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阿森是第一次離開家去學堂,傅庭筠不免要密切地關注。?不僅每天放學叫了阿森來問學了些什麼,還問先生教得聽不聽得懂,和誰坐同座,同窗裡誰的性格最溫和,誰的性格活潑……林林總總,事無鉅細。又吩咐鄭三娘時常做些小點心給阿森帶到學堂去,叮囑阿森要和同窗分享。不過幾天的工夫,就有同窗請阿森九月九到家裡去玩。
阿森猶豫着要不要答應。
傅庭筠問他爲什麼。
阿森面色微赤地道:“我還從來沒有去人家家裡做過客……”
是有些害怕吧?
傅庭筠抿了嘴笑,再一次覺得把阿森送到學堂是對的。
“我來告訴你一些禮儀。”她讓鄭三夫妻扮作同學的父母,臨春、珍珠等人扮着同窗的姐弟,告訴他遇到了該怎樣行禮,怎樣打招呼。
阿森本就聰明伶俐,只是對未知的事物有些怯意,略一看就明白了,加上他對傅庭筠的話一向奉爲圭臬,有了傅庭筠的親自指點,立刻信心倍增,很快就拋開了拘謹,舉一反三地主動積極起來。
就是一旁看着的雨微也忍不住誇獎阿森聰明。
阿森面露得色,對去同學家開始期待起來。
就在這時候,傅庭筠也接到了計夫人的請帖,請她九月初九到家裡賞花聽戲。
她想到那天在衚衕口遇到吳夫人的事。
不知道俞夫人會不會參加?
雖說遇到俞夫人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可她模樣卻沒有太多的變化……
傅庭筠想了想,藉口那天趙凌恐怕要請了同僚來家裡做客,婉言拒絕了。
計夫人派來下帖子的媽媽聽了很是失望。道:“夫人那天還請了俞閣老的夫人和兒媳婦。”
“大家同住在京都。以後有的是機會碰見。”傅庭筠笑着應酬了那媽媽幾句,讓珍珠送了出去。
晚上趙凌回來,傅庭筠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說這件事,他就和傅庭筠商量,把阿森移到西廂房去住:“……原來你是想讓他安靜地讀書,現在他上了學堂,不如搬進來住。一來你可以隨時關注他,二來可以把南書房騰出來做客房。你看怎樣?”
家裡的事趙凌一向不管的。
傅庭筠不由奇怪:“你怎麼突然想騰了南書房做客房?難道是結交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只是這並不是什麼十分了不得的事,又道,“我明天一早就跟阿森說,下午就能把南書房騰出來了。”
“陌毅幾個的家眷還沒有來京,馬上是重陽節了,那幾個傢伙吵着要來家裡做客,”趙凌笑道,“我們成親的時候陌毅不是喝多了歇在了南書房嗎?我尋思着,這樣的事以後只怕還會發生,不能總讓阿森像個小廝似的照顧他們。還不如把他搬到內院來住。”
原來如此!
傅庭筠笑道:“要不,我們索性花點力氣,把兩間的南書房隔成單獨的兩間客房,再在院子裡放上石桌石椅。現在秋高氣爽的,大家還可以在院子裡坐着喝茶聊天。”
“那就勞你多費些心。”趙凌顯然對這主意也很感興趣,連連點頭,然後笑着摟了她,吻了她的鬢角一下,道:“你這些日子管家。累不累?”
家裡不過主僕數人,而且家主趙凌還是多半時間都不在家,她就是想忙,也沒什麼可忙啊!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趙凌看着她笑顏如花,忍不住俯身親在她的嘴角上……
傅庭筠被身邊的動靜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昏黃的燈光下,趙凌正坐在牀邊躬身穿鞋。
傅庭筠靠了過去,從他背後摟了他的腰:“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你要去宮裡了嗎?”
無限的留戀。
卻覺得身上一涼。這才發現自己只披了件小衣,正想拉了被子蓋住,趙凌已轉身抱住了她:“乖,這才寅時,天氣冷着呢!你在屋裡好好歇着,我晚上回來和你下圍棋。”一邊說,一面拉過被子裹了她,服侍她躺下,在她的額頭上親了又親,“過幾天就輪到我休沐了,到時候我們去逛大相國寺去,你說好不好?”語氣舒緩輕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傅庭筠昨天晚上幾乎沒有閤眼,趙凌熟悉而溫暖的氣息讓她睡意朦朧,惺忪地“嗯”了一聲,又沉沉睡去。
趙凌親了親她的面頰,看着她睡着了,這才躬身重新穿了鞋,走到門口囑咐值夜的珍珠不要喊傅庭筠,讓她睡到自己醒,這纔出了垂花門。
等傅庭筠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她暗暗喊了一聲糟糕,叫了珍珠服侍梳洗。
雨微笑吟吟地端了早膳進來。
自從過了初六,她又重新開始到傅庭筠屋裡當差。
“新醬的蘿蔔好了,”她眼角眉梢都透着幾分喜色,幫傅庭筠擺着碗筷,“三娘特意切了一小碟請太太嚐嚐。”
白米粥香糯甘甜,新醬的蘿蔔清脆可口,傅庭筠連吃了兩碗,旁邊一碟平日裡很喜歡吃的蔥煎黃花魚沒來得及動筷子就飽了。
她舒服地放下了筷子,把趙凌讓阿森住到西廂房,將南房的兩間書房空出來做客房的事跟雨微說了:“……怎麼也要跟阿森打聲招呼。昨天太晚,原準備今天一早說的,誰知道卻起來遲了,如今只有等到下午了。”頗有些沮喪。
雨微忙道:“也耽擱不了多少功夫——家裡現成的陳設都有,西廂房雖然空着,可時時打掃,直接搬進去住就行了。至於說隔書房的事,就是今天找好了工匠,人家也不可能即時就開工,怎麼也要等到明天。太太還是寬寬心。九爺也沒有說等着有人住進來啊!”
兩人正說着話。蔻兒進來了:“太太,門外來了羣人,趕着馬車,拉着東西,說是從張掖來的,叫什麼楊玉成和金元寶,要見太太……”
“啊!”傅庭筠大吃一驚,站了起來。“快,快請他們進來。”說着,已起身往門外走。
蔻兒見了,小跑着趕到了傅庭筠前面去請客人,雨微卻扶住了傅庭筠:“太太,您慢些。人都到了門口,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也是!
傅庭筠失笑:“只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腳步果然就緩了緩。
蔻兒已領着楊玉成和金元寶進了垂花門。
兩人恭敬地給傅庭筠行禮,稱着“嫂嫂”。
傅庭筠裝作沒有看見楊玉成眼底的戲謔之色,還了禮,請他們到了廳堂奉茶。
“你們怎麼會來的?事先怎麼也不讓人帶個信來?我也好幫你們收拾房子。”她連珠炮似的道。“三福和石柱、安心他們呢?怎麼沒有跟着一起來?”說話間,雨微和珍珠上了茶上來,她喊往了雨微,“你去跟鄭三說一聲。楊大人和金大人來了,讓他們把楊大人和金大人東西卸下來放到……”
最好就是南邊的書房了……
傅庭筠腦子裡念頭一閃,語氣微頓,然後嗔道:“你們來京都,是不是九爺的意思?”
兩人呵呵地笑。
楊玉成道:“嫂嫂,我們現在好歹也是有品階的朝廷命官了。要不是有九爺幫忙,哪裡能調到這京畿重地來……”
“我就知道。”傅庭筠佯裝慍色地道,“他昨天還讓我把南書房收拾出來……原來就瞞着我一個人啊!”
“嫂嫂言重了。”金元寶忙正色地道,“九爺也是想給嫂嫂一個驚喜!”
這個趙凌,明明知道楊玉成他們要來,昨天晚上還鬧騰她,害得得她這個時辰才起牀。
傅庭筠臉色微紅。
金元寶忙轉移了話題:“這次我調到了通州衛任百戶。玉成、三福、石柱調到了大興衛,玉成任了總旗,三福和石柱任了小旗。”
又是一個驚喜。
“三福和石柱也到了京都?”傅庭筠滿臉笑容。
“不僅他們到了京都,”楊玉成快言快語地道,“安心也到了。還把您留在張掖的東西也都拉來了。”
他的話音未落,廳堂外已傳來三福洪亮的聲音:“姐姐,這東西放哪裡?”
“你跟我來。”雨微笑着讓他把東西放到了東廂房。
金元寶就喊他:“你們先進來給嫂嫂行個禮。”
三福大聲應“是”,叫了石柱和安心進來。
大家行了禮,又去搬東西了。
傅庭筠忙吩咐鄭三娘到旁邊一家叫東來順的飯莊叫席菜來:“……這頓你們自飲自酌,等九爺回來了,再讓他好好陪陪你們。”
外面就傳來一聲驚呼。
阿森滿臉興奮地跑了進來:“玉成哥!元寶哥!”撲到了楊玉成的懷裡。
“哎喲,”楊玉成打趣着他,“我們家二少爺下了學。”又上下打量他,“還穿着繭綢袍子,已經是個富家公子的樣兒了,這樣要是走在街上,我們可不敢認了。”
他們幾個都是男子,又一路風塵,看着像那拉車的。
“你……”阿森從楊玉成懷裡跳了出來,橫眉怒目地瞪着楊玉成,一副勢不兩立的模樣。
“不是說上了學堂嗎?”金元寶也在一旁湊趣,“怎麼越學越回去了?從前聽到這樣的話擼了袖子就要打人的。怎麼?現在只知道生悶氣了?”
阿森眼淚在眼眶裡直轉。
他看了看傅庭筠,又看了看金元寶和楊玉成,氣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阿森什麼時候這樣哭過!
傅庭筠嚇了一大跳,忙將阿森拉到了懷裡:“看你這小氣樣,他們不是在逗你玩嗎?”
阿森就用手背擦着眼淚,磕磕巴巴地哽咽道:“我是覺得,他們都和我生分了……我明明不是那樣的人,他們還說我是富家少爺,在那裡擺譜……我們學堂的人大部分都穿着繭綢的衣裳……只有兩、三個人穿的是粗布衣裳,還有穿杭綢和湖綢的呢……”
傅庭筠就瞪了楊玉成一眼。
楊玉成訕訕然地笑,哄着阿森:“這不是逗你玩的嗎?”
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加更……第二更等會奉上,可能會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