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歇息了一會兒後,等準備再上路時,遊仙兒發現兮兮她們的馬車不見了。不單單是她們,連暗探也少了六個。一問留下的暗探才知道她們往廄方向去了!遊仙兒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急忙打發人回去向冰殘報信。
兮兮她們雖然跑了,但遊仙兒和雀靈仍照計劃回了紫鵲村。轉眼已經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氣越發地冷了。只是今年沒有去年那麼寒,一場雪也沒下過。
廄齊王府裡的望鶴樓上,元胤正就着明亮的燭光雕刻着手裡的東西,表情甚是認真細緻,還不時地吹一吃粘在手指頭的木屑。
沒過多久,樓梯上響起了輕柔的腳步聲。片刻後,左禪吟捧着一個托盤走了上來。她是來送宵夜的,元胤已經習慣了。自從被關在瞭望鶴樓裡,她總時不時地會過來一趟,說兩句話或者送性的。
一盅燕菜白果羹被熱氣騰騰地放在了元胤手邊,接着四色糯米炸糕和一碟子醃菜。放好東西后,左禪吟照舊在元胤對面坐下笑道:“歇歇手吧!吃了宵夜再做。”
元胤沒搭話,表情專注地盯着手裡的小刻刀,細細長長地在那木料上劃了幾道漂亮的弧線。左禪吟好奇地問道:“你是要做木劍嗎?瞧上去像是個劍鞘。”
“嗯。”元胤淡淡地應了一聲。
“我只知道當初在西北大營駐紮時,你就沒事喜歡弄這東西,想不到如今真成了把好手了!”左禪吟隨手拿起了桌上已經刻好了的那把短短的木劍,放在手掌上欣賞了幾眼笑道,“這麼短小,只適合擺在屋子裡做個擺設吧!不過,手藝倒挺不錯的,能送我一把嗎?”
元胤吹掉了指頭上的木屑,口氣平淡地回答道:“那是給我兒子的。”
左禪吟表情一怔,目光裡那興奮的神色褪去了大把。她再次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木劍,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這麼短小……原來是做給你兒子的……想不到幽王爺會有這樣的閒心,親手做木劍給自己的兒子。”
元胤擡了擡頭,放下手裡的小刻刀,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看着窗外那棵已經滿是黃葉的槐樹說道:“得多虧了你們左家,我纔有這閒情逸致坐這兒給我兒子做點東西。”
元胤的話一點都不冷,只是平靜得出奇,雖靜,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刃刺進了左禪吟的心裡。她嘴角略微抽搐,放下那把小劍,目光幽幽地說道:“我知道,您心裡一準恨着我們左家呢!”
“我說了,我謝你們,往後會好好報答的。”語氣還是那麼冷靜,只是多了幾分不屑和陰狠。
左禪吟擡起雙眸看了看對面的元胤,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知道,元胤被軟禁在這兒一準很不舒服,可這事並非她能過問的。倘若可以,她寧願放元胤離開。
“你先吃東西吧?涼了就變味兒了。”左禪吟找不到別的話可以說,但她又不想離開,即便就這麼坐着,她心裡也覺得很舒服。自從元胤被軟禁在望鶴樓上之後,她忽然有了種可以叫做期待的感覺,期待着每天都能來望鶴樓看元胤。
可元胤的迴應很平淡,只是說了一句“擱在那兒吧!”,然後又拿起小刻刀繼續擺弄他手裡的刀鞘了。左禪吟坐在那兒,看那尖細的刀尖如行雲流水般地在木料上劃過,留下一圈一圈非常漂亮的盤枝花紋,心裡好不佩服元胤。這麼細膩的花紋,這麼認真的男人,這麼美的月亮,她寧願一直這麼坐下去。
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自己拿起旁邊的一塊木料和一支小刻刀,學着元胤的樣子試着在上面刻劃。誰知道纔沒劃兩下,那鋒利的刀尖就斜劃在了她手指上。她不禁呀了一聲,忙丟了小刻刀去吸她出血了的手指。
元胤被她打斷了,擡起眼皮瞟了瞟她,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就是想學學,”她吸了一口血道,“沒想到這活兒還真難,稍不留神就會划着手。我想,我是太笨了。”
元胤低下頭去道:“不是你太笨,是你想得太多了。”
左禪吟很茫然地看着元胤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想太多了?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如果你真想學木雕,學我吧,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樣才能靜下來。”
“你心裡只有一個什麼念頭?”她好奇地問道。
元胤用砂布慢騰騰地擦着花紋路子,語氣凝練地說道:“滅你左家滿門!”
“你……”左禪吟心裡一顫,答不出話來了。
“你最好回去告訴你爹,別留我太久了,要不然你們左家遲早有一天會被我滅了。”
“你說這話是想早點死嗎?”左禪吟略微激動地問道。
“不說這話,我就不會死?”元胤反問道。
“我知道你很不耐煩待在這兒,可事已如此,你若再堅持,只會自尋死路。你還想着給你兒子做小木劍,那就是說你根本不想死,爲什麼你不……”
“不答應你爹的條件,然後做個殺舅忘祖的活人滾回驚幽城去?”元胤停下手裡的活兒冷冷地看着左禪吟問道,“你是在教我如何苟延殘喘嗎?”
左禪吟辯解道:“我只是想你好歹暫時保住性命!不怕告訴你,我哥哥已經接掌了你的驚幽城,冰殘也已經被調派到西北前線去了。你若再固執,往後還能不能見到你兒子都還不……”
“啪!”地一聲,元胤忽然將手裡的小刻刀重重地拍在桌上,目光瞬間轉暗,瞳孔的光像無底深淵裡的寒氣似的滲人。他擡起手指,指着左禪吟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見不到我兒子,你們左家絕對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一個驚幽城我捨得起,不過左衡要是敢動我兒子的話,他自己那兩個也別想活過明年清明!”
“既然你不想見不到你兒子,那你最好想想我爹的條件,至少那是你最快見到你兒子的法子。”
元胤收回手,面如寒冰,陰冷一笑道:“你太看得起你們左家了!你與其在這兒勸我,不如回去想想,等你爹斂葬的時候該用什麼木頭的棺材。但凡我活着從這兒出去,他絕對不會好過!”
左禪吟還想說點什麼,可元胤已經起身離開了。她望着那堆木屑發了一會兒神,這才下了樓,出了望鶴樓。剛出門沒幾步,她就遇上了齊王妃。兩人對視了一眼後,她客氣地問道:“娘,您怎麼還沒歇下?”
齊王妃打量了她一眼反問道:“你不也還沒睡?”
“沒什麼睡意,所以出來走走。”
“是還惦記着沒給元胤送夜宵,所以才睡不着吧?”齊王妃冷冷地譏諷道。
“娘怎麼能這樣說?”左禪吟反駁道,“我給王爺送宵夜,也是想勸他早點答應下來,並沒有別的意思。”
齊王妃輕蔑地笑道:“你勸得動元胤?這世上能勸得動他的人,據我所知,只有冰殘。你要是能把冰殘也抓來,興許還能勸得動他。要不然,你還是別費那勸人的神兒!我提醒你一句,你最好別忘了你是誰家的媳婦,你相公是誰!”
聽了這話,左禪吟心裡平添了幾分悶氣,卻不好跟齊王妃頂撞,只能忍氣道:“我一直都記着我是誰的媳婦,也記得誰纔是我相公,可我記着有什麼用?得那該記得的人記得才行!”
“你好意思怪責祺祥?是誰讓他過了幾年和尚日子的?身爲人妻,沒有盡到本分,還有臉說自己丈夫不是?祺祥爲什麼不回家,你心裡不清楚嗎?”
“圓房的事兒娘不是已經去我家鬧過了嗎?我爹也已經答應了讓他納妾,往後他娶多少個我都不會多說半個字,娘還想怎麼樣?”
齊王妃冷哼了一聲,點頭道:“好,圓房的事兒我可以不提,但你最好記清楚了,你要是做了任何對不起祺祥的事,就算你是左天的女兒,我也照舊不會放過你!再說了,你們左家家風那麼嚴謹,你要敢做有違婦道的事,我想你爹都沒臉讓你活在這世上!你最好有點自知之明!”
左禪吟氣得臉都綠了:“不用娘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就離元胤遠點,他現下是敵非友,跟他走得太近仔細着了他的魔!”齊王妃鄙夷地看着她說道,“我以前不知道你爲什麼瞧不上祺祥,可最近我是看出來了,你是心裡想着別人所以纔不願意接受祺祥。那個人是元胤吧?”
“娘您越說越過分了!”
“你怎麼不說你去望鶴樓看元胤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呢?你還想幹點轟動整個廄的事來嗎?我警告你,左禪吟,你要敢做,我親手送你一程_!”齊王妃說罷拂袖而去。
左禪吟怒瞪着齊王妃的背影,呼了好幾口惡氣才平復下來。自從齊王妃知道她跟祺祥沒有圓過房後,態度越來越惡劣,當她是眼中釘一般不拔不快。若她不是左家的女兒,只怕早給扔出齊王府大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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