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本來心情不好的,被她逗笑,也逗她,“對呀,我可厲害了,要不要我給你占卜一個如意郎君?”
託婭沒有中原女子的忸怩,反而點頭,“行啊。”然後有一五一十要求起來,“我的丈夫要有高高的個子,會騎馬、會射箭,還要長得好看,唔……,至少不能比我哥哥差得太遠。”
言下之意,對自己哥哥很是自信滿意。
“託婭。”阿日斯蘭在下面喊道:“快下來,我們走了。”
“哥哥你上來。”託婭道:“這位姐姐會占卜呢。”
王詡不由問道:“王妃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鳳鸞不能說出真正的血親關係,又不想他擔心,解釋道:“他們是酈邑長公主的孫子和孫女,自家人,見見無妨。”
託婭的眼睛瞪得更遠了,“你是誰?”
樓下傳來一陣“蹬蹬”的腳步聲,沉穩有力,聽得出腳步的主人體量高大,果然上來了一位英偉挺拔的男人。標準的霍連人的遊牧裝束,渾圓的金色頭盔,五彩斑斕的松石蜜蠟長珠項鍊,褐色暗紋長袍,外罩黑黃相間皮裘坎肩,襯得他更加肩寬體厚,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特別是濃眉大眼的深邃長相,猶如刀斧削出,好似一尊殺氣升騰的盔甲戰神。
鳳鸞看了看,長得一點都不像外祖母。
託婭還在追問,“你是誰呀?怎麼和我們是自家人了?”
鳳鸞含笑看着她道:“我孃家姓鳳,出自奉國公府。酈邑長公主的母親,和我曾祖父的妹妹,所以……,算下來你得喊我一聲表姐。”論了親戚,免得等下相處尷尬,然後看向阿日斯蘭,“左谷蠡王若不介意,請容我喊一聲表哥。”
阿日斯蘭看起來很是豪放粗獷,實則心思敏銳,沉默不語的瞬間,便弄清楚眼前這位美貌女子的身份。她是奉國公府的千金,方纔她的僕人說是端親王府的人,那她就是那位先做側妃,再做端親王妃,和皇室聯姻的鳳家女了。
因而當即爽朗一笑,“承蒙表妹不嫌棄。”
“啊呀!”託婭高興起來,“漂亮姐姐你是我的表姐,太好了。”她鼓了鼓掌,一臉開心說道:“我正發愁來中原沒人陪我玩兒,往後我就跟着表姐你,要把中原的京城都逛一遍,好吃的,好玩兒的,一樣都不錯過。”
鳳鸞嫣然一笑,“既然你喊我一聲表姐,當然是要陪你玩兒的了。”
阿日斯蘭被她的璀璨容色晃花了眼,這女子……,與霍連部落的美人不一樣,帶着中原女子特有的明媚精緻,好似一件最最珍貴的重寶,令人間春光都黯然失色。
哦,傳聞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真名不虛傳。
而且還不似尋常中原女子那樣忸怩,雖然矜持,但卻帶出一絲爽朗之氣,挺有趣的一個……,表妹。他在心裡搖了搖頭,繼而覺得也好,正在發愁帶着淘氣的妹妹行動不便,有人陪着玩兒,自己行動就方便多了。
“今兒時辰不早了。”鳳鸞說道:“我做東,請你們去第一樓吃好菜,喝好酒,然後送你們回酈邑長公主府。”
託婭忙問:“明兒呢?”
鳳鸞一面隨意挑着首飾,一面說道:“看你想怎麼玩兒,逛街買東西也行,出去騎馬打獵也行,只要是你想玩兒的我都陪你。”正好自己想散散心,現成理由一個,還可以帶酈邑長公主府的護衛隊出去,再合適不過了。
託婭搓了搓手,“都好,等我想一想。”
幾人說說笑笑,買完珠寶,然後去了京城最最有名的第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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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鐸在梧竹幽居忙完正事,去了暖香塢,“王妃呢?”
丫頭回道:“還沒回來。”
蕭鐸原本想着,靴子的事兒讓鳳鸞生氣了,她出去散散心、消消氣也好,總比在氣頭上拌嘴要強,等自己忙完再解釋一下,兩人自然就和好了。
結果外面已經是晚霞滿天、落日西墜,人還是不見。
蕭鐸皺眉,怎麼還不回來?心裡忽地一驚,不會是除了什麼事吧?當即顧不得心裡的那些猜疑,她的安全要緊,拔腳就先去了門上問話,“知道王妃去了哪兒嗎?”
門上的人都是搖頭,“王妃沒說。”
蕭鐸想了想,這個時候不可能還在逛街,當即策馬去了鳳家,結果甄氏不在,倒是打聽出了鳳鸞的去向,“王妃去了酈邑長公主府,讓人來傳話,夫人也過去了。”
蕭鐸調轉馬頭,再往酈邑長公主府上趕。
去的路上,心裡不免有點疑惑,----說起來,阿鸞、甄氏和酈邑長公主,還有一團迷沒有解呢。那次自己和阿鸞在酈邑長公主府做客,阿鸞突然就要回鳳家,然後見了母親就病了一場,古古怪怪的,她一直都沒有跟自己說原因。
不只如此,父皇對阿鸞似乎也特別照拂。
----她身上有太多迷一樣的東西。
到了酈邑長公主府,走進內院,裡面傳來一陣熱熱鬧鬧的笑聲。
“老六來了。”酈邑長公主笑着喊了一聲,讓人去搬椅子,“快過來坐,我們正在烤東西吃呢。”
鳳鸞並沒有跟長公主說王府裡的事,只說路上偶遇託婭等人,想着玩兒,順便把母親也叫了過來,說話散心,吃烤肉,哪哪兒不是樂子?纔不要在王府裡面憋屈呢。
此刻見蕭鐸來了,笑着起身,“王爺。”又解釋道:“是我的疏忽,在長公主這裡玩得高興,回去晚了。”
阿日斯蘭站了起來,拉了妹妹,“端親王殿下好。”
蕭鐸看起穿着打扮,以及坐在長公主旁邊的位置,便猜出對方身份,應該就是最近霍連過來朝覲的那位,“左谷蠡王無須多禮。”
託婭剛剛烤好了一串肉,伸手拿了,遞給鳳鸞,“表姐,你嚐嚐我的手藝。”
鳳鸞笑着接了,就那麼站着咬了一口,“不錯。”她豎起了大拇指,“烤得外焦裡嫩,汁水飽滿,明兒我好好的帶你逛逛。”
明兒?逛逛?蕭鐸打量着她,神色愉悅舒緩,嘴角笑意盈盈,感情自己這是白擔心了?人家在這兒表哥表妹的吃着烤肉,愉快的很,根本就沒當一回事。
“老六,你不嚐點兒?”酈邑長公主問道。
“不了。”蕭鐸笑道:“時辰不早,我就是專門出來接阿鸞回去的。”又朝丫頭吩咐道:“去把王妃的披風拿出來,外頭冷,開始起風了。”
酈邑長公主和甄氏都是人精,本來就覺得鳳鸞自己出來有點古怪,以前小兩口甜甜蜜蜜的時候,要出門,哪次不是綁在一起的?再見蕭鐸來接她,一見面,就急着要回王府去,都是心下有了幾分瞭然。
就連阿日斯蘭都看出一點端倪,只有年輕單純的託婭還不知情,上前挽住鳳鸞的胳膊,“表姐,你明兒記得早點過來啊。”
鳳鸞盈盈笑道:“行,一早就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沒有開口和蕭鐸說話。
回了暖香塢,就先吩咐人備熱水洗澡,自己舒舒服服的泡了半天。出來還是不想和他說話,當然也沒打算拌嘴。讓紅纓給自己揉幹頭發,然後叫了玳瑁,吩咐道:“等下去花房掐點鳳仙花過來,我要染指甲。”
“是,奴婢這就去。”玳瑁領着小丫頭出去了。
鳳鸞對着鏡子端詳了一會兒,看着身後的紅纓,“等下你去把我的胡服找出來,嗯……,要寶石紅配五彩藍裙子的那一套。”想了想,“首飾不要複雜,免得跑馬弄掉了,選幾朵輕巧服帖的珠花罷。”
紅纓手腳利落揉幹了頭髮,說道:“這會兒不敢梳,怕頭髮斷,王妃在火盆邊上烤一會兒,散散水汽,奴婢先去給王妃找明天的衣服。”
“去吧。”鳳鸞掠了掠頭髮,隨手拿了窗臺上的書閒閒翻着,好像椅子上面的蕭鐸是空氣,還悠閒的抓了松子剝着吃,神色恬靜舒緩。
“你明兒出去?”蕭鐸沉聲問道。
“嗯。”鳳鸞頭也不擡,翻了一頁書,“長公主想出去打獵,我閒着,也跟着去湊一份熱鬧,只當是出去散心了。”
她是懶得說阿日斯蘭和託婭等人,但是落在蕭鐸耳朵裡,便是迴避了。
蕭鐸忍了氣,吃了晚飯,然後道:“我有事去書房一趟,今晚先不過來了。”
鳳鸞不冷不熱道:“王爺慢走。”心下冷笑,不想和自己呆着,就去書房,過幾天就該去雙香仙館了吧?成啊,書房都成他的避難所了。
兩人南轅北撤的,都是各有各的不滿和火氣,便擰上了。
鳳鸞下午出去散心的效果還不錯,想得挺開的,----自己有兒有女有孃家有名分,怕什麼?只要守着規矩不出錯就行。
男人不好?自己找樂子便是。
比如像父親那樣不成器,又窩囊,又沒良心,母親一輩子也沒見多難過,還不一樣樂呵呵的?因而等蕭鐸走了以後,便興致盎然的挑選衣服和首飾,預備明天出門,然後安置好了兒女們,自己也早早的上了牀,打算養足精神,明天好生的樂一樂。
而蕭鐸,可就有點睡不着了。
表姐表妹?那左谷蠡王豈不是成了她的便宜表哥?行啊,不缺人哄着她。
“砰!”蕭鐸一拳捶在桌子上,臉色沉沉。
他來書房根本就沒事,自己一個人獨守空房的躺在牀上,睡不着,心裡更是好像一團烈火在燃燒,灼熱中帶着不舒服的疼痛。
不就是一個女人嗎?自己爲何要爲她翻來覆去的煎熬不休?
前世因果的那件事,若是假的,那自不必說;便是真的,又如何?她若是真心對自己好,那麼自己也真心對她好。若不是……,她都已經成了自己的女人了,兒女都生下了一雙,難道還怕她翻了天?根本不需要這樣拿不起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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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邑長公主在不涉及政治的範圍內,有很多特權,比如讓開皇家獵場,加上阿日斯蘭代表了霍連王室,這件事更是順理成章。
現在還是早春時節,草剛剛發芽,嫩綠嫩綠中帶了一點兒芽黃。
西林獵場山連着山,雲牽着雲,一泓湛藍的好似水洗明玉般的萬里晴空,再加上週圍清風悠悠,野花點綴,更是入眼滿是春回大地的景象,生機勃勃的,讓人看着就覺得心曠神怡。
鳳鸞穿了胡服,上升寶石紅蹙金線箭袖窄腰衣,下配寬大的五彩藍裙子,方便等下騎馬,比之平時更有一種英氣逼人的美。託婭蹦蹦跳跳跑了過來,“你這衣服不錯,雖然改了一些,但還是挺像我們霍連那邊的樣式。”她笑嘻嘻的,摘了脖子上的一串蜜蠟掛住,“諾,再配上這個就更像了。”
阿日斯蘭目光一亮,“沒想到,你穿胡服也挺好看的。”
心下好笑,這個表妹還在跟表妹夫賭氣,居然自己單獨跑出來玩兒。不過沒有想到的是,她一個嬌滴滴的中原女子,居然也會騎馬,越發有趣了。
酈邑長公主笑道:“阿鸞穿什麼都好看。”她上了年紀,今兒是出來陪孫子孫女和外孫女的,坐在椅子裡,“你們去玩兒,我看着,只是不許跑得太遠了。”
“是。”鳳鸞笑笑, “一會兒就回來。”然後喊了王詡,“你跟着我一起,我的騎術不太好,身邊沒人心裡沒底兒。”
王詡笑着,“行。”
託婭已經上了馬,喊道:“表姐,你快點兒。”
“來了。”鳳鸞騎馬是個半吊子,姿勢倒是沒錯,以前蕭鐸手把手教的,雙手抓住馬鞍,一腳踩着馬鐙,打算順着力氣就翻身上去。可惜雖然比託婭身量高,技術卻不太嫺熟,居然沒踩上去往後閃了一下,“啊呀。”
不遠處,蕭鐸站在樹蔭後面往這邊靜靜看着,沉着臉沒說話。
見她身體一晃,不由吃驚,當即摔了馬鞭就要衝過去,----以他的距離,其實肯定是來不及的,只是出於本能的動作罷了。
但下一瞬,旁邊身量高大的阿日斯蘭便扶住了她,又嘀咕幾句,似乎在教她該怎麼上馬,怎麼用力。清晨明亮燦爛的光芒中,她的側臉線條優美,笑容愉悅,好似初升的朝陽一樣璀璨明媚,低頭俯視着,一臉聽話受教的樣子點頭。
然後阿日斯蘭也上了馬,王詡跟着上了馬,四個人一起策馬出去了。
蕭鐸止住腳步,眉宇間閃過一絲隱隱怒氣。
自己全心全意對她好,保護她,呵護她,----爲了她處置廢王妃穆氏的時候,搭上整個王府的名譽,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爲了讓她心裡舒服,當場拒絕太后不讓小穆氏進門,同樣沒有遲疑過。
更不用說,平時只留在暖香塢陪她一人,便是昨兒,也是自己獨自生氣,而不是去找別人。但她是怎樣做的?因爲賢姐兒的一雙靴子,惠姐兒的幾句話,惱了,就和別人有說有笑、親親熱熱的,完全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阿鸞,這就是你的態度!
蕭鐸恨得咬牙,但還是放不下策馬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上午有事出去了,下午又有人在q上談事,今天先更新這些~~
明天繼續上對手戲,麼麼大家~~
ps:更新時間儘量保證上午9點,下午16點,有事在文下提前通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