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原本對“摸不得”在此次重陽蟲戰奪魁很有信心,強大的“虎癡許褚”作爲競爭對手,而且不知道這十二組中還有沒有其他厲害的青背猛蟲,至於上將級甚至蟲王級的周宣倒不擔心,如果有幸遇到這樣的極品蟲那是祥瑞,輸了也欣慰。
周宣的“摸不得”是在“亥組”,“虎癡許褚”在“卯組”,暫時是不會遇上的。
下午未時一刻,“亥組”第五輪蟲戰開始,“摸不得”的對手是一隻黃背蟲,周宣一眼就給它定了級——上校級。
本來按蟲戰規矩,除鬥蟲的主人外只允許雙方各一人在旁觀戰,但刺史大人的公子面子大啊,“金風社”特意安排了單獨的小型鬥蟲室,陳濟、孫氏兄弟、三癡、四癡、羊小顰、來福,一股腦兒全進了鬥蟲室。
孫氏兄弟是準備來看“摸不得”被咬得落荒而逃的滑稽場面的,兩個人笑嘻嘻的站在周宣身後,看着開閘後那隻黑背蟲出來了,喲嗬,還雄、氣昂昂的挺威風!
只見周宣用那根鼠須草在它尾巴上一撥,“摸不得”頓時大鳴起來,鳴聲高亢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小驚,真想不到這小小的蟲子能發出這麼響亮的聲音!
三癡平日一副漠然鎮定的樣子,這會向前傾着身子、伸着脖子盯着鬥盆,癡相盡露。
四癡就更不用說了。那眼神,簡直是溺愛!
“摸不得”地對手——那隻上校級黃背蟲在主人撩撥下也振翅大鳴,但明顯不如“摸不得”有氣勢,向前的腳步也有些遲疑,似乎對這黑背的“摸不得”甚是忌憚。
“摸不得”好些天沒戰鬥了,求戰慾望強烈。聽到對手在鳴叫,“刷”地一下就衝上來,掄起白裡透紅的大牙就是一鉗,那隻黃背蟲沒想到“摸不得”這麼兇猛,連試探地頂頂頭、碰碰牙這些套路都沒有,開牙就咬,趕緊閃避。
“摸不得”攆着那黃背蟲狂追,大牙霍霍揮舞。一邊觀戰的孫氏兄弟張大了嘴,萬萬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
被一隻黑背蟲追得滿盆跑,黃背蟲的主人覺得很沒面子,下草來撩撥,想要鼓舞黃背蟲地鬥志,沒想到這麼一阻,那黑背蟲追上來了,對着黃背蟲的尾巴就是一記重口,連尾帶腹切開一道大口子。
那黃背蟲痛得翅膀猛地張開,六腿也一齊伸直。在盆裡打滾,片刻功夫,活活痛死了!
鬥蟲室裡悄無人聲,只有暴力取勝的“摸不得”發出傲然長鳴。
過了一會,“金風社”的夥計宣佈“辛亥之孟冬”獲勝,休息半個時辰。將開始第六輪的角逐。
黃背蟲的主人帶着蟲屍悽悽惶惶地出去了,周宣他們就地等待,來福神氣地去把那五十七千兩銀子取回來。
孫氏兄弟對着“摸不得”左看右看,不明白一隻黑背蟲怎麼如此厲害?
陳漸笑道:“你們也不想想,周七叉公子是什麼人,他會白白給‘金風社’送銀子!從江州帶這蟲子來就是衝這頭獎來的。”
周宣說:“僥倖,僥倖,可能剛纔那隻蟲子有病。要麼就是上午傷到了,被‘摸不得’揀了個漏,哈哈。”
四癡取出隨身帶的荷露水和蟲食,讓“摸不得”享用。那個細心呀周宣也自愧不如。
這種蟋蟀專用地荷露水是四癡按周宣所說,親手發爐子,燒一鍋水,在蒸籠上鋪一層荷葉,再在蒸籠上扣上一隻大瓷盆,沿盆口一圈放幾隻碗,旺火將水燒開,鍋內蒸汽在瓷盆內壁凝聚成水,倒流出來,接在碗中,然後用瓶裝了,密封好——周宣說,蟋蟀飲用這樣的水胃口就好,能吃能睡,精力充沛,能增加一分戰鬥力。
三癡、四癡雖然精於養蟲,但哪有這樣精密,連蟋蟀喝個水也這麼講究,無比歎服,深感在周宣身邊學到了很多。
前天,三癡在徵得周宣的同意的情況下,還把周宣賞賜給他的兩道精妙珍瓏題與堂弟共同研究,兩兄弟一直切磋到深夜,感覺生活得很充實,而當刺客時常常空虛,只有在窺伺多日、終於覓到破綻、殺人斬首飄然而去的那一刻才爽若登仙,可是那機會實在少,一年沒有一次,畢竟萬兩銀子的要價可不是一般人出得起的!
“亥組”第六輪蟲戰開始,“摸不得”的對手還是一隻上校級的蟲,結果可想而知,三口咬死。
第七輪,還是上校級蟲,兩口咬死。
申時三刻,第八輪,“亥組”爭奪頭名之戰,這場贏了就有一百兩銀子彩頭了,對手還是黃背蟲,但比前三隻黃背蟲不同,這是黃背蟲當中最強大地大校級蟲,腦殼呈深青色,紫色的牙鉗還沾着前幾輪對手的血肉,兇悍之氣畢露。
這場蟲戰還算有點看頭,但“摸不得”也只用了幾個回合就把對手死死按在盆底,然後用力一甩,那
蟲爬起身再不敢開牙了。
“亥組”第一名“摸不得!”
洪州重陽節蟲戰十二強都決出來了,這回可以用本名,不需按編號了,十二塊牌子豎在鬥蟲館大門外,分別介紹十二組冠軍蟲的綽號、形貌特徵、小組戰績,極盡渲染,大肆宣傳,因爲明天十二強戰是可以下注賭蟲的,“金風社”要藉機大賺一筆,那一千五百兩的彩金還有十二強戰地一千二百兩的獎勵都要賺回來。
“摸不得”以三死一傷的戰績和黑背花翅的外形引起轟動,在牌子前圍觀的蟲友甚多。
周宣仔細看其他十一組冠軍蟲的介紹,發現青背蟲就有七隻。看來這次真是猛蟲雲集啊,“寅組”冠軍赫然是“虎癡許褚”,原來還真是這名字!
按照編組秩序,十二地支兩兩對衝,子午相沖、醜未相沖……巳亥相沖,也就是“亥組”地“摸不得”將與“巳組”的第一名爭奪六強席位。勝者有一百五十兩銀子地獎勵。
“巳組”冠軍綽號“雁門張遼”,是一隻青背蟲,小組戰績是三死五傷。
現在沒辦法看到蟲,周宣無法判斷“雁門張遼”究竟是什麼級別?
十二強戰將於重陽節當日進行,上午決出六強,下午決出三甲,三甲決戰將在十日舉行,起先是抓鬮。幸運者將輪空直接進入最終決戰,另兩位將爲剩下的那個決戰名額而殊死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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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登頂奪魁,既需要實力,也需要運氣,“金風社”真是深諳賭徒的心理啊!
當夜無話。
重陽節一早,孫氏兄弟就來到周宣所住的小院,看望即將出徵地“摸不得”,這兩兄弟的胃口已經完全被吊起來了,興致勃勃,各帶了一百兩銀子準備投注。當然是押“摸不得”勝。
上午辰時,原班人馬再次來到百花洲,這湖心三島到處都是蟲友、賭客,六場蟲戰同時進行,周宣讓來福將這次帶來的和贏來的銀子共五百五十兩分別押“摸不得”和“虎癡許褚”勝。
四癡也不知道他的金子藏在哪裡,竟然掏出三百兩金子兌換成白銀三千兩來押“摸不得!”
周宣趕緊攔住。說:“老四,你這三千兩銀子押下去,‘摸不得’贏了我們都掙不到什麼錢,你看,‘摸不得’現在是十賠八,你這一大注押上去,立馬成了十賠一了,‘摸不得’拼死拼活豈不是白費力氣了!”
這最後一句話管用。四癡這才勻出一千兩銀子去押“虎癡許褚。”
陳濟也押了“摸不得”三百兩銀子。
賠率最終定格爲“摸不得”十賠六,“虎癡許褚”十賠五,看來看好“摸不得”的賭客也不少。
辰時三刻,十二強戰正式開始。六場同時進行,允許投注一百兩以上的蟲友觀戰,這洪州果然富庶,投注一百兩以上的竟有三百餘人,估計賭銀在六、七萬兩左右,“金風社”至少可從中賺八、九千兩,這洪州第一蟲社果然生財有道。
“巳組”冠軍“雁門張遼”與“亥組”冠軍“摸不得”在鬥盆中狹路相逢了,周宣看出“雁門張遼”是一隻少將級蟲,實力應該比“名將張郃”還強那麼一點,因爲“名將張郃”餵食過半顆小蜜丸,小蜜丸雖然能讓蟋蟀振作一時,但過後對蟲是有損害地,耐力會減弱。
周宣讓四癡給“摸不得”開牙,四癡草撩蟲的功夫周宣也比不上。
二蟲“鏗鏘”一聲,大牙撞在一起,“摸不得”再也沒有昨天那麼輕鬆了,它也識得厲害,沒有莽撞硬攻,先僵持着。
二蟲在鬥盆中來來去去合牙,大戰了幾十回合,那些押了這兩隻蟲的賭客在圍欄外緊張地觀戰,連呼:“精彩!”
“摸不得”越戰越勇,出牙又快又穩,閃展騰挪,矯健異常,“雁門張遼”漸漸不敵,節節敗退,一直被退到閘邊,退無可退了,兩條尾槍平貼盆壁,張牙作威嚇狀。
“摸不得”豈會怕它,閃電般叼住對手的牙根,左右一搖頭,“雁門張遼”全身一顫,原地竄起半寸,落地後倉皇逃走,留下一條潔白的飯須粘在“摸不得”的牙尖上。
“叮”的一聲響,“金風社”夥計宣佈“摸不得”獲勝。
四癡一蹦六尺高,喜得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快活!
三癡、陳濟、孫氏兄弟、來福都是笑逐顏開,就連羊小顰也露出嬌美的笑容。
此戰獲勝,周宣他們一夥都發了筆小財,四癡賺得最多,除去“金風社”抽頭,三千兩銀子也還淨賺一千五百兩,周宣的五百五十兩翻成八百兩,另有獎勵一百五十兩,陳濟、孫氏兄弟俱有收穫,個個喜氣洋洋。
衆人又去承天寺蹭齋飯吃,飯後就急着回來看“摸不得”下午地對手是誰,這六強戰贏了就進入三甲了,又有三百兩地獎勵。每前進一輪
白花花的銀子哪!
按地支排序,巳亥對衝的勝者將迎戰辰戌對衝的勝者,上午是“辰組”的勝,這“辰組”地冠軍竟是一隻黃背蟲,黃背蟲竟然闖進了六強,也算稀奇。不過想想黑背蟲也進了六強,就沒什麼好奇怪地了!
下午這場蟲戰意外地順利,那隻大校級黃背蟲能勇闖六強已經是運氣極好、跌跌撞撞了,並且蟲身多處帶傷,如何敵得如狼似虎的“摸不得”,差點被咬死!
不過周宣他們這次押“摸不得”勝卻沒贏到多少錢,因爲絕大部分蟲友都看好“摸不得”,十賠二。周宣五百兩銀子押下去只賺了八十兩,另外押“虎癡許褚”也掙得不多,只有百把兩銀子,這兩隻歷經數輪惡戰卻毫髮無損的蟋蟀已經成了全場矚目的中心。
兩天蟲戰下來,周宣獲利近千百兩銀子,明日還有頭獎一千五百兩等着“摸不得”去拼搏。
今日是重陽節,重陽登高是必不可少的,蟲戰結束後才未時二刻,秋日暖陽微斜,陳濟早有安排。車馬都已在東湖邊等候,要過江去登梅嶺。
衆人紛紛乘車上馬,四癡卻說要帶着“摸不得”回去照料,明日有重要決戰,這車馬顛簸不得。
這蟲奴果然盡職盡責啊!
周宣、三癡、羊小顰、來福,陳濟表兄弟三人。還有陳府的兩名家妓,另有五名家丁拎着準備野宴的酒菜及其他夜遊必備之物,策馬乘車從滕王閣下地浮橋過江,向梅嶺進發。
梅嶺古稱飛鴻山,西漢末年,南昌縣尉梅福爲抵制王莽專政,隱居在此,後人爲紀念他地高風亮節。在嶺上建梅仙壇,嶺下建梅仙觀,所以就改稱梅嶺。
經過一個多時辰的驅馳,周宣、陳濟一夥人在夕陽未落時來到了梅嶺東麓。
梅嶺山勢嵯峨。層巒疊翠,溪漳蜿蜒,谷壑幽深,岩石突兀,景色之美與江州的廬山有得一比。
留下一名家丁看守車馬,衆人開始登山。
周宣見羊小顰窄窄弓鞋,怕她攀登不了,沒想到她腳力不錯,一直上了梅嶺頭,途中只扶了幾次周宣地手臂。
上得嶺來,夕陽落山,暮色開始籠罩,上弦月已經掛在了天上,清輝遍地,只見嶺上已先有很多遊人在,都是三五成羣,席地而坐,杯盞雜陳、野味飄香,大多是洪州官宦富家子弟,插茱、戴菊花,呼朋喚友,抰妓遨遊。
陳濟與這些人都認得,這時只拱拱手,各不相擾,自得其樂。
周宣一夥人找了一塊開闊地,鋪上一塊碧綠色的茵席,衆人盤腿坐在上面,每人也都插茱、佩菊花,先飲一杯菊花酒。
陳府的兩名家妓率先獻技,一個彈琵琶,一個吹笙,樂聲隨風飄揚,在鉤月下、夜色裡如夢如幻。
陳濟對兩個歌妓笑道:“你們倒是不怕獻醜,小顰姑娘在此,容得你們又吹又彈嗎!”
周宣一直沒欣賞過羊小顰演奏樂器,上次問她會什麼樂器,她樣樣都點頭,不知是真是假?當即讓那歌妓把琵琶給羊小顰,讓她彈奏一曲。
羊小顰也不謙讓,琵琶一入懷,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頓時就不一樣了,彷彿將軍跨上了戰馬、書法家舉起了毛筆,那種忘我的神態、那種人與琶融爲一體的美妙身姿讓人剎那間安靜下來,靜聽她撥出的第一僂音。
“錚錚淙淙”地琵琶聲如春冰融破、如珠落玉盤……周宣聽得入了迷,白居易描寫的潯陽江上的琵琶女的技藝也不過如此吧。
一曲奏罷,彩聲四起,周圍那些衣冠仕女也都讚歎不已。
陳濟道:“小顰姑娘最妙的不是樂器,而是她的歌喉,不過她極難得開聲,看周兄能不能讓她今晚開聲。”
周宣看了看羊小顰,笑道:“小顰姑娘,今日是重陽佳節,我們要歌以詠志,我先喝一曲,拋磚引玉,這是我故鄉手一首俚曲——”清了清嗓子,唱道:
“哎——
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地阿哥在深山——”
……
古詩詞中常有以女性角色爲視角來描寫思念丈夫、情郎的作品,所以周宣的這首女子口吻的情歌並不讓陳濟他們感到奇怪,而是深深陶醉。
小顰美麗的大眼睛宛若兩口深潭,映着月光,眼波如水,就在周宣唱完最後一句面露微笑要說話時,她櫻脣一張,一縷純淨之極的美妙歌聲從喉嚨深處升起,迴環往復,越升越高,彷彿高天上飄舞的綵帶,又彷彿夜空中乍然綻放的燦爛煙花——
周宣目瞪口呆:“這是海豚音,我聽到了海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