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月點點頭道:“你倒是有心了!這麼冷的天,你城裡廟裡的跑着,還要伺候病中的兒子,實在是難得啊!”
鍾氏抿着嘴角笑道:“跟遊夫人的大恩相比,我這算什麼吶?我知道我從前有些對不住貞兒,現下她又不肯理會我,我唯有做這些才覺着心安呢!梨花夫人,貞兒在府裡沒給您添亂吧?”
梨花順口道:“好着呢,沒添亂。”
“那我就放心了!”鍾氏滿臉堆笑道,“她性子有些急,若是哪兒衝撞了王爺或者是您,請您千萬在王爺跟前說說好話,她那性子跟宣容是一模一樣兒的,都是要強得很……對了,府上王爺回來了?”
“回來了,鍾大娘找王爺有事?”梨花覺着鍾氏似乎是有心問這一句的。鍾氏卻忙擺手道:“您別多心,我就是隨口一問罷了!我怕我家貞兒遇着王爺不懂禮數,怕衝撞了王爺。不過,她從前在大理是見過王爺的,想來也不會那麼不懂禮貌。”
梨花順着話往下道:“這你就不用過擔心了,昨天他們已經見過面了。”
“是嗎?”鍾氏好不驚訝,趕緊問道,“已經見過面了?哎喲喂,那那……那我家貞兒沒失禮吧?”
“一點都不失禮,還做了好幾道素菜糕點送給趙元胤品嚐,味道都還不錯!”
鍾氏一聽這話,笑容更濃烈了,差點就笑出聲兒來了。她略有些激動地拍了拍大腿笑道:“我那笨女兒就單單會做飯,早些年跟着她嬸孃學了點手藝,沒想到還敢拿出來在王爺面前顯擺,真不害臊呢!對了,王爺覺着還可口?”
“沒有,只是說味道不如唐宣容母親所做。”
“哦,”鍾氏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了!她人年輕,畢竟沒有我那妯娌那般好手藝,不過待她多練練,保準能做出王爺滿意的味道!夫人若想吃些什麼只管吩咐她,她不會叫您失望的!”
梨花淡淡一笑道:“她現下是乳孃的妹子,論輩分兒我得叫她姨娘了,哪兒能使喚她呢!倒是你,該進府去瞧瞧她纔是。”
鍾氏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唉!我哪兒有那福氣呢!她躲我還來不及呢!王府那樣的地方豈是我隨意出入的?”
“要不改天我尋個由頭,讓你進府去見見她?”
鍾氏欣喜不已,連連作揖道:“要是那樣,我可真是要磕頭謝恩了!夫人心地真是好呀!這城裡沒幾個人能比過您了!”
梨花揮揮手道:“別作揖了,我受不起!你先回去吧,有了信兒我再派人告訴你。對了,你現下住在哪兒?”
鍾氏跟梨花說了住處,然後匆匆地離開了。她走後,梨花邀了翠月一道去看鋪子。沒想到,兩人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大大的封字帖在門上。梨花頓時愣了,上前推了推門,卻是從裡鎖住的。她正要繞到後面看一眼,卻被忽然出現的雀靈嚇了一跳。
雀靈嘿嘿一笑,晃了晃腦袋說道:“嬸子,別費心思了,後門也關着呢!”
梨花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誰給我的封的?”
“嬸子,您不想想您是誰呀?全城誰敢封您的鋪子呀?”
梨花忽然反應了過來,雙手擊掌道:“趙元胤!”
“嘿嘿……嬸子,您這下明白了吧?我呢,”雀靈一臉無辜地指了指自己道,“只是在這兒等您,把話傳給您而已。”
“什麼話?”梨花氣得嘴角都要抽搐了。趙元胤你過分了!玩陰招?沒意思透了!
“主子叔叔說了,您要取回鋪子的鑰匙得去找他才行。”
梨花握緊了拳頭,氣得嗷嗷叫:“無賴!地痞流氓!土豪土霸!地主趙扒皮!趙元胤,你太過分了!封我鋪子,我封你眼耳口鼻!”
雀靈和翠月都哈哈笑了起來。翠月勸道:“你別在大街上丟人了,趕緊回去說幾句好話,跟他把鑰匙討回來吧!要不然我們這鋪子就沒法再做下去了。”
“回去?跟他求饒?”梨花昂了昂頭,一副氣壯山河的口氣說道,“我不去!本姑娘也是有氣節的!”
“都兩夫妻還說什麼氣節呀!”翠月好笑道,“你回去撒個嬌,保準他就把鑰匙交出來了。你要硬跟他擡槓,沒準人家王爺脾氣一上來,你連鑰匙的影兒都見不着呢!別忘了,他可不是從前的謝滿庭了!”
“哼!我不去!”梨花是真氣着了!憑什麼呀?諸位看官你們說說,憑什麼呀?當初七哄八哄地把人哄來了驚幽城,現下卻把人家鋪子給封了!這顯擺他一城之主的能力嗎?我秦梨花是有氣節有節操的!哼!
“嬸子,您何必跟主子叔叔鬥這個氣兒呢?您不回去求饒,他可真的不會把鑰匙給您。”
梨花擺擺手道:“隨他吧!一把鑰匙算什麼?別說鑰匙,現下連他這個人我都不想要了!”
雀靈翠月還有蕪葉鹿兒兩個丫頭笑得人仰馬翻。梨花卻氣得嘴巴都歪了,吩咐蕪葉道:“你,回去!跟那個自以爲是的傢伙說,本姑娘今天心情不爽到了東非大裂谷最低谷,不想回去了!”
蕪葉問:“那您又要住在龍姑娘家嗎?”
“這你就別問了!回去吧,不許再跟着我了!”梨花說完扭頭就走了。蕪葉一時不知道怎麼辦纔好,翠月見梨花真有點生氣了,忙對雀靈道:“還是你腿腳快些,趕緊跟着去瞧瞧吧!”
雀靈抄着手慢條斯理地說:“不着急,橫豎她在城裡安全着呢!”
“萬一又跑得不見影兒了,看你那主子叔叔着急不着急?”
“嬸子想玩忽然失蹤這一招是沒戲的,也不瞧瞧這是誰的城。她想躲起來可沒那麼容易呢!”
翠月頗感無奈地看着鋪子門口道:“這兩口子要鬧到什麼時候去了?我這鋪子還能不能開啊!”
再說梨花一路氣鼓鼓地走着,也沒個目的地,就那麼在街上橫衝直闖地亂逛着。她一邊走一邊在嘴裡碎碎念道:“我就不去撒嬌!我就不去求饒!我就不就不就不!哼,吃了我蒸了我呀!敢封我鋪子?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爺走了你可別來追爺!”
她正碎碎念時,眼前忽然閃過一個人影,彷彿有些面熟。她再仔細一看,竟然是上回在海子廟遇着的那中年男人!她立刻跟着追了上去,卻不小心與旁邊巷子裡拐出來的一頂小香轎撞上了,仰面摔在了地上。
小香轎停了下來,旁邊的丫頭忙把梨花扶了起來問道:“這位夫人,您沒事吧?”
梨花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嘟囔道:“真是倒黴!今天怎麼這麼倒黴啊!真是喝水都能嗆死人呢!沒事沒事,你們走吧!”她說完拔腿往前追了去。
這時,轎中的人忽然撩了簾子飛快地鑽了出來,往梨花奔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頗有些驚訝,自言自語道:“居然是她?她怎麼來這兒了?”
“夫人,您認識她?”剛纔那丫頭問道。
“哦,沒事,只是看見了一個不太喜歡的人,走吧!”她朝梨花遠去的背影不屑地瞥了一眼,又回到了轎中。
梨花根本沒在意身後那異樣的目光,只是一心追趕姓蒙的中年男人。他的步伐極爲輕快,像踩了雲朵似的。梨花追了兩條街,纔在一座小宅子門前把他叫住了。他回頭時也很驚訝,笑道:“原來是秦姑娘!”
梨花靠在門口的柳樹上,大喘了一口熱氣,點點頭道:“先生,你腿腳好利索啊!我追了你好幾條街呢!又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喊你先生你也不答應。”
“真是抱歉!剛纔我正在想事,所以沒太在意。秦姑娘,你也來驚幽城了嗎?”
“是啊!先生到這兒來是遊歷嗎?”
“算是吧,停頓幾天再走。”
“那真是緣分啊!”梨花笑道,“正好我心中有所疑問,想請教先生呢!上回你留下那幾句文縐縐的詩詞鬧得我一點都不明白,先生能否說得再清楚些!我沒讀過幾天書,根本聽不懂呢!對了,先生,你到底叫什麼啊?”
“在下蒙可舟。”
“蒙先生,既然我們都遇上了,你要不介意,不如我請你去茶肆坐坐,順便聊聊?”
蒙可舟低頭看了一眼手裡提着藥包,滿懷歉意地笑了笑說道:“本來不該推卻,但我寄宿的這家家主生病了,我得替她熬藥。秦姑娘要不介意,進屋裡坐坐吧!”
梨花正愁沒處打發時間,欣然答應了。進了那小宅子,蒙先生安頓她在一間別致的小廳裡候着,自行去後院伙房裡熬藥了。她是個坐不住的,起身出了小廳四處看了幾眼,正要轉身回去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容兒?”
梨花渾身一個激靈,身子僵在遠處了!這世上除了柴邢之外,還有人知道她是唐宣容嗎?
“容兒,是你嗎?”那聲音聽着有些悽楚。
梨花緩緩轉過頭來,看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面色蒼白,容顏憔悴,頭髮略顯散亂,裹着一件青色披風身單影只地站在臺階下。那瞬間,她腦海裡劃過了一道白光,彷彿想起了什麼!
“你是……”梨花仔細地打量着這女人,一時間難以從腦海裡翻查出關於這個女人的記憶。
“容兒,是你吧?”這女人忽然有些激動,上前兩步抓住了梨花的手,嚇得梨花往後驚推了兩步,目光詫異地看着她問道:“你是誰啊?爲什麼要叫我容兒?”
“難道柴邢說的都是真的?”這女人吃驚地看着梨花,上下打量了幾眼道,“你果真記不得從前的事了?”
“你認識柴邢?”
“怎會不認得他?當初爲了你和柴邢的事,我險些將他殺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梨花腦子一片茫然,輕輕搖頭道:“我想你和柴邢都認錯人了,我真的不是你們要找的唐宣容,這世上難免有人會長得相似,對不對?”
“你怎麼能不記得我?”這女人緊緊地握住梨花的手說道,“還記得我們在關外牧場的日子嗎?那時候你說,只有騎在馬上才能讓你忘了所有的煩勞!我們倆時常一塊兒騎馬偷偷跑出牧場,這些你全都忘記了嗎?”
梨花使勁抽出了手,後退了幾步問道:“你……你到底是誰啊?”
這女人柔聲說道:“我是你的師姐啊!我是莊允嫺,你不記得了嗎?”
“師姐?”梨花眼皮噠噠跳了好幾下,我的個親孃啊!沒這麼坑人的吧?一個柴邢還不夠,這會兒又鑽出個師姐來了?不會還有個師傅師弟什麼的吧?
“對啊,”這叫莊允嫺的女人使勁點了點頭道,“我真是你的師姐!當初是我把你從大理帶到關外去的,這些年我們倆一直相依爲命,你難道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我……”梨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再這麼下去,這事就整複雜了!
“難道你在怪我嗎?怪我沒及時去找你?”
梨花見莊允嫺的情緒有些激動了,況且她看上去身子很不好,便想先穩住她再說。梨花扶了她在小廳裡坐下後,說道:“你若見過柴邢便知道我是真不記得了。”
莊允嫺輕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你現下沒了從前的記憶,自然記不得我是誰,柴邢是誰了。想當初你打算跟柴邢遠走高飛時,我是極力地攔着。如今見到你這光景,我真是後悔,當初倒不如讓你和柴邢離開!”
梨花扯起嘴角,莫名地笑了笑問道:“我這光景……又怎麼了?”
莊允嫺看了看她,一副略微惋惜的口吻說道:“若是你記起所有的事,你自然不願意嫁給趙元胤。”
“爲什麼?”梨花追問了一句。
莊允嫺拉過梨花的手,緊緊地握着說道:“你現下什麼都想不起來,即便我告訴了你,你也是一頭霧水的。倒不如這樣,等我傷好了之後,你跟我回關外牧場,慢慢地你總會想起來的。”
“回……關外牧場?”梨花乾笑了兩聲道,“不用那麼麻煩了吧!”
“那兒纔是你的家,只有回到那兒,你興許就能記起所有的事。我真是沒想到,當初把你化名秦梨花送進汪府裡,到頭來卻讓你變成了這副模樣,甚至還做了趙元胤的小妾!唉,”莊允嫺又嘆了一口氣,“莫非這是難逃的劫數?”
“我能問問你跟趙元胤是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啊?”梨花小心翼翼地問道。
“各爲其主罷了!”莊允嫺似乎對梨花存了一絲戒心,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一時間,兩人都無話了,在廳裡靜靜地坐着。梨花左右覺着不舒服,起身對莊允嫺說道:“那個……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勞煩你跟蒙先生說一聲兒。”
“你到底還是不信我的吧?”莊允嫺苦笑了笑說道。
“橫豎你再怎麼說我也想不起來,反倒是現下的日子我過得比較舒坦。你若真是我師姐,真爲了我好,便該爲我高興纔是。難道你不想看見我過得好嗎?”梨花問道。
“你只不過是安於現狀罷了,若是他ri你想起從前的事,未必能如眼下這般舒坦。”
“那可未必,”梨花淡淡一笑道,“人都是會變的。興許我早已不是你從前認識的唐宣容呢?我先告辭了,勞煩你跟蒙先生說一聲兒,我改天再來拜訪!”
“容兒!”莊允嫺見梨花要走,一時心急想起身挽留,卻不想觸動了腹部的傷口,剛一起身便搖搖晃晃地栽倒在了地上!
梨花聽見身後的動響,回頭一看嚇了個半死,慌忙上前查看,竟看見她小腹右側的衣裳上浸染了些許的血絲!正在梨花不知所措時,蒙可舟回了小廳,見此情形,二話不說將她抱起往後院廂房奔去。
梨花一直跟着進了廂房,擔心地問道:“蒙先生,她不會有事吧?”
蒙可舟放下莊允嫺轉頭道:“秦姑娘,得勞煩你了!”
“我?”
“替她換換藥包,她應該是傷口迸裂了。”
屋裡再沒別人了,梨花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了。她之前幫趙元胤換過,所以還算輕車熟路。換好藥後,梨花用兩隻手指頭捻着舊藥帶出了房間。蒙可舟正焦急地站在門口,見她出來了忙問道:“她醒了嗎?”
梨花丟了那藥帶說道:“疼也疼醒了。”
蒙可舟鬆了一口氣,自我安慰地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梨花好奇地盯着蒙可舟的臉色問道:“蒙先生,我多嘴問一句,您跟她是怎麼認識的?”
蒙可舟道:“早些年就認識了,算得老相識了。”
“那您知道她打哪兒來的嗎?”
蒙可舟看了梨花一眼,反問道:“這話問你不是更清楚嗎?”
“我?”
蒙可舟點頭道:“其實之前讓我帶話給你的人就是她!”
梨花驚愕不已,瞪圓了眼睛問道:“是她?是她託你帶話給我的?”
“沒錯!”
“她爲什麼要你帶話給我?還說得那麼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