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煙霧繚繞,穿着背後繡着陰陽八卦圖的善寧道長手持桃木劍站在供着祭品的香案前喃喃有詞的手舞足道着,兩個小道僮垂着眼簾,雙手合十地站在香案的兩旁,門外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一羣看熱鬧的鄰居。
正房東屋沾了血跡的青磚被撬起來重新灑上黃土砌上青磚,已絲毫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過血案,但傅庭筠心中始終有個疙瘩,她搬到了阿森屋裡住,阿森則和鄭三夫妻擠在一間屋裡。
此時傅庭筠正目光嚴厲地盯着有些畏縮的阿森。
“還要在我面前瞎編?”見阿森良久不出聲,她冷哼了一聲,道,“魯姨娘家怎麼突然冒出兩個陌生男子?你可別說這件事你一點也不知情!”
“兩個”二字咬得特別的重。
阿森的目光有些閃爍:“我,我真的不知道。大家都說魯姨娘偷人,與我有什麼關係……”
“什麼‘偷人’不‘偷人’的,”傅庭筠臉色微紅,輕聲訓斥着阿森,“小小年紀的,以後不許說這些粗言粗語。”然後道,“那天出了那麼大的事,滿巷子看熱鬧的,誰會不長眼睛在那個時候從魯姨娘家翻牆而出?多半是你們把跟着馮大虎一起的賊人拿住了,然後想着法子把人給丟到了魯姨娘家。那些人看着馮大虎落得如此的下場,既怕被官府的人拿住被定罪,杖責流放,更怕被馮家人記恨他們沒有護着馮大虎,找人收拾他們或是要他們的性命,因而官府的人在時不敢動彈。官府的人一走,他們立刻逃命,自然也就顧不得是否有人在看。只要不抓個現場,縱然官府審出些什麼,抵死不承認,說不定還能從這件事中脫身……你管準了兩個賊人的心思,所以才臨時定了這樣的計策,是也不是?”
阿森不敢吭聲。低了頭站在她面前,腳尖在青磚上輕輕地蹭着,透露了心中的不安。
“阿森!”傅庭筠聲音低沉,“你既然能想到這樣的主意,可見你十分的聰明。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一下子丟了兩個人過去,那些無知之人自然是深信不疑,可是隻要略動腦筋的人就會看出這其中的破綻,誰會同時會兩個姦夫……”
“啊!”阿森滿臉錯愕地擡頭,驚訝的望着傅庭筠,“姑娘……”
原以爲傅庭筠把他叫進來單獨說這件事是因爲傅庭筠覺得他壞了婦人的名節,行事過於狠毒……傅姑娘待人十分和善,有什麼事。也喜歡給人留一線退腿……他喜歡傅姑娘。他這樣行事,傅姑娘肯定不喜歡,他不想讓傅姑娘討厭他……心裡一直忐忑不安的。可現在聽傅庭筠的口吻,好像是在責怪他行事不周全,計謀漏洞百出似的!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庭筠看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氣是這孩子小小年紀,膽子卻潑天的大,就這樣給魯姨娘下了個套。要是丟人的時候被魯姨娘那邊人發現了——她反正和魯姨娘已經撕破了臉。到無所謂,就算魯姨娘找不着她的錯因而遷怒給阿森。他畢竟只是個剛剛十歲的孩子,魯氏要是下了決心要他的性命,他縱然躲過了只怕也要吃些苦頭。好笑的是這孩子算計魯姨娘的時候那麼大的膽子,在自己面前卻溫順的像小貓似的招人喜歡。
“知道自己錯了?”她故意板了臉問阿森。
阿森要是還不知道傅庭筠的意圖那他就不是那個被傅庭筠喜歡的聰明孩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森喜笑顏開,連連點頭。“下次要是再遇到這樣的事,我就只丟一個人進去好了,”他嘿嘿地笑道,“我以爲,人越多越好。我小時聽人罵那些蕩/婦。都說是千人睡萬人騎……”
傅庭筠聽着臉一沉。
阿森打了個哆嗦,立刻噤聲,把嘴巴抿成了一道縫,然後揚着小臉給傅庭筠看。意思是我聽你的話,再也不粗言粗語了。傅庭筠嘴角微抽,半晌才強忍住了略不留神就會暴發出來的大笑聲,可眼底還是不禁流露出些許的笑意,柔和了她臉上的表情。
“還有呢?”傅庭筠的聲音也不由舒緩了些。
可有些驚懼的阿森卻沒有注意到她這種細微的變化,他咬着指頭苦苦地思索:“還有,還有……”實在是想不通還有什麼錯!
傅庭筠不滿地哼了一聲。
阿森立馬照着她平日要求的挺直了脊背乖乖站好:“還有,還有……”一雙眼睛骨碌碌直轉。
“還有,你擅自作主改變了我的計劃,爲什麼見到我的第一時間不告訴我。”傅庭筠質問他,“如果不是我看出了其中的蹊蹺,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多瞞着我的呢?”
“不是,不是。”阿森連連擺手,辯解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正如傅庭筠所說,他是準備一輩子都瞞着傅庭筠。可沒想到傅庭筠這麼快就把事情給看明白了。
“阿森,我知道,你是想爲我報不平,爲我出頭收拾魯姨娘。”傅庭筠語重心長地道,“那馮姨娘和我素不認識,她幫着有血親的弟弟,那是人之常情。可九爺和陌將軍千絲萬縷,陌將軍還特意讓魯姨娘跟着我學規矩,除了鄰居,還和我有師徒之緣,她幫着馮姨娘算計我們,卻是置禮儀廉恥、師徒情份於不顧,更是面目可憎。我很感激你爲我所做的一切。可事情重大,那馮大虎身後是劉副總兵,是連穎川侯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西平侯,我們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天衣無縫,決不能讓人找到辯解的理由才行。你率性而爲,私自改變了我的計劃,就應該快點告訴我纔是。我們也好一起想想這件事做的到底有沒有破綻,如果有破綻,能不能及時補上。如果不能補上,能不能想個別的法子把這件事給圓了……你這樣一聲不響的,萬一有人把魯姨娘家的事和我們家的事聯繫到了一起,到時候我們就被動了。要知道,既然我都能看出其中的破綻,別人未必就看不出來!”
一席話說的阿森後背心涼颼颼的,他忙道:“傅姑娘,這件事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瞞着您了。”他的話音剛落,外面一陣女人的喧鬧聲。
阿森一愣,傅庭筠已道:“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來!”
他應聲出了門。
是隔壁魯媽媽的聲音:“是哪個殺千刀的在那裡血口噴人,我詛咒她生兒子沒有屁眼。我們家姨娘循規蹈矩,將軍不在家的時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左鄰右舍的誰不知道!就是偷漢子也要有機會纔是……”
“我們是親眼看見的,又不是胡編亂造!”有人小聲嘀咕,“要不是趙家出了賊人官府過來查案,偷人的漢子怕那些賊人回去招供說還有同夥逃跑了,官府反過頭來挨家的搜查,所以纔會在官府前腳走他後腳就急着翻了牆……”
阿森大吃一驚。
他自詡記性很好,這聲音怎麼聽怎麼像是鄭三常去的那家雜貨店的老闆啊!
可他沒來得及仔細的聽。那聲音掩沒在了衆人嗡嗡的議論聲中:“就是,就是。要不然,那個怎麼會急着去翻牆?”
又有人道:“什麼叫‘偷漢子’?當然是偷偷摸摸,沒有人知道了……”
戚太太的聲音特別的尖利:“魯媽媽,你們家姨娘是不是偷人,我們說了都不算,陌將軍回來了說了纔算,你們說。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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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衆人鬨笑,帶着幾分看熱鬧的興災樂禍。
“你這個口上長瘡的賤婦,我讓你長嘴,我讓你長嘴……”阿森走到大門口,正好看見魯媽媽一把揪了戚太太的頭髮,劈頭蓋臉就是一陣掌扇。
有男人上前去拉架。魯媽媽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魯家的丫鬟、婆子來幫忙,朝着那男子就是一陣刮刨。
“我男人好心勸架,你們竟然敢打她。”前面陳吏目那個膀大腰圓的燒火的婆子撲了上去,像拎小雞似的把魯家的一個丫鬟甩到了一旁。
“你竟然敢我們家的人。”魯家的婆子毫不示弱地衝突了上去……
傅庭筠家門口鬧成一團。惹得香案前兩個道僮不住地朝門外看。
做法的善寧道長就皺了皺眉。
鄭三出門一圈作揖:“我們家正在請道長駁邪,還請各位奶奶、太太們行個方便。”
哪裡有人聽她們的。
鄭三隻好拉了阿森,“啪”地一聲把門前了。
善寧道長眉目微舒,專心致志地念起咒語來。
鄭三一直拽着阿森進了東廂房。
“姑娘,照您的吩咐,我昨天買東西的時候和那雜貨店的老闆說了半天的話,今天陌家的那位魯媽媽說起那兩個採花賊的時候,雜貨店的老闆就把我昨天說的話拿出反駁那魯媽媽了……”
阿森瞪大了眼睛,一會兒望着傅庭筠,一會兒望着鄭三:“姑娘……三哥……”
鄭三就朝着他的腦袋上輕輕地拍了一下:“臭小子,別以爲你現在是小少爺就得意洋洋的,你要學的地方多着呢!”
“我又沒以爲自己是小少爺……”阿森嘟着嘴,委屈地嘀咕道。
傅庭筠和鄭三都笑了起來。
“你要記住了,我們是一家人。不管有什麼事,都要有商有量的,共度難關。”傅庭筠正色叮囑阿森。
阿森肅然:“姑娘,我記下了!”
大門被拍得“嘭彭”直響:“鄭三爺!鄭三爺!”
每到星期一,我都暗暗下決心,今天一定要加一更。可每當時針指到下午十七時時,我望着電腦屏上在工作之餘抽空寫的幾百個字時,我知道,就算我此時誰也不理,也沒辦法加更了……願望就這樣華麗麗地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