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天道酬勤
小茴香回來了,身後跟着健壯僕婦奚二孃,奚二孃站在門邊躬身道:“周郡公喚賤婦有何吩咐?”
周宣道:“奚二孃,從現在起你就是劉掌櫃的人了,你應該知道劉掌櫃的身份吧,南漢太子啊,好生服侍劉掌櫃,有你的好處。”
奚二孃飛快地瞥了雪豬太子一眼,臉還有點紅,低下頭道:“任憑郡公差遣。”
雪豬太子看着奚二孃笑眯了眼,對周宣道:“今日是八月十八,現在已經是夜裡了,就從明日開始算,到八月二十一日亥時止,周客官若找不到能與本掌櫃的青袍文丑一戰之猛蟲,那周客官就是本掌櫃的人了,哈哈。”
周宣的猛蟲還寄養於天地之間,手中無將可用,但這樣的賭局他是絕不會放過的,道:“好,一言爲定,我問過船工,後天一早就能到達泉州海岸,我要上岸辦事,正好捕蟲迎戰。”
雪豬太子笑眯眯道:“本掌櫃等着。”招呼奚二孃道:“奚美人,隨本掌櫃上去吧。”
奚二孃年過三十,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她爲美人,而且語氣摯誠,絕非諷刺,真是受寵若驚,低眉垂道:“遵命。”
雪豬太子抖擻着胖身子走過去,說:“奚美人,本掌櫃看你孔武有力,不知你能不能背得動本掌櫃,若是背得動,本掌櫃有賞,一到興王府。即賞黃金千兩、綢緞百匹。”
重賞之下有勇婦,奚二孃也是個練家子,估摸了一下雪豬太子的體重。慨然道:“大掌櫃,上吧。”背對着雪豬太子撅着碩大地屁股。
周宣等人都在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門外還有陳延壽和費清,在長溪縣城逃命時費清曾經背過雪豬太子跑了好幾里路,差點沒被壓垮,這時就看着雪豬太子怎麼壓這奚二孃。
奚二孃果然有兩把子力氣,反手操着雪豬太子的兩條粗腿,竟真的背起來了。
雪豬太子樂不可支,拍着奚二孃地肩膀道:“走。上樓去,哈哈,好馬,好馬,本掌櫃今夜有得樂了。”
聽得舷梯“格吱格吱”。奚二孃揹着雪豬太子上去了。
周宣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清樂公主也是笑得花枝亂顫,說道:“這奚二孃還真要做雪豬的寵妃了,上次我是一語成讖。”
小茴香卻問:“姑爺和這劉太子賭什麼,怎麼姑爺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周宣道:“沒事,賭蟋蟀,我不會輸的。”
小茴香“哦”了一聲。姑爺就是靠賭蟋蟀發家的,從沒敗過,小茴香放心了,又問:“姑爺贏了的話能賺到什麼?”
周宣看了清樂公主一眼,笑而不答。
小茴香明白了,心道:“哦,原來是爲了贏公主啊,姑爺真的連公主都要娶?這公主脾氣不怎麼好,身份又高貴。嫁到周府以後會不會欺負我家雀兒小姐?姑爺應該不會縱容她吧?”
清樂公主心情很好,嘴裡“哼”道:“這豬頭,憑什麼拿我當賭注,我是他的嗎!”
四癡這時走過來道:“主人,棋子削好了。”
周宣朝清樂公主拱拱手:“公主早點歇息吧,我得和老四先生好好商量一下捕蟋蟀之事。”說着。大步出門。這時候還得剋制,不然的話有負小周後重託。小周後允許他便宜行事,可沒允許他上公主的牀。
清樂公主叫了一聲:“宣表兄----”周宣已經走得沒影了。
清樂公主象個怨婦般氣咻咻回裡間臥榻躺下,抱着枕頭輾轉反側,公主地鼻子也很靈,僅遜魯魯,嗅到周宣剛纔在被褥上留下的淡淡味道,臉貼在那裡努力嗅着,輕聲喚道:“色表兄,色表兄----”手伸到袍子裡握着自己一隻酥乳,想象是周宣在愛撫她,卻總覺得不是味,沒有宣表兄摸得有趣,幽幽嘆息一聲,覺得身子乏了,抱着枕頭睡去。
周宣來到四癡的房間,見地上一堆的木棋子,兩盞瓷燈擱在棋子邊,再看那地板,縱橫刻着十九道深痕,這就是棋盤了。
“主人,將就點吧。”四癡盤腿坐在棋盤一側的地板上,拈着一棵木棋子給周宣看,這是顆黑子,兩面都用墨塗黑。
周宣笑道:“老四,這一局棋下下來,我們都成黑爪了。”
四癡微微一笑,問:“主人讓先嗎?”
周宣道:“讓先你不夠我殺呀,讓兩子我又難贏你。”
四癡不服道:“我自感棋力增進,主人慢說讓兩子,就是讓先我也不懼。”
周宣呵呵笑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四你口氣大啊,很好,看我怎麼收拾你---你傷藥用了嗎?”
四癡道:“用過了,我剛纔自己看了看,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裡面還有點痛。”
周宣看着四癡,她現在已經用紗帛把胸脯裹起來了,頭髮也束起來用竹簪綰着,臉色比前幾日好得多,恢復了健康地小麥顏色,說道:“可能是你先前奪船殺人時牽扯到了傷口,你可是傷到了肺葉的,這幾天沒咳嗽吧?”
四癡應道:“沒----主人,那就開局吧,讓先。”
當然用的是周氏圍棋規則,四癡執白先行,穩健地以二連星開局,周宣應以對小目,小目變化複雜,欺負下手最合適。
上次在金陵,四癡她與周宣的一局讓先棋,開局不久就被周宣以一個複雜的“村正妖刀”定式打崩,這回是小心翼翼了。不走複雜定式,儘量簡明。
棋局平穩進行,佈局周宣稍佔便宜。但尚不足以抵消四癡先行之力,黑棋還得想出打開局面地妙棋。
下到五十餘手,周宣看了看右手拈棋子的食指地中指,已經是墨黑了。
四癡嘴角一彎,想笑,卻低下頭去,招數一招狠似一招,要贏周宣,可憐老四號稱“蟲、棋、茶、劍”四癡。但除了劍外,她還從沒贏過周宣,所以心裡憋着一股勁哪。
白棋地陣勢很廣,黑棋不打入無法爭勝,周宣凝思半晌。想着怎麼把四癡的陣勢來個一鍋端,這時,聽到有人叩門:“郡公在嗎?”是盤玉姣的聲音。
周宣應道:“盤大族長啊,請進。”
盤玉姣推門進來,這山哈大美女又換回本族服飾,鳳凰冠、對襟衫、鑲邊的藍花統裙、百節鞋,手腕、足踝套有銀鐲子。走起路來“鈴鈴”脆響。
“郡公下棋啊。”
盤玉姣走到棋盤邊,雙手在統裙上一抹,理順裙子的皺褶,也跪坐下來。
周宣問:“盤大族長找我何事?”
盤玉姣星眸流盼,含笑道:“無事,郡公與老四先生自顧下棋,我在邊上看一會,不用管我。”
周宣瞄了一眼盤玉姣藍花統裙下繃起的修長美腿的輪廓,問:“盤大族長會下棋?”
盤玉姣搖頭道:“不會。我們山哈人除了耕種打獵外,就是喜愛歌舞,這種勾心鬥角玩心計的遊戲我們學不會。”
周宣一笑:“盤大族長是極聰明地人,有什麼學不會地,是忙着爲族人謀幸福沒這閒暇而已。”
盤玉姣道:“現在有郡公相助,我山哈人要苦盡甘來了。”
周宣笑道:“我可沒那本事。還得靠盤大族長和山哈人自己啊。第一是要團結----”
四癡有點不耐煩了,她的白棋現在形勢不錯。說道:“主人,先下棋吧,那些事明日再談不遲。”
盤玉姣瞟了四癡一眼,扶着膝蓋站起來:“郡公,那我不打擾你們下棋了,我先回房。”
周宣起身相送道:“怠慢怠慢,盤大族長莫要見怪,我與老四今夜都犯棋癮了。”
盤玉姣回眸一笑:“怎麼會,郡公下棋去吧。”輕提裙裾,擡腿邁過門檻,裙下圓臀、長腿隱隱誘人,銀鐲細碎聲響,走了。
周宣掩上門,回到棋盤邊盤腿坐下,再次審視棋局,然後拈起一枚黑子在下邊白子一碰,這裡是白棋的大本營,模樣張開之處,周宣這一手悍然深入,是試應手,又是勝負手,就看四癡怎麼應了?
四癡抿着嘴脣,單眼皮的眯眯眼精光閃露,一副刺客的殺氣,“啪”地落子,扳,最強應手,相處日久,她對周宣棋風也有所瞭解,周宣善於仗勢欺人,這種時候絕對不能退讓,一退讓就完蛋,一定要迎頭痛擊。
周宣也看了四癡一眼,不過他是笑面虎,棋盤上心狠手辣,臉上依舊笑嘻嘻,說了聲:“老四夠狠。”落子扭十字。
這時,四癡需要長考了,是打、是長,打哪邊、長哪邊,一步也出不得差錯。
周宣昨晚幾乎沒休息,現在雖然精神還好,但身體有點睏乏,這幾日馬騎得多,有點腰痠,便起身到四癡地牀上把那薄衾拿下來,說聲:“失禮。”就那樣側臥着,以手支頭,等着四癡落子。
四癡想了大約一刻鐘,終於單長左邊一子,然後看着周宣,看周宣怎麼應。
局部地變化周宣早已想清楚,不假思索就貼着長,不求全活,能活一塊就是成功。
四癡也想好了單長後的手段,兩個人落水如飛,“噼哩啪啦”落下十幾手棋,四癡狠,要全殺孤軍深入地黑子。
周宣坐直身子,一看無法淨活,說道:“老四,這是你逼我的,挑最複雜的下。”凌空一挖,將兩塊白子分斷,要與其中一塊對殺。
局勢驟然緊張起來,你死我活,雙方都沒有退路了,這裡是一決勝負的戰場四癡再次陷入長考,她從沒贏過周宣,渴望一勝,所以她絕不能出錯,現在形勢還是她有利。
老四太能長考了,刺客潛伏地本領用在棋上,這棋又沒規定時限,周宣熬不住,又席地躺着,歪着腦袋看四癡,然後默默想棋。
海船夜航,船體隨着波浪微微有些搖晃,甲板上隱隱傳來長風掠帆的聲音,還有帆師、船工不時地喊着一聲,除此之外,是一片深沉的靜謐。
自離金陵做爲送婚使以來,周宣很久沒有享受這樣的安寧了,圍棋可以修心養神啊。
四癡想了足足兩刻鐘,終於算清對殺的結果,如果周宣走出最佳着法、應對無誤的話,那麼局部是雙活,雙活的話四癡有點失敗,大空被破了,但她不信周宣能不出半點紕漏,她在這裡苦苦想棋,周宣卻在那躺着,天道酬勤,周宣躺着不想棋也能贏那就太沒天理了!
四癡落下一子,然後扶膝危坐,等周宣接招,等了好一會,周宣曲肱而臥,一動不動,還有微微鼾聲,他竟睡着了。
四癡有點氣惱,拈起一顆棋子就想朝周宣腦袋丟去,想想又放下,心道:“主人這些日子也夠疲憊的,算了,這棋明天接着下吧,唉,可惜,等明天主人養足了精神肯定能算出雙活的變化,那我又要輸了!”
四癡起身,用腳輕輕推了推周宣地腿,喚道:“主人回房去睡吧。”
周宣翻了個身,俯臥着,抱着那疊起的薄衾,含糊不清道:“別吵,讓我好好睡一覺,全身骨架都痛。”
四癡撓頭,不知拿躺在地上的周宣怎麼辦?出門去找小茴香,讓她來侍候,卻見清樂公主房裡燈光已熄,想必都已經睡了。
四癡上到甲板,只見半輪明月高懸天心,這已經是子夜時分了。
藺戟領着兩名值夜的金吾衛走過來,施禮道:“這麼晚了,四先生還在賞月?”
四癡道:“在與主人下棋,出來透口氣。”
藺戟道:“明日在下吧,讓郡公早些休息。”
四癡“嗯”了一聲,走下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