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天悅鳳主非常熱心的招呼兩人坐下喝茶吃點心,還噓寒問暖的說了很多家常話,不知道的人一定會以爲白羽姬和她的關係極好,兩家人是至交呢。白羽姬笑着應承着天悅鳳主的每一句話,誰叫人家地位高,隨便說句話都能捏死自己,她也只有一直陪着笑臉了。
可是正說着話白羽姬就發現天悅鳳主又開始心不在焉起來,眼睛不動聲色的嚮明玉瞄去。白羽姬暗自皺了皺眉,開始琢磨着天悅鳳主不會是想打明玉的注意吧!
可是細想一下又覺得不太靠譜,明玉長得是不錯,但並沒有漂亮到像墨璃那種美絕人寰的程度,而且在白羽姬看來他也長得太過秀美,也不如柳葉那麼吸引人。況且白羽姬隨便掃了一眼天悅鳳主身邊侍候的人,無一不是清秀的男童,就連那個樂師都是俊美非常的,明玉和他們一比反而不起眼了。
可是沒過多久天悅鳳主就不再和白羽姬說那些寒暄的話了,而是開始明目張膽的看向明玉,笑着說道:“聽說明公子的琴藝非常高超,本宮一直都對琴藝情有獨鍾,不知今天本宮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聽明公子彈奏一曲呢?”
來了!白羽姬一下子警惕起來,看向明玉,發現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求助的看向自己。白羽姬定了定神,她很清楚天悅鳳主的要求並不過分,而且以她的身份呢來說還是很理所當然的。但她背後究竟有什麼目的白羽姬卻想不透,只是此時忤逆她似乎也沒什麼好處。
於是她轉過頭笑着對明玉說:“鳳主的讚譽就是天大的恩賜,明玉你也不必扭捏,彈一曲吧。”說完又給了他一個讓他放心的眼神。
明玉這才勉爲其難的說:“……謝鳳主賞識,只是……小民出門的時候沒有帶琴,所以……”
他話還沒說完,天悅鳳主便笑着說:“一把琴還不好說?來人,去把本宮的綠漪琴拿來!”
緊接着便有小童領命下去了,過了沒一會兒便抱了一個琴盒回來了,明玉一見那個古樸的琴盒面色一下就變了,他的臉色變得太明顯讓白羽姬也吃了一驚。明玉這樣的神色任誰都能看出他有些不對勁。
白羽姬和明玉相識已經三年多了,這三年多來他們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但明玉一直都不怎麼願意說自己的身世,只說他祖籍是青州附近一個偏僻的村子,幼時因爲家鄉發水,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人,而白羽姬也沒有窺視別人隱私的癖好便沒有多問。而且一直以來白羽姬都認爲自己很瞭解明玉的性子,雖然覺得他性子奇怪了一些,比起同齡人來說懂得東西多了些,卻也從來都沒有過深的思考。今天她見天悅鳳主和明玉的神色皆有異色,難免有所懷疑,同時她覺得自己其實一點都不瞭解明玉,思及此處不免覺得有些沮喪。
但是此時此刻的明玉卻絲毫沒有注意到白羽姬的神色異常,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意身邊的人。他驚異的看着那個小童抱上來的琴盒,這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明明就是父親的遺物,明明是已經隨父親下葬的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當琴盒擺在了他的面前,他能清楚的看見上面繁複的花紋,同時也發現了接縫處那些因爲無法處理乾淨而殘留下來的污泥時變知道了眼前的綠漪琴的確是他父親珍藏的那一把,而且還是從墳裡挖出來的!
明玉縮進袖管裡的雙手死死的握着,他低下頭,不讓別人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因爲雖然憤怒,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而且他也知道剛纔自己看見琴盒時那驚異的神情必然已經被坐在前面的那個可惡女人看到。他已經走錯了一步,所以接下來他絕對不能自亂了陣腳。
所以當他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眼中已經恢復了清明,臉色雖然依然蒼白,但已經表情如常了。他故意不去看天悅鳳主,只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琴盒上,小童把琴盒打開,將裡面古樸的六絃古琴拿了出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明玉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感嘆,父親生前最愛的琴,家人本想讓此琴隨着父親而去,卻沒有想到當年父親去世的事情如此隱秘還是被這個女人知道了,而且既然綠漪琴再此的話,恐怕父親的屍骨也不能倖免了吧!思及此處明玉更加憤恨了起來。他擡眼看向坐在前方的那個女人,她的相貌和十二年前相比沒有絲毫的變化,可就是這樣也不能讓明玉心中的憎惡減少分毫。假如不是因爲這個女人,他的父親不會英年早逝,他的祖父母也不會帶着他和妹妹去鄉下過隱居的生活,他的家人也不會遇到洪水,剩下他一個孤苦伶仃的生活在這世上。
可是他仍然清楚的記得,父親在彌留之際要他發誓不能去尋仇,要一生捨棄原先的姓氏,隱姓埋名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或者說明玉就算有報仇的心思卻也很清楚對方現在依然是高高在上的鳳主,而自己卻只是個小小琴師,況且白羽姬還在自己的身邊,他是萬萬不願白羽姬因爲自己受到什麼牽連的。
所以哪怕胸中波濤洶涌他表面上卻是越來越平靜,手指輕撫過琴絃,然後便彈奏了起來。他所彈奏的是一首很普通的曲子,基本上是個琴師都會彈奏,他的技藝高超,但表現的也是中規中矩。白羽姬看到天悅鳳主手下的那個樂師一開始還顯得有些期待,可卻在明玉開始彈琴後眼中便閃過了略微失望的神色。
可是天悅鳳主卻聽得非常投入,眼中閃動着意味不明的情緒,甚至她還命人又取來了一把琴,在明玉彈到高潮的時候主動合音進去,想要和明玉共奏。天悅鳳主的琴藝應該也是非常厲害的,她合音進去的時候銜接非常巧妙,不會給人突兀之感,但就算是這樣明玉還是受到了突然闖入琴音的干擾,手一抖,指甲勾在琴絃之上,隨着一聲尖銳的音鳴,琴絃應聲而斷。同時鮮紅的血液滴在的通體翠綠的綠漪琴上,綻放出異樣的花朵。
音樂戛然而止,在場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因爲他們都知道天悅鳳主有多麼喜愛這把琴,甚至將此琴放在自己的寢房中,日日拿出來彈奏撫摸。今天雖然不知道天悅鳳主爲什麼會對這個琴師另眼相看,甚至將心愛的綠漪琴拿出來給他彈,但幾乎所有人都斷定那個不知好歹弄壞綠漪琴的琴師要慘了,甚至連在外面等候的侍衛都不自覺的往前走了一步。
可是讓所有人吃驚的是,天悅鳳主先是愣了一下,臉上陰晴不定的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是白羽姬見一股股的鮮血從明玉的手指上流了下來,下意識的驚呼一聲:“明玉!”然後迅速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手帕,然後立刻把明玉受傷的手指裹住。
而這個時候天悅鳳主似乎纔回過神來,她立刻對旁邊侍候的小童說:“明公子受傷了,還不去請大夫!”然後她親自走了下來,關切的說,“明公子,你沒事吧,讓本宮看看!”
明玉和白羽姬都嚇了一跳,特別是明玉低垂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白羽姬則訝異的是天悅鳳主究竟對明玉存的是什麼心思,居然連最基本的禮儀也不顧了!
明玉巧妙的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天悅鳳主伸出來的手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小民罪該萬死!小民學藝不精竟然弄斷了鳳主綠漪琴的琴絃,請鳳主恕罪!”說完絲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白羽姬見狀也急忙朝天悅鳳主行了一禮道:“鳳主,明玉他平時從不曾與人合奏,而且他蒙鳳主召見一直都萬分緊張,民女願意請京城最好的制琴人將此琴的琴絃修復,還請鳳主恕罪!”
天悅鳳主察覺到明玉有意避開自己的手,但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爲的確太唐突了,於是便尷尬的一笑收回手道:“不過是斷了根琴絃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找個匠人換根弦就好了,但要是明公子因此傷了手豈不是本宮的罪過嗎?”
“小民真的沒事,鳳主不必放在心上。”明玉急忙說,然後小心的移到白羽姬的身側。這時大夫也被叫來了,只是因爲明玉的手只是破了個小口子而已,上點藥就沒事了,天悅鳳主這才放下心來。
之後她又留白羽姬和明玉喝茶說話,兩人不得不繼續留下來,只是兩人心中的擔憂並不完全一樣而已。過了一會兒,天悅鳳主終於沉不住了氣了,她喝了一口茶,臉上堆起笑容道:“白六小姐,本宮有個不情之請也不知道當不當開口。”
白羽姬暗自皺眉,直覺的知道她肯定說不出什麼好事來,但她也能賠笑道:“鳳主請說吧。”
果不其然,天悅鳳主一開口就語出驚人:“白六小姐,本宮與明公子一見如故,而且對明公子所奏樂曲的意境深有所感,不知白六小姐願不願意割愛,讓明公子做本宮的琴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