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敵人的弱點
所以,現在大金國的淒冷,大金國的蕭條,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月光下,他輕輕嘆息。然後,他茫然地向前走去。佛妖的居處並不是很難找,也不是很遠。只是這中間路過的地方很多,拐過的路口也很多。淒涼的月光如水銀一般在地面薄薄晃盪,微風陣陣吹過,他長長的頭髮和威武的披風不時地向後張舞開來,露出了他淡漠的眸子和俊美的臉頰。挺拔的鼻樑在臉頰旁投出淺淺的影子,令他的整個人看上去略帶幾分神秘和詭異。
他一直走一直走沒有停息。就彷彿他已經走在了記憶的最深處。耳旁,響起了他哥哥金豐的歡笑聲,響起了父親豪邁的大笑聲,可是這些卻也在漸漸地變得遙遠。因爲時間已經離去,那些記憶,終究只是記憶。復活的只能是感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
他彷彿已經來到了月光深處。
黑暗像是張牙舞爪的黑龍,在那個世界裡盤踞喘息。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擡步走了進去。走進黑暗中,幾乎連他都快看不清周邊的東西了,只有涼颼颼的風,穿梭不止,猶如世界盡頭的漩渦,在等着他陷下去,卻偏偏還要執拗地給他提醒。可是他依然不爲所懼,凝神向前走去,去尋找那片黑暗深處的金黃色光芒。
彷彿又是很久。
他才依稀看見那片他所期待着的金黃色的光芒。略帶陣陣低啞的佛音,在這個黑而空曠的世界上空不斷撩舞,不斷盤旋。面目猙獰的佛妖,依舊端坐在大大的“佛”字之前,緊閉着雙眼,嘴脣更是抿合得彷彿連一個線條都沒有了,雙耳下垂,就彷彿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別的聲音了。
他的生活,彷彿已經是一具死屍在靜坐。這是他唯一的狀態。
身軀輕輕一晃。
金塵輕然竄到了他的面前。
“佛妖”
他低聲輕喚。
佛妖的眼皮都沒有動了一下,彷彿他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金塵的到來。
“佛妖,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但是,金塵知道他一定聽得見他在說話。黑暗中,金塵繼續低聲說,聲音很慢也很凝重,“是有關幻雪神山的事。”
佛妖的耳朵終於動了一下。
幻雪神山
淵祭
這兩個緊緊相連的名字,就彷彿是他終久不散的夢魘一般。可是這兩個名字,彷彿也是他回憶深處不可觸摸的傷痕一般,令他的表情瞬間變得黯然。有多久了,他沒再聽到過淵祭這個名字。又有多久了,他沒再聽到過有關幻雪神山的一點事情。
金色的佛光前,他的嘴脣微微動了動,臉色蒼白得恍若透明,卻依然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我知道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半響,金塵輕輕地嘆了口氣。他一直在注意着佛妖的神情,後者的一舉一動,也逃不過他的耳目。他淡聲說,“我問的話,你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了。”
很久之後,佛妖果然輕輕地點了點頭。
“幻雪神山的秘密是不是很多?”
金塵凝神細問。
佛妖輕輕點頭。
“淵祭的幻術是不是很高?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天下無敵的地步?”
良久,佛妖再次輕輕地點了點頭。
“無論任何人,幻術只要高絕到那種地步,是不是就會覺得生活很無趣。於是,他們便開始欣賞世間的種種,並嘗試着在暗中操縱這一切,看他們精心安排好的每一場遊戲。”金塵的問題漸漸升了級,聲音也越來越凝重了,“越是刺激的遊戲,他就越是會喜歡!?”
佛妖久久地怔住了。良久之後,他再次輕輕地點頭。金塵問的話的確一點都沒錯。
“那麼,”金塵長長地鬆了口氣。他想要知道的,已經都瞭解得差不多了。其實這些問題,他都早已經想到了,只是來佛妖這裡確定一下而已。半響,他才繼續凝聲問,“淵祭這個人,有沒有弱點?”
——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只要瞭解到他的弱點,就有可能將他擊敗。
佛妖輕輕地、緩緩地搖了搖頭。
然後。
金塵的面前,出現了一行巨大的字。
“不要招惹她。孩子,能離他多遠就多遠。”
——逃避雖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辦法,卻也是自保的最好辦法。在未知的巨大的危險面前,有多少人,會本能地選擇後退然後逃避?
“我明白了。”金塵輕笑,“我至少已經知道了一點,淵祭確實是個女的。”
不去招惹她容易,但是她若招惹了他,他卻絕不會後退半步的。現在,她已經招惹了他。
佛妖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詫。金塵的心細令他覺得心驚。
“好了。”金塵輕輕一笑,表情寫滿了輕鬆。就彷彿他對未來的這個敵人一點也不在意也一點也不懼怕一般。他緩緩轉身,大步離去,“謝謝你,佛妖。我就只想知道這幾個問題。”
不管是什麼樣的敵人,也休想讓他害怕。他可以死,但他絕不可以怕!
——因爲害怕,只是自己打敗了自己。
可是——
在他漸漸離去的時候。
佛妖卻輕輕嘆息了。
然後,金塵漸行漸遠的身軀之後,緩緩地出現了一些字。金塵雖然連頭也沒有回了一下,但他也看到了。因爲這些字體都泛着金光。
“孩子,有關幻雪神山,也是很神秘的。不管什麼人,都不得擅自進入這個地方,否則死亡就會離他很近。可是一旦得到淵祭許可的人,在進入幻雪神山後,幻術都會增高至少一倍。幻雪神山的神秘,其實就在於它一點也不神秘。只是,外邊的人總是把它想得那麼神秘而已。幻雪神山的整體構架,完全是外邊神界的複製品,甚至也包括了凡世。”
“這麼說,在幻雪神山裡,豈非也有一個大金國?”
金塵的身影已經徹底被濃深的黑暗吞噬掉了。
佛妖輕輕點頭。
金塵卻再也沒有了任何回話。他已經離開了。
金燦燦的佛光前,佛妖頗大的眼睛終於睜開了,然而眼神卻是渙散的,沒有焦點。一雙巨大的耳朵也立了起來,可是除了低沉的佛音外,他根本聽不到任何的其他聲音。因爲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本就沒有其他聲音。厚厚的雙脣砸了幾下,他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他已經是一個啞巴了。而致使他成爲啞巴的人,正是淵祭!他久久地望着金塵消失的地方,望着他無法走進也無法走出的黑暗,臉色寫滿了關懷。
孩子們都是氣盛的。不懼危險,勇往直前。然而能有一顆氣盛的心,卻也是好的。
只是他的眼睛裡,漸漸地寫滿了惋惜。就彷彿他已經看到了金塵命運的盡頭,落滿了雪花。
幻雪神山。
櫻空釋帶着浮焰玉幽走了很久,才終於走到第三條路的盡頭。大霧瀰漫,視野根本看不清楚。可是他們在沒有路徑的情況下,卻依然筆直地向前走去。
——這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世人們總是聰慧的。幻術高的人,發達的只是四肢,頭腦裡裝的也只是些小遊戲。
櫻空釋淡笑不語。而一旁,難得安靜的浮焰警惕地注意着周邊的一靜一動,防止有暗襲出現。玉幽自然就更不說話了,只是緊緊地跟在櫻空釋的左側。好在櫻空釋走路的速度並不是很快,所以她也一直沒落下。
就這樣,他們三人並肩走在路上,走在霧中。
然後霧氣漸漸消散,前方,又出現了一條寬闊的大路。
浮焰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然後,她當先走了上去。
“哥,”很久沒有說話,她的聲音充滿了歡快。因爲她忽然發現,一個人沒有變成啞巴也是一件令人很開心的事情。她歡笑着問,“哥,爲什麼我們要來幻雪神山呢!金塵追撲咱們,就讓他追吧。哪裡不好躲,偏偏來這裡!哥,你不是說過幻雪神山的主人是淵祭嗎,那她的幻術可不知要比金塵的高出多少!這樣一來,就好像是咱們爲了躲避狼的追捕,跑到人家老虎的地盤了?”
這些問題她統統百思不得其解。
“不明白了吧?”櫻空釋邊走邊輕笑解釋着說,“老虎是比狼厲害,可是老虎是隻貓啊!我們三個,就是三隻老鼠。別的獵人逮住了,二話不說,立刻下腹。可是貓捉老鼠就不一樣了。他會慢慢玩你,玩到你沒有一點力氣後,才吃掉你。或者說不定他玩膩了,連吃你都懶得吃你,隨你自生自滅去。這樣一來,我們活下來的時間和希望豈非都會多些?”
所以,他選擇來到幻雪神山躲避金塵的追擊。不過,他心中自然還有別的想法。若是能夠提前會會傳說中的淵祭,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若是連敵人的面都沒有見過,想要戰勝他恐怕就更難了。
“哦!”浮焰恍若大悟地跳躍歡呼,“我明白了!哥,你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