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繼後的話,丹秋心中慼慼。
丹秋雖是繼後身邊的人,在旁人眼中當着極其體面的差事。
但各種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身爲奴才,丹秋自然明白爲人奴僕的不易。
在主子們眼中,奴才們不過玩物,賤命一條甚至不如主子豢養的貓狗。
奴才死了再換新的,伶俐的就好,有什麼可惜?
就如繼後方才說的,用家人的性命相要挾,威逼利誘奴才們爲之賣命的事,丹秋也替繼後做過好多回了。
同爲奴才,丹秋在辦這種事的時候,往往都會心生惻隱。
但奴才就是奴才,奴才就該被主子差遣,爲主子賣命。
誰叫他們命苦,就託生成了奴才呢。
算來,皇后娘娘身邊,除了她們幾個當年陪嫁進宮的心腹之人都還在。
底下的人,在這十年間,都不知換了多少波。
常聽人嘆,宮裡的人多,每年都會不斷的往裡頭招新人,卻也沒見皇宮被擠破了。
那不是因爲皇宮有多大,而是因爲這宮裡人總是有來有去的。
只是那些去的宮人,並非出宮回鄉去,而是化成一團菸灰,投進淨樂堂後頭的那口枯井裡去了。
想到這兒,丹秋心裡不好受,卻不敢在繼後面前表露出來。
趕緊定了定心神,與繼後說:“娘娘您多慮了,皇上明察秋毫,絕對不會冤枉了您。”
“那可不好說。”繼後面色凝重,“你只管命人死死的盯着福曦宮和慎刑司兩邊,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即刻來回了本宮。”
這廂,丹秋剛要應聲明白,繼後卻又擺了擺手,“罷了,倘若皇上真聽信讒言,認爲是本宮害了李昭儀那個賤人,只怕不等什麼消息傳過來,皇上那邊就會派安德祥來這兒拿人了,本宮又能有什麼辦法。”
“娘娘……”
“從前遇上這樣的事,本宮還能與爹爹商議商議。可眼下,爹爹只當沒有本宮這個女兒,別說幫着護着本宮了,這頭一個要拉本宮下來的就是他。丹秋,你說天底下有這種當爹的嗎,竟然幫着侄女要把嫡親的女兒
逼死。”
丹秋哪敢給繼後火上澆油,只好勸慰說:“娘娘您忘了,前兒個府上纔派人送了好些補品來。可見丞相大人對娘娘,並非全然下了狠心。”
丹秋不提這茬還好,經丹秋這麼一說,繼後心裡更窩火。
“從前本宮還得勢的時候,府上隔三差五的就會孝敬些銀錢物件進來,可自打爹爹變了心意以後,府上都多久沒送東西來了,倒是去福曦宮去的頻繁。那架勢,恨不能將整個丞相府都掏空了給她。”
話說到這裡,繼後狠狠地喘了口粗氣,才接着與丹秋說:“咱們鳳儀宮的賬,一向都在在你手裡掐着的,你該比本宮有數纔是。若非本宮之前還有些積蓄,恐怕連前陣子端午節的賞銀都備不齊。這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只差沒將那些金銀首飾都偷運出宮折了現來。”
正如繼後所言,沒了李府常常送銀錢來貼補,光憑那有限的月例,根本不夠繼後日常花銷的。
旁的不說,繼後身爲中宮皇后,光平日的打賞就是一筆相當龐大的開銷。
這陣子,也真是全靠繼後原先零碎積攢下來的家底勉強支撐着。但如今,也早已是捉襟見肘了。
事實如此,丹秋也無話可說,只能站在一旁老老實實的聽繼後接着抱怨。
“眼下,府上又開始給本宮送這送那,不過是見本宮又在皇上面前重新得勢了而已。或是覺得本宮已經殘廢,施捨可憐本宮罷了。”話說到這裡,繼後不禁面露鄙夷,“本宮還不知道我爹那個人。他如今眼裡,就只有福曦宮李昭儀那個好侄女,想盡辦法的要助他侄女脫困。依本宮看,李昭儀之前裝病,哄皇上去見她,八成就是本宮的爹給她出的主意。”
繼後是個明白人,丹秋縱使想說點兒什麼勸慰繼後,只怕也是白勸,索性不吱聲了。
但在丹秋看來,李元徽李丞相的確是個狠心的爹。
都說虎毒不食子,但李丞相卻能下的了這個狠心。
要知道,他們皇后娘娘可是李丞相的嫡幼女,是丞相的老來得女。
這要是放在旁的府上,爹孃兄姐必定是疼愛的不行,也就丞相府上的人與尋常人不同。
說狠下心來,就真能對他們皇后娘娘不管不顧。
繼後最不愛提的就是她孃家的事,一說起來就心煩的要命。
若不是眼下,她身在病中正服藥,不得飲酒。
她一定要痛飲幾杯,一醉解千愁。
但眼下,她就只能以藥代酒,看能不能澆滅心頭這團怒火。
繼後尋思着,便捧起藥碗,一口氣就將碗中的湯藥給喝完了。
在大呼了口氣後,繼後便放下手中的空碗,從容的掏出帕子,抹淨了沾在脣邊的藥汁,接着就衝丹秋揮手說:“你下去吧。”
丹秋聞言,收起桌上的空碗,又衝繼後行了個福禮,便轉身往外走。
可還沒走出去幾步,丹秋便轉過身來,與繼後說:“誰說娘娘身邊沒有可幫娘娘的人,眼下不正是用太子爺的時候?”
聞言,繼後立刻眼前一亮,丹秋的話還真給她提了個醒。
之前,她因爲洞悉她爹爹意圖設計廢了她這個皇后,扶李昭儀上位繼任爲後的心思。
她便由此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當李家的傀儡,要自謀出路。
而擺在她面前的唯一一條路就是站在與她爹爹,與她母家李氏一族對立的一邊。
助太子爺順利登基稱帝。
在繼後看來,太子爺還算是一個頗爲厚道的人,即便她並非太子的生母,太子對她這個後母也一向是恭敬有加。
倘若她真能助太子順利登基。
等來日太子成了皇上,她便能跟着當個安穩太后。
繼後心裡無比清楚,護太子爺順利的登臨帝位,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周遭虎視眈眈,籌謀着要害太子的人數不勝數。
但她別無選擇。
若她繼續逆來順受的聽從母族的安排,縱使她被廢以後能僥倖活着,有生之年也會生不如死。
即便她爹爹突然改變主意,不打算廢黜她這個皇后又怎樣。
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看着六皇子當上皇上,李昭儀母憑子貴,坐上聖母皇太后的寶座。
她絕不,絕不能叫李昭儀遂心如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