人來接您。我告先辭了!”
“我自個來就是!”陳晚榮心想自己又不是什麼大的人物,出個行用不着“專車接送”。
李清泉可不同意了:“晚榮,您這都是爲了我,我能讓您受累麼?”
兩人出了屋,李清泉跳上馬車,衝陳晚榮揮手:“晚榮,請回吧。明天見!”
“明兒見!”陳晚榮揮手。李清泉趕着馬車去了,直到不見人影,陳晚榮這才轉身,只見陳再榮站在身後,問道:“哥,你真要去?”
陳晚榮笑道:“不去成麼?他跑了三趟,我託不過這情。再說了,我還有事要找鄭老爺子呢。”
“哥,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有信心麼?”陳再榮不無擔憂的道:“我都聽見了,照李老爺子的話來看,要想把鄭家老宅拿到手很難呢。”
這還真是愁事,不管怎麼樣總應該去試試,陳晚榮摸着額頭:“試了不一定成功,不試肯定不能成功,好歹也要努力一下。實在不行,再想辦法。”
這話很有道理,陳再榮叮囑一句:“哥,你就使出渾身解數,讓鄭老爺子服氣。”
不使出渾身本事也不行,陳晚榮不再多說,幫着收拾屋裡。屋裡不能沒有人,哪怕是一天沒有人,就會凌亂,一家人齊動手,等到收拾好天已經黑了。做好晚飯吃了,說了一陣話,這才上牀就寢。
陳再榮要趕去縣館,第二天早上起了個絕早。草草用罷早餐,往縣城趕去。
陳晚榮給了個他五兩黃金作零花錢,陳再榮知道家裡現在有錢了,陳晚榮給他的零花錢肯定不少,就是沒有想到會是五兩黃金,也就是五十兩銀子,嚇了一大跳,不接:“哥,這也太多了吧。”
“多甚多呢,這次長安之行你也出力不少。要不是你對長安熟,哪有這麼順利。爲了幫家裡,你都沒跟學友們一起去賞景,這算是犒勞你的。”陳晚榮把黃金塞在陳再榮手裡。
握着黃金。陳再榮兀自不相信這是真的,愣住了。陳王氏臉上泛着喜悅之光:“再榮,你哥給你,你就拿着吧。好好讀書,比甚麼都強。”
陳老實也來附和:“是呀!再榮,這些年也苦了你這孩子,闊氣一回是一回。”前面的話還不錯。很中聽,後面的話就不同了,臉一沉,頗爲嚴厲的道:“再榮,你要聽話啊。現在有錢了,也不能給你亂花,該花的才花,不該花地不要花,哪怕是一個子兒也不能亂用。用不完,存在那裡。要知道你哥賺這錢多辛苦,跑上跑下的,腳板都磨起泡了。”
這話,陳王氏愛聽,也來訓導了:“再榮,你爹說的是對的,你要聽哦。你沒在家,不曉得你哥爲了做香皂吃了多少苦呢,這錢得來不易。要省着花。”
跑路是不假,自從不用廢水之後,不用聞那難聞的臭味,陳晚榮倒沒覺得有多辛苦,笑道:“再榮,不論有沒有錢,節約始終是一種美德!錢。你看着花就是了。不夠給我說,我再給你。”
這話很有技巧。既把陳老實夫婦嚴厲的訓導給沖淡了,又叮囑陳再榮要節約,陳再榮很是高興的點頭:“知道啦,哥!爹,娘,哥,我走了!”揮揮手,轉過身,快步離去。
陳王氏很是不捨,眼淚汪汪的看着陳再榮的背影。陳老實板着一張臉,衝陳晚榮來了:“晚榮,不是爹說你,你不能這麼對再榮。家裡現在是有錢了,可也不能忘了以前的苦日子,你也太大手大腳了。我是怕傷了再榮地心,纔沒有說呢。”
話很嚴厲,其用心也很良苦,更表現出他良好的品德,並沒有因爲家裡有錢了就沾沾自喜,一點暴發戶的習氣也沒有,陳晚榮不僅不覺得刺耳,反而很受用,點頭受教:“爹,我記住了!”
陳王氏忙維護起陳晚榮,白了一眼陳老實:“老頭子,你少說幾句,成不?晚榮還信不過麼?晚榮,能節約要節約哦!”不願陳老實再在這問題上發揮,讓他說過沒完沒了,轉移話題:“晚榮,要做香皂,這人手在哪裡去找呢?”
白手起家的事兒真多,以前是愁沒本金。現在有了本金,又愁沒好地方,愁了地方又要愁人手,還真是讓人腦瓜仁兒疼。陳晚榮想了一下這才道:“這事讓我想想再說。”
陳老實想得就簡單多了:“怕啥呢,有錢還找不到人麼?”
陳王氏地心思就細了許多:“老頭子,你要想到一個理,人一定要可靠,要嘴巴緊,不能把秘密說出去。能機靈點當然更好。這樣的人,你在哪裡去找呢?”
這是正式投入生產,保住技術秘密非常重要,陳晚榮打從心裡讚賞她細密的心思:“娘,您說得對,人一定要可靠。這事,等把地方找好了,再來慢慢挑選也成。”
陳王氏眉頭擰在一起,沒有說話。陳老實自認爲適才之言有欠思量,也不再多嘴,自去屋裡做木活。現在家裡有錢了,不用再做犁賺錢,但陳老實是個信人,接下來的活要給做了。
對陳老實這種做法,陳晚榮打從心裡讚賞,人無信則不立,應允的事兒就應該要做到。現在也沒甚麼事,陳晚榮去打下手,幫着做。
正做間,只聽一個年青人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請問晚榮師傅在嗎?”
正埋頭幹活的陳老實擡起頭:“晚榮,有人找你呢。”
陳晚榮已經聽出來了,這聲音很耳熟,忙跑出來一瞧,不是別人正是李清泉地夥計小林子,趕着李清泉那輛漂亮的馬車站在屋前。
小林子快步上來,衝陳晚榮行禮:“見過陳師傅。”
“是小林哥呀!快請屋裡坐。”陳晚榮熱情相邀。
小林子站着沒動:“謝陳師傅!陳師傅,我奉掌櫃之命。前來接陳師傅,還請您上車。”
天才亮一陣,時間還早着呢,陳晚榮笑道:“不急,不急。鄭老爺子中午纔來,來得及。”
“陳師傅有所不知,掌櫃吩咐過了,要我把陳師傅早點接過去。”小林子只得說出實情:“掌櫃說了,要見着您才放心吶。”
說了去,肯定去!陳晚榮還沒有說話。陳王氏從屋裡出來:“晚榮,小林哥在等着呢,你就去吧,不要難爲他了。”
“謝伯母!”小林子靈俐人。忙向陳王氏致謝。
想得到,李清泉肯定下過嚴令,要不然小林子不會這般表現,要是自己去得遲了,真是在爲難他了。陳晚榮笑道:“行,我換件衣衫。”回到屋裡,換了衣衫。這才跳上車。
陳老實和陳王氏出屋相送,直到不見人影這纔回轉。陳晚榮打量着車裡的佈置,有一張軟榻,鋪着鬆軟的茵褥,還有幾張小巧而別緻的椅子,桌子上放着果盤,上面放着一些果品。
這個李清泉還真是會享受,準備得這麼周到,陳晚榮有點好笑,只聽小林子道:“陳師傅。車裡的果品是掌櫃爲您準備地,您請用。”
什麼時間對自己這麼上心了?陳晚榮想起初次見面時,他把自己從頭頂上望過去了,這才隔了多久,就如此對自己?這些果品是一種禮節,不一定是給人吃的,是給人看的,意思是說我很尊重你,陳晚榮應一聲。倒在軟榻上打瞌睡了。
今兒起得太早,還真有點困,沒躺一會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正睡間,只聽李清泉驚喜的聲音鑽入耳朵:“晚榮來了麼?”
這是明知故問,要是沒來小林子敢回來麼?小林子忙回答:“回掌櫃,陳師傅在車裡呢。”
陳晚榮揉揉眼睛鑽出車,頭剛探出來。只見一隻大手伸到面前。不是別人,正是李清泉。臉上地笑容疊了一層又一層。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伸手來扶陳晚榮。自己年輕力壯一小夥,哪裡需要他扶了,陳晚榮又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接受他的好意,在李清泉的“相扶”之下,下了車:“見過老爺子!”
李清泉忙拉住陳晚榮,很是放心:“晚榮啊,您來了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鄭建秋是他的大主顧,要是他連這個小小地要求都不能滿足,他這以後的買賣還怎麼做?上次請陳晚榮喝酒,差點黃牛了,要不早點見到陳晚榮,他能放心麼?
他的心思陳晚榮自然是瞭若指掌,也不點穿,笑道:“勞老爺子掛心了,心裡過意不去。”
“別站着說話,去屋裡坐!”李清泉拉着陳晚榮手,直朝屋裡行去。這屋子陳晚榮來過多次,很是熟悉,桌椅茶壺茶杯都是以前見過地。與往日不同地是,桌上擺了幾盤果品,糕點,還有子,不用想都知道他要迎接貴賓了。
點心一詞在唐朝已經出現,和我們現代理解的點心有區別,子纔是點心。至於糕點,是主食中比較精細的食品,還不是點心。
鄭建秋是大主顧,隆重迎接他很正常,現代企業對於重要客戶不也是準備得很周到麼?陳晚榮很是欣賞,他的買賣給做得這麼紅火,和他這靈活的手腕不無關係。
李清泉似乎猜到陳晚榮的想法,笑着給陳晚榮解釋道:“晚榮啊,今兒鄭老爺子要來,我呢當然得好好準備。可也不全是爲了他,他和我這麼熟,隨便一點也沒關係,他大度不會往心裡去。只是,今兒是您和他見面地日子,一個是我地大主顧,一個是我的好鄉親,給我出了個上好地主意,我要不好好準備一下,能說得過去麼?”
真沒想到還有自己一份功勞,陳晚榮笑道:“老爺子客氣了,都鄉里鄉親的,不幫您還能幫誰呢?”
這話李清泉喜歡。呵呵一聲暢笑,忙着給陳晚榮篩了一杯茶:“晚榮,喝一杯潤潤喉。鄭老爺子要來,我特的準備了他喜歡的青城雪芽。”
光聞這茶香陳晚榮就知道是青城雪芽,謝一聲,接過呷了一口,還是如往常一般清香適口,喝着長精神。
李清泉給自己篩了一杯,端在手裡,半躺半靠在椅子上:“晚榮。我們先喝會茶,等鄭老爺子到了,您們再好好聊聊。”
“還請老爺子引介。”陳晚榮隨口答道。
李清泉笑呵呵的:“哪裡需要引介,您一眼就能認出他。晚榮雖是農家出身。可與莊稼人不同,精明自信、還有一股子斯文勁,很象讀書人呢。鄭老爺子目光如炬,肯定也能認出您來。”
他還真是會說話,一通話把兩人全誇了。陳晚榮高等學院的高材生,自有一股斯文氣,這話不算瞎說。
兩人一杯茶還沒有喝完。只聽小林子急促地聲音在門外響起:“掌櫃的,鄭老爺子到了。”
“你說甚?鄭老爺子到了?這還早着呢。”李清泉還有些不信。
小林子只得再重複一遍:“掌櫃地,您要再不去迎接就來不及了,馬上就到大門了呢。”
“這就來!”李清泉忙把茶杯放下,站起身就衝了出去。陳晚榮一口把茶喝乾,這纔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去了,順手把門帶上。
李清泉跑得還真夠快的,陳晚榮只得加快腳步纔跟上。要是和李清泉的距離拉得太遠,顯得對鄭建秋不夠尊敬,一來這於李清泉面子上不好看。二來自己也要和鄭建秋談事,陳晚榮懂禮數之人,斷不會做出無禮之舉。
剛到大門口,只見駛進來一輛漂亮的馬車,拉馬的馬匹很是神駿。李清泉屁顛顛的迎過去,扯着嗓子:“鄭老爺子,您可算是來了,想死您了!”
一個清越的男子聲音從車裡傳出來:“讓李老爺子掛心了,實是罪過。”
“鄭老爺子。您言重了,言重了!”李清泉忙拉住繮繩,馬車停下來。窗簾欣處,車裡鑽出一個人來,陳晚榮定睛一瞧這人四十多歲年紀,麪皮白淨,身着一襲帶有團花圖案地綢衣。頭戴圓氈帽。眼睛明亮。清澈若水。頦下三絡長髯梳得很整齊,亦很漂亮。稱他爲“美髯公”也不爲過。
一個字,帥!年青時肯定是個帥小夥。象他這般英俊地男子,有學識、還有錢,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夢中情人,只要他願意女人會自動送上門來,偏偏他不喜歡亂搞男女關係,真是異數,可惜了這麼好的相貌。
更難得地是,自有一股飄然出塵之氣,要不是陳晚榮知道他是買賣人,肯定會把他當做修道之士。陳晚榮心想以他這股氣質,要是換上道袍,拿着拂塵去演《封神榜》裡的姜子牙,沒有人會說他不象。
“見過鄭老爺子!”李清泉臉上的笑容堆了一層又一層,衝鄭建秋抱拳行禮。
鄭建秋從車上下來,抱拳回禮:“李老爺了免禮,鄭建秋見過李老爺子!”禮數很周到,不愧是國子監出身。
明亮的眼珠在陳晚榮身上略一打量,長聲笑道:“這就是陳小哥吧?鄭建秋這裡有禮了。”
正如李清泉所預言,他不需要人介紹就猜到是陳晚榮了。陳晚榮忙回禮:“鄉下粗人不敢當老爺子如此稱呼,老爺子叫我陳晚榮就行了。”
打量着陳晚榮,笑着點頭讚道:“不錯呀!出身農家,卻自有一股書卷氣,沒有讀過書卻能吟詩仙茗自仙家,好詩啊!青城雪芽出自青城山,我好這茶數十年,卻沒有吟出這樣地好詩,枉自喝了這麼多年地青城雪芽。”
李清泉爲了這詞不得不讓步,任由陳晚榮把桶價提到一百二十文,他肯定把這詞念給鄭建秋聽過了,陳晚榮一點也不驚奇:“老爺子過獎了,一時偶得,不敢有辱老爺子清聽!”
“有才而不傲,好!”鄭建秋很是讚賞:“年輕人往往狂傲過人,凡有才者更是矜驕,不懂得謙遜之道,不知道上善若水之理,若陳小弟者鮮也!”扭頭對李清泉道:“李老爺子費心了,請來陳小哥,這裡多謝了。”
李清泉忙還禮:“您有事吩咐一聲,我能不給您辦麼?”對自己早早把陳晚榮接來這事更是慶幸。
“我今兒來得早,就是想到萬一陳小哥不願見我,我只好央李老爺子帶路,前去你家拜訪你呢。沒想到,陳小哥來得特早,我這就放心了。”鄭建秋笑聲不斷,很是開心。
沒想到他居然存有此心,陳晚榮忙道:“老爺子瞧得起我,纔給我面子。老爺子相召,我不敢不來。”這都是場面話,說說罷了,當不得真的。
然而,讓陳晚榮驚奇地是,鄭建秋拉住陳晚榮的手:“陳小哥,走,去屋裡說話。我可不是隨便說說,是有事要找你商量呢。”
第一次見面,就有事找自己,陳晚榮還真是想不到,不由得有些迷糊,問道:“不知老爺子有何要事?若我能做到,一定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