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武想開口說什麼,卻被母親那眼神給嚇了回去。愛叀頙殩關氏又說道:“你命比我好,有四個兒子,我呢,就只有謝武這麼一個兒子。橫豎我也活不長了,你就當饒我幾天好日子過,就算不怎麼喜歡梨花,臉面上也待她好些,行嗎?”
謝大娘敢說不行嗎?她忙點點頭,一臉恭敬地說道:“您放心,往後我不會動不動就罵她了。娘,您那話說得太過了,您日子長着呢!滿勝滿庭都還沒給您添曾孫子,您得好好保重纔是。”
“少聽你罵兩句,我就算保重身子了。”17129618
“是是是……往後,我指定少罵人。”
“你別忘了,你是命好的,福氣比我好,有四個媳婦,而不是一個媳婦。往後子孫一大羣,排着隊兒地給你磕頭敬茶,那時你就知道謝我了,”關氏臉色終於恢復如常,拿起筷子道,“吃飯吧!”凝重的氣氛這才散開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吃着自己的飯,謝大娘的臉色特別不好看,吃了半碗就沒胃口了。
關氏離桌後,謝武忙攙扶着她回了房間。她坐下後,輕嘆了一口氣道:“今天當着你兒子媳婦孫子孫女的面兒,訓了你那媳婦,你不怪娘吧?”
謝武送上碗茶水道:“您訓自家兒媳婦,我怪您做什麼呢?她最近因爲梨花進門脾氣是大了許多,該訓的該訓的!來,娘,喝口茶潤潤嗓子。剛纔說了那麼些話,一定累着了吧?”
“好久沒開口訓人了,倒真有些乏了……”關氏望着牆上掛着那把纏了虎皮的刀說道,“大概,離你爹來接我的日子不遠了吧。”謝武慌忙說道:“娘,可不興說這喪氣話呢!這家要沒了您,往後滿成他娘再犯糊塗,誰訓呢?您最近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
“爲什麼這麼問?”
“今天忽然聽您提起趙叔叔了,您有好些年都沒提起過他了,難道是趙家那邊又有什麼人來找過您嗎?”
關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問道:“你還記得那位趙叔叔?”
謝武輕輕點頭道:“雖說那時才ba九歲,記得不是很清楚,可趙叔叔的模樣我還是有些印象的。他人很高,很壯,輕易地就能把我舉過頭頂,跟爹是拜把子的兄弟,對吧?”
“對……想不到你都還記得。”
“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他,是在清月城門口。那年您和爹帶着我回紫鵲村,他親自送到了門口,摸着我的頭說:‘小武子,後會有期!長大了,叔叔送你個媳婦。’”
“呵呵呵……”關氏不禁發出了笑聲,不住地搖頭道,“沒想到啊,你什麼都沒記住,倒記得你趙叔叔說過要送你個媳婦兒的話。”
“對了,趙叔叔現下還健在?”關氏臉上的笑容如曇花凋謝般地收攏了,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謝武察覺到了什麼,忙問道:“難不成他和爹一樣……都已經過世了?”關氏沉默了一小會兒後,沉重地點點頭道:“沒錯,已經過世了,比你爹更早過世。”“可怎麼從來沒聽您和爹提起過呢?”
“人都已經去了,還提來做什麼呢?”關氏一臉慎重地看着謝武說道,“阿武啊,關於趙叔叔的事你全都忘了吧!要是沒法子忘,就擱在心裡,別對任何人說起。倘若哪天我真去了……”
“娘!”
“別插話,聽我說完!”關氏表情嚴肅道,“倘若哪天我真的尋你爹去了,無論誰跟你提起趙叔叔,你都要說不認識。你只要記住一點,當初爹和娘出山只是做了些小買賣,遊遍了山水還生了你,然後帶着你回了紫鵲村,從此再也沒出山去過,聽明白了嗎?”
謝武點了點頭道:“聽明白了。可是娘,我實在很納悶,您就不能告訴我趙叔叔到底是什麼人嗎?”
“我說了,他人都去了,提那些事做什麼呢?你只要記住我剛纔說的那些話就行了。當初我和你爹選擇帶着你回紫鵲村,就是想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你明白嗎?”
謝武是個很孝順的兒子,他知道母親不說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雖然這個疑惑盤繞在他腦海裡已經很多年了。離開關氏房間,謝武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和不解中。迎面走來的謝大娘問他:“娘還在生氣嗎?”“沒了,她向來就大量,不會輕易生氣的。”
“可今晚瞧着她的那臉色……”謝武沒等謝大娘說完就拉着她回了兩人的屋子。謝大娘有些委屈地說道:“娘從來沒有在晚輩面前訓過我,今晚倒是開了頭葷了!我就想不明白,娘怎麼那麼護着老四那媳婦呢?”
謝武微微皺眉看着自己的媳婦,輕輕搖頭道:“連這點事你也想不明白嗎?那自然是滿庭的緣故了。娘覺得家裡虧欠着滿庭,所以就偏心些。這跟你偏心老三媳婦不一樣嗎?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能一樣嗎?金鈴兒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姑娘,打小就在我們眼皮子長大的,知根知底兒,是個什麼樣兒的人你我都清楚。可秦梨花呢?汴京城那大地方來的,老家在哪兒,家裡還有什麼人,你知道嗎?那丫頭也從來沒說過呢!你只當我不心疼滿庭,不心疼他這些年離了家在外受的苦?不就是因爲心疼,纔想替他尋個好媳婦嗎?這倒也錯了?”
“可滿庭喜歡,你就不能讓他在家過幾天安生的日子?非得天天吵天天鬧,生生拆了那小兩口才算罷休?”
“哎,謝武,”謝大娘臉色忽地變了,“你這話什麼意思啊?我是滿庭親孃,我會害他嗎?我會不讓他過安生日子嗎?”
“我沒說你會害他,可你好歹也講點理兒。梨花那孩子也不差,她和滿庭一年也只能回家過兩個月,你就不能消停點?老在那兒雞蛋裡挑骨頭做什麼?今天金鈴兒撒酒瘋的事也能怪到梨花頭上嗎?你別怪娘發火,你那心偏得也太狠了些!別說梨花心裡不舒服,就是你那兩個兒媳婦瞧見了也指定不痛快!”謝武少有發火,還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串子話,居然有些喘不上氣兒了。
謝大娘此時哪管謝武喘不喘得上氣兒呢?她心裡那一個委屈呀,瞬間就爆發出來了。她拍着肉脯脯的心口叫屈道:“你們娘倆今天是合計好了哇?老的對我撒氣兒,你也來對我撒氣兒,我就是個出氣筒嗎?說來說去,你們不就是還怪我當初把滿庭賣莊上去的事嗎?”
謝武扭過臉去,靠在桌子邊揉着心口,似乎有點不舒服了。謝大娘卻情緒高漲地抱怨道:“你以爲我願意把滿庭賣莊上去啊?我就那麼眼皮子淺,想錢想瘋了啊?當初要不是你身子不好,等着銀子送鎮上去抓藥看病,我也不會把他賣莊上換錢呀!娘現下來怪我,當初幹什麼去了?你病得要死不活那陣子,爹和娘一聲不吭地離家一個多月,回來連個緣由都沒說……”
“別說了!”謝武臉色發白地喝了一句。
“我就要說!我就要說!”謝大娘拍着桌子不服氣地說道,“你娘一聽說滿庭被賣了,差點沒把我趕出你們謝家的門,我不委屈嗎?你當時都只剩半口氣兒了,我能瞧着你斷氣兒嗎?那不是沒法子嗎?我想着那莊上也不差,好歹吃喝不愁,有塊瓦片遮頭,總比滿庭沒了爹強吧!可我哪兒想到後來滿庭會丟啊!”說到這兒,謝大娘眼淚都涌了出來,一屁股坐下傷心地抹起眼淚來了。
“沒人怪你當初賣了滿庭,”謝武吃力地說道,“要真怪你,依着孃的脾氣還能容了你在謝家嗎?早叫我把你給休了!”
“嘴上是說不怪,可背地裡呢?”謝大娘閃着淚花兒說道,“背地裡不知埋怨過我多少回了!現下滿庭好不容易自己找回來了,我就想好好補償補償那孩子,可你居然說我不給他安生日子過?你說這話到底有沒有良心?有沒有良心?你就是欺負我沒孃家人,就是欺負我爹孃早死了!”
“你有完沒完了?大半夜裡你嚎給誰聽啊?家裡沒人怪你,就想好好過日子,你聽明白沒有?”謝武實在撐不住了,扶着心口坐在了謝大娘對面。
“我知道,我欠着你們謝家的,這輩子當牛做馬都還不清!”謝大娘心酸地數落了起來,“我十二歲沒了爹孃,差點給人抓去賣了,是爹把我從那些混帳手裡救出來的,還帶回這家裡給我一口飯吃,一張牀睡。所以我心甘情願地改了姓謝,就想報答爹的救命之恩……”
“你別再嚎了行不行?一會兒把娘嚎過來有你好看的!”
“嚎過來了更好!你們都怨我,都怪我,索性我今天就把命陪給你們謝家算了!”謝大娘說着當真撒起潑來,跳起來要往牆上撞去!謝武臉色一青,急忙上前攔下她,被她的頭撞在了胸口上,頓時發出了一聲慘叫,後背重重地撞在了牆上!
此時,謝大娘才清醒過來,慌張不已,驚聲尖叫了起來!謝家人立刻從其他屋子裡趕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將謝武擡上牀。武被歡那母。
半個時辰後,關氏從謝武屋子走了出來。守在門口的謝家幾兄弟忙圍上前去詢問謝武的情況。關氏鬆了一口氣道:“沒事,就是給撞了一下,胸口會疼個幾天罷了,出不了大事。你們都回去吧,不必擔心了,安心睡吧,有你們娘照看着呢!”大家這才安心地各自回了屋子。回到閣樓後,梨花好奇地問滿庭:“爹的身子那麼弱啊?給娘撞了一下就暈倒了?”
滿庭點頭道:“我回來之後也發現爹身子很弱。後來聽娘說,爹打小身子就弱,她剛到謝家那會兒,爹常常發燒咳嗽,幹太重的活兒就會氣喘。”
“奶奶不是藥婆嗎?也治不了爹的病?”
“好像治不了,可能是胎生帶來的吧。”
“難道爹都沒出山去看過大夫?”滿庭輕輕搖頭道:“我也跟奶奶提過,可奶奶說爹那病不容易治,也治不斷根,不必跑東跑西瞎折騰了。”19Sca。
“到底是什麼病啊?”
“不知道,奶奶沒說,家裡也沒人敢問。”
“爹真可憐,”梨花嘆了一口氣後又笑道,“不過沒事!等往後我掙了很多很多錢之後,請個御醫來給爹瞧病,沒準能瞧好呢!”滿庭看着她那興奮的樣兒笑問道:“酒徹底醒了?”
“早醒了,剛纔聽說爹暈倒了我就給嚇醒了。”
“你很在意爹嗎?”
“我這叫愛屋及烏,懂吧?”
“懂。”
“真懂?”梨花偏着頭問道。
“嗯。”梨花忽然微微皺眉,用略帶懷疑的目光打量着滿庭的臉。滿庭問道:“怎麼了?懂個愛屋及烏惹你了?”
“沒什麼,”梨花莞爾一笑道,“忽然想多看你兩眼,不行嗎?不早了,睡覺去!”她沒把自己心裡的疑問說出來,因爲她知道滿庭似乎有些記憶缺失,貿然問出來的話可能會傷害到滿庭。她覺得還是順其自然好,等滿庭自己想起來。
第二天早上,梨花打着哈欠下樓時,正好看見金鈴兒站在桃樹跟前,一臉鄙夷地說道:“誰這麼討厭啊?再生氣也不該拿桃樹出氣兒啊!不會是閏虎那小子吧?”
莊氏聽見這話,立刻從自己屋子裡衝了出來說道:“少冤枉我們閏虎!他那麼小個兒能砍那麼高的痕兒嗎?誰砍的誰心裡清楚唄!”
“那是誰砍的?”金鈴兒一臉茫然地轉身問院子裡的人。那表情正是典型的酒後不認賬。
陌香忍着好笑,飛快地跑進了伙房裡;滿祥怕被問,轉身就溜進屋子裡了;莊氏瞪了她一眼,不屑地回屋梳頭了。院子裡其他人也都故作忙碌的樣子,各自散開了。
金鈴兒覺得很不對勁兒,瞟了一眼從身邊經過的梨花問道:“四弟妹,聽說你昨天也撐不住倒了?”
梨花笑了笑,轉頭說道:“是啊,我也倒了,還是滿庭抱回來的。那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