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168、哀痛,皇帝薨
見歐陽景軒認真了起來,風玲瓏微微皺了秀眉的同時,眼中緩緩滑過迷茫。雖然她不會認爲歐陽景軒至此只有她一個人,卻從未曾想過,他言及的他不喜歡她了……
風玲瓏緩緩垂眸,眉心越來越緊,心扉的位置好似被一個細細的繩子漸漸收緊着,勒的她無法呼吸的同時,痛的不能所以。
“我……”風玲瓏害怕去認真的想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我,你……”她擡眸看着緊緊盯着她的歐陽景軒,“你不要問我未知的事情。”
歐陽景軒看着風玲瓏無措的樣子,輕嘆的搖頭,“傻瓜,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嗯?”他情意綿綿的盯着風玲瓏,風玲瓏卻沒有看到他眼底的害怕。
這個天下爲了她,如果沒有她……他還有什麼理由繼續下去?
“嗯……”風玲瓏輕輕應聲,“不管你喜歡喜歡我,我都不會離開你……”就算真的有這樣一天到來,我也想留在你的身邊。哪怕,只是偶爾能看看你,怕我也是知足的。
蘇婉儀跪在龍陽宮寢宮的地板上,面色沉着的沒有一點兒愧疚之色,她只是直直的看着躺在龍榻上的歐陽梟雲,一句話都不說。
歐陽梟雲也沒有說話,二人這麼多年的夫妻,從東宮開始到後宮……蘇婉儀不僅僅有蘇家作爲後盾,更重要的是,她自身就知道自己要什麼,想要得到什麼。
她這輩子,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分毫不差,卻獨獨一件事情做錯了……那便是身在豪門世家,進入皇宮大院,卻談了最不應該的“情”字。
“婉儀……”歐陽梟雲的聲音乾涸而無力的溢出,“這麼多年,朕知道虧欠了你,可是……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爲何朕和你的距離越來越遠?”
蘇婉儀交疊的手漸漸握緊,她暗暗咬了牙,“後宮三千,臣妾雖然貴爲國母,可偏偏是永遠不能明白皇上的心。”
歐陽梟雲聽了,輕嘆一聲,他虛幻的雙眼迷離的看着龍惟,過了好一會兒,方纔說道:“朕的身子不行了……撐了這麼久,不過就想着景軒回來,朕還能看他一眼……”因爲說了太多的話,他的氣息已經不穩,斷斷續續的,“可是,朕撐着,還想要聽你給朕說一句體己的話兒……婉儀,你明白嗎?”
“臣妾不明白!”蘇婉儀的話噙着幾分負氣。
歐陽梟雲聽後,劇烈咳嗽起來,三德子一旁急忙爲他撫氣兒,然後給他遞了口水順了下,方纔聽他吃力的說道:“你不明白……呵呵。”他嗤笑了聲,“曾經初入東宮的婉儀,溫柔嫺淑,得體大方……就算出生蘇家,可是,那個時候的你心是向着朕的,可後來呢?”
“後來?”蘇婉儀也冷笑了起來,“臣妾初見君,君爲瑤池醉……後來再識君,君已陌路人。”
又一次的沉默,最後還是歐陽梟雲率先打破,“朕一直沒有虧待你……”
“可皇上虧欠了臣妾。”蘇婉儀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可是,她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龍榻上的人,眼底漸漸氤氳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曾經花前月下,長生殿前,皇上拉着臣妾的手,許下一生攜手諾言……可是後來呢?”淚糊住了視線,她任由着眼眶不堪重負,熱淚滿盈的滑過臉頰,在嘴角暈染了一層苦澀的滋味,“後來皇上愛上了梅妃那個賤人!”
“閉嘴!”歐陽梟雲突然厲喝一聲,雙眼頓時因爲憤怒充了血絲,一雙灰敗的眸子更是染上了凌厲的看向蘇婉儀,“不許你如此說梅兒……”
“閉嘴?不許?呵呵……”蘇婉儀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皇上不是說沒有虧待嗎?怎麼,不敢繼續聽下去還是害怕心中對梅妃的愧疚?”
歐陽梟雲喘着粗氣兒,他想要說什麼,卻因爲太過憤怒一句都說不出來,只能張着嘴看着蘇婉儀,手更是顫抖的不能自已。
梅兒是他心裡永遠的痛……如果他早些意識到他是愛她的,或者早些意識到愛她會害了她,都不會讓她帶着沉痛和絕望離開他。
歐陽梟雲身上的戾氣漸漸收了回去,他緩緩閉上眼睛,彷彿爲了最後的顏面將那眼底真正的悲慟給掩飾了去。
看着他這樣,蘇婉儀哭着笑着,笑聲淒厲的讓三德子都覺得心寒。也不知道笑了多久,她方纔緩緩收住了笑容,瞪着猩紅的眼睛說道:“就算是那賤人的兒子,就算你們決裂至此,你卻依舊想盡辦法逼他奪嫡……”她彷彿已經忘記了所以,甚至君臣的禮儀,“歐陽梟雲,知子莫如父……從頭到尾,看歐陽景軒最真切的人是你!”她眸光變得凌厲,“你費盡心機,終究逼得你們父子決裂,就只爲了將這個江山交給他……你知曉他不願手足相殘,你就一步步逼他,甚至趁機能夠將朝中不忠的人順帶拔掉,給他一個錦繡河山……好,好,你對梅妃的承諾,加上歐陽景軒爲儲這件事,可真正是全部做全了……”
歐陽梟雲沒有說話,有時候愛恨是很奇怪又微妙的東西。就比如婉儀恨他,所以對他看的透徹……
“呵呵,”蘇婉儀癱跪坐在地上,自從入了東宮開始,不管是太子妃還是後來的皇后,她從來沒有哭過,就算歐陽梟雲那麼久的不來他宮中,“歐陽梟雲,始終還是我做錯了……”她漸漸神情變得淡然,“我用了兩年前那件愚蠢的事情逼得今日之事。如果不是那次,歐陽景軒不會有心東宮,而你也沒有辦法逼他……”
“呵呵,真好,真好……一個帝王想要愛情,又想要父子之情,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蘇婉儀瞪了眼睛犀利的咬牙切齒的說道。
歐陽梟雲已經頹敗的幾乎沒有了生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說道:“婉儀,很多事情都有兩面性。梅兒當初是因爲善心吸引朕的,就和當初你方入東宮的時候一樣。到底,你沒有承受住這皇宮裡的浮華……可是梅兒不同,從始至終,就算最後她恨了朕,依舊是善心的。”他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浮現很多過去的事情。
梅妃在紅梅樹下嫣然而笑,她總是在無人的時候和他撒嬌,卻在有人的時候得體大方……她明明只是來自江湖,卻有着大家閨秀的大氣。
人就是這樣,當自己滿手血腥的時候,就想要看到身邊有個乾淨的人。因爲只有這樣,你纔會覺得活下去的意義……他是黑,梅兒是白,卻又似火一般燃燒着自己的同時點亮他前方的路。這樣的她,就讓他記在了心頭,卻不曾真正的去正式面對,以至於她的離開造成了如今種種。
“兩年前,你在朕的酒裡下藥,將藍夢蝶送入朕的宮中,你當時就應該想到……朕既然奪嫡成功,踏着都是兄弟的血上位,就不會那點兒藥力都忍不住。”歐陽梟雲冷笑一聲,“宮裡侍候的宮女那麼多,朕難道就非要了藍夢蝶去?”
他太過了解景軒,也知道他的心裡有天下,卻更有一個人的位置……因爲這個位置,他就不會想要天下。
“所以,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這個。”蘇婉儀冷冷的說着。
歐陽梟雲輕嘆,彷彿對蘇婉儀的話很不認同,又很無奈,“婉儀,你錯的不是這個……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吐槽傳來,緊接着是三德子焦急而關心的聲音,就這樣維持了很久,歐陽梟雲順了氣兒後,方纔聽他沉啞的聲音如鐵杵滑過鏽跡斑斑的鐵上般傳來,“你錯的是……沒有……沒有……沒有看清……看清晨楓……晨楓不想……不想做皇帝……”
歐陽梟雲最後的話聲音淺而沉戾,蘇婉儀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到三德子一聲驚呼,緊接着,便是嘈雜的聲音迴盪在龍陽宮內。
蘇婉儀靜靜的坐在一旁的檀木椅子上,看着來來往往的太醫從內侍、宮女們忙碌的身影,沒有任何表情。今天她來,就是想要證實她想的對不對。而歐陽梟雲和她說了這麼多,也只是在告訴她,他虧欠了梅妃的如今都已經做到。
歐陽梟雲是個梟雄,他夠狠……這是西蒼以來沒有任何人可以比擬的。爲了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將最喜歡的兒子推離,做的所有的一切只爲了將着大好江河交到他的手裡。哪怕……歐陽景軒恨他入骨。
“咚——”
“咚——”
“咚——”
三聲哀鳴鐘滑過已經落了晚霞的天際,沉悶的砸在帝都每個人的心裡,讓所有人都忘記了動作,只是紛紛看向了皇城的方向……
小豆子反射性拉了馬繮,看着那只是隱隱在鱗次櫛比的屋舍後方的皇城尖兒,微微蹙了下眉的同時,歐陽景軒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爺兒……”小豆子皺眉,聲音凝重。
此刻,已經所有人都下了馬車。風玲瓏擔憂的看向歐陽景軒,脣角翕動了下,想要說什麼,竟是不要要說什麼。
歐陽景軒眸光一沉,什麼話也沒有說,翻身上了陳黎的馬,雙腿猛然一夾馬腹,馬兒吃了勁,頓時飛馳而行……
風玲瓏看着那一人一騎,心思沉重的說道:“速速進城。”
歐陽景軒的馬是一路到了皇宮的,如今的他沒有任何人會去攔截。
福東海已經在武陽門前等候,見歐陽景軒來了,先是驚愕了下,隨即上前,“爺兒。”
歐陽景軒沒有下馬,只是輕倪了眼福東海後,一人一騎便往龍陽宮而去……
“參見王爺。”龍陽宮門口的宮人見到歐陽景軒的時候紛紛參拜,所有人心裡都知道,雖然皇上沒有說任何,只是,這場奪嫡之戰,到蒼軒王笑到了最後。
歐陽景軒沒有理會,只是大步流星,俊顏沉冷的就往龍陽宮寢宮走去……沿途,所有人都隨着他的腳步挪動着視線。
皇子公主除了被監禁的大皇子歐陽靖寒和已經被貶的歐陽鈞悎,以及偷偷出宮的歐陽若琪外,在帝都的人,都已經到了龍陽宮寢宮的外面,此刻,誰也沒得進去。
歐陽晨楓見歐陽景軒來了,面色凝重的迎了上前,“景軒……”
歐陽景軒風塵僕僕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大步流星的向前,人到了寢宮外面的時候,卻被侍衛攔住。他菲薄的脣角輕勾了個冷嗤的弧度,狹長的鳳眸輕挑之際,射出駭然的利光,頓時,周遭的空氣就好像被凝住一般,讓人忘記了呼吸。
侍衛看着歐陽景軒的樣子,只是反射性的向後退了一步,可是,在歐陽景軒上前的時候,他們反應過來的又攔住了他的去路,說道:“王爺,皇后有懿旨,此刻龍陽宮內,誰也不準進。”
歐陽景軒聽了,眸光滑過侍衛的臉,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摺扇的扇柄一擋,已經將兩個侍衛連同着他們手中的長槍震的退了好幾步。
待得侍衛們站穩的時候,哪裡還有歐陽景軒的身影?
歐陽晨楓等人站在原地,看着那寢宮的門口已經沒有了歐陽景軒的身影,所有人此刻彷彿都有些茫然……畢竟,歐陽景軒和父皇之間的種種,早已經讓人都看不透了。
“二哥……”歐陽凝玉上前一步,面色也是凝重。
歐陽晨楓搖搖頭,說道:“哀鳴鐘敲響三聲,父皇還是有着一口氣力的……”皇家本是最無情的地方,父皇的離開大家就算心裡有着難過,怕也多多少少噙了利益的關係。
如今哀鳴鐘沒有長鳴,卻在三聲響了後拖了這麼久,怕是父皇就是想要保着一口氣兒,想要見見景軒……只是母后……
歐陽晨楓沒有想下去,他只是喚來豌豆,“去宮門口看看,若琪回來了沒有?”
豌豆應了聲,趕忙轉身就往宮門口奔去……皇上的情況不好,二皇子已經看過。之前派人去尋了陽爍公主,想來也應該到了纔是?!
外面不知道內裡的情況,一片凝重。
歐陽景軒進了寢宮後就一路暢通爲主的往內室而去,當看到那通天的鵝黃色的幔帳的時候,他陡然停了腳步。
龍榻面前,跪了好些太醫。雖然皇帝病危已經回天乏術,可是,各個心裡還是提了膽,生怕皇帝最後會說些什麼,落得他們沒有了生路。
蘇婉儀從始至終就端坐在哪裡,不悲不喜,已經兩個多時辰。直到歐陽景軒進來,她才緩緩偏頭看去……漸漸的,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意,那樣的笑不是舒心也不是嘲諷,只是詭譎的讓人看不透。
歐陽景軒向前走着,只有宮女恭敬的爲他撩開通天的幔帳。他的腳步明明和往常一樣沉穩,可是,卻隱藏了濃濃的沉重。
他看着龍榻上幾乎沒有了一點兒生息的歐陽梟雲,蒼老的容顏哪裡有大殿之上的威儀和平日裡睥睨天下的霸氣?此刻的他不是一國之君,而是等死的一個老人……
歐陽景軒的腳步在龍榻前停下,只是垂眸靜靜的凝視着歐陽梟雲,沒有動作也不說話。可是,這樣的他讓跪在地上的太醫反而覺得比龍榻上的歐陽梟雲還要讓人覺得恐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是歐陽梟雲終於用最後那點兒氣力感受到了歐陽景軒的氣息,他努力的想要掙開眼睛,可是,最後只是睜開了一條細細的縫隙,“景……軒……”一個名字,用盡了他所有的氣力。
歐陽景軒沒有應聲,只是鳳眸深處有着點點滴滴的詭異情緒溢出……十八年的朝夕相處,兩年的怨恨……二十年來,父皇是他的天,也是他永遠的痛。
蝶兒是母妃唯一託付給他的人,他便要照顧。可是,最後母妃所要照顧的人卻被父皇染指……這樣的父皇有什麼顏面和他一起?又有什麼顏面去見底下的母妃?
可是,就是這樣恨着……他此刻卻覺得痛的不能呼吸。
他最最敬重的人,做了讓他不齒的事情。
難道,一個帝王就非要想他這樣嗎?皇宮後院佳麗三千,就算如此,他就不能放過蝶兒?
歐陽梟雲眯着的視線裡看到的全然是歐陽景軒眸底的恨意,他想要笑,可是,卻怎麼都扯不動嘴角。他想要伸手摸摸這個在他身邊長大的孩子,卻也沒有了任何力氣擡手。
“景……軒……”又是吃力的一聲,聲音嘶啞的沒有一點兒潤氣兒。
歐陽景軒聽着,依舊不說話。都說愛恨不過一線間,有多愛就有多恨!是,他愛父皇,所以才恨!
歐陽梟雲閉上了眼睛,明明存着一口氣兒想要看看景軒,可是,此刻看到他臉上再也不願意隱藏的恨意的時候,他卻害怕再去看,只是吃力的說道:“朕,朕有……有……有遺……遺詔……”
一句話,頓時震驚了屋內所有的人。可是,卻獨獨蘇婉儀彷彿一點兒都不意外,只是嘴角淒厲的笑加深了起來。
三德子一直在旁邊候着,他是皇上身邊的人,自然知道歐陽梟雲說的意思。他趕忙去拿了遺詔……還是那個箱子,只是,這次不是裡面,而是那個箱子的蓋子上,竟然有個夾層的暗格。
三德子雙手恭敬的將明黃色的卷軸拿了出來,他走到歐陽梟雲身邊,“皇上……”
“去……”歐陽梟雲的氣息已經薄弱的幾乎讓人聽不真切。
三德子悲愴的點了點頭,依舊雙手捧着明黃色卷軸走了出去……他的動作歐陽景軒沒有關心,甚至遺詔的內容他也不想知道。
只是覺得可笑……當初那個卷軸怕是父皇專門給他看的,從頭到尾,詔書都是三德子此刻拿走的那個。
其實,誰當皇帝又如何呢?
只要他想,那個詔書裡的人對他來說不值得一提……
歐陽景軒依舊看着歐陽梟雲,自始至終彷彿都不想要和他說一句話。
歐陽梟雲沉默了下,好似想要調整一下最後的氣力,方纔艱難的說道:“朕……朕,朕這一……一生……從未……從未做……做過一件……一件後悔的……後悔的事情,唯一……後悔……後悔的是……沒有讓你……你母妃……母妃知道……知道朕……朕是愛……愛她的……”
皇帝后宮的事情,就算在場的人聽過多少流言,可誰也沒有聽過皇帝親口說過什麼。跪在地上的太醫大多都是宮中的老人,曾經梅妃的事情又是這宮牆之內最爲讓人議論的,都說皇上只是在梅妃身上找別人的影子,怕是就連鬱郁寡終的梅妃也是如此認爲的。可是,誰又想到,皇上是真的愛梅妃的?
“只是……”歐陽梟雲此刻也沒有心情去想別人所想,只是吃力的淡淡說道,“皇帝的……皇帝的愛……終究……終究只能……只能害……了……害了……”
害了什麼,誰也不知道。歐陽梟雲最後猛然睜開了眼睛,彷彿不甘心他的話沒有說完。
歐陽景軒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寢宮內已經哭成一片,紛紛哀婉歐陽梟雲的離開……這些淚自然沒有真的,只是皇上走了,不哭便是大罪。
寢宮外,上至歐陽晨楓爲首的皇子皇女,下至趕來的朝臣以及宮人紛紛跪在地上聽着三德子宣讀聖旨……
遺詔是在狩獵回來的某天,歐陽景軒還不曾離開雲蒼城的時候立的,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聖旨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遲疑的立蒼軒王歐陽景軒爲帝!
不是東宮,而是皇位!
歐陽晨楓微微蹙了劍眉,歐陽凝玉和鄭岱研互視了一眼,歐陽泓鈺一臉的震驚,而歐陽玉琮只是嘴角輕嗤了下,讓人看不出他心裡想什麼。
皇子皇女裡,怕是隻有八皇子歐陽宗澤只是懵懵懂懂的,不明白此刻遺詔裡的真正意思。
宣讀聖旨的話音方纔落下,風玲瓏和歐陽若琪一前一後的趕到了龍陽宮,適時……寢宮內一片哭聲傳來。
哀鳴鐘長鳴的聲音傳來,頓時,舉國上下八百里快騎報喪的同時,宣讀了遺詔的內容……一夜之間,從皇城蔓延到雲蒼城,直至周邊郡縣開始,所有人披麻戴孝,哀痛鐘鳴。
蘇婉儀一襲白色華服,頭戴素雅鬢花,神色間沒有半點兒痛苦,有的只是嘲諷的淡笑。
按照祖規,不管是誰登基,她都是太后,自然不是後宮那些女子能夠比擬的尊榮。只是,這樣的尊榮她寧願不要,只要那人臨終前一句懺悔的話……可是,沒有!
和樂宮中,已經哀嚎一片。
珍妃一身白衣上了椅子,三尺白綾繞過了房樑……人這一生,尤其是女子,最大的悲劇不過是終其一生不得丈夫寵愛。
她和蘇婉儀從東宮鬥到後宮,誰也沒有贏,始終……她們在爭鬥的時候都忘記了一件事情,皇上的心纔是最重要的。失去了皇上的心,她們鬥到最後又能如何?
梅妃就算早逝,可是她得到了皇上的心,那麼……歐陽景軒的皇寵又誰能比擬呢?
身體懸在了半空晃動着,珍妃死的時候極爲的安詳。她這輩子最聰明的事情只是懂得自己的地位,就是因爲懂,所以不管她如何鬥,皇上始終容她。
原本大好的天氣突然變得陰測測起來,漫天的烏雲使得冬日的夜變的格外的寒冷。
皇帝薨,不管真心還是假意,所有人悲慟萬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僅僅說的是前殿,還有那後宮。歐陽梟雲死了,除了蘇婉儀,剩下的所有人他們的命運無外乎兩種。要麼出家,從此孤燈夜佛。要麼三尺白綾或一杯毒酒,自此……陰陽兩隔。
蒼軒王府。
歐陽景軒站在蕭條了許多的竹林裡,手持竹笛,神色平靜的彷彿沒有一點兒思緒的吹着……那笛音明明高亢,卻硬生生的落在人的耳裡,變成了壓抑。
風玲瓏站在翠竹軒的門口,如今她和他已經無需要避諱什麼,自然也不需要一牆之隔的去訴說和撫慰。
冬雪貼心的爲風玲瓏將大氅披上後就退了出去,曾經,這個地方不是她們可以來的。
風玲瓏走了上前,她的手裡也握着一隻竹笛,那個是歐陽景軒在夜麟國的時候給她做的,她一直寶貝的放在身邊。這個人從相識到相知很少送她東西,除了那個鮫人淚就是那一隻梅花簪和親手做的金步搖……可是,她最愛的還是這隻笛子,沒有其他原因,就因爲當初一句戲言,如今成了真。
風玲瓏就站在竹林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陪着歐陽景軒。她知道這人雖然恨皇上,卻心裡還是愛着的。到底是自己的父親,還是那樣朝夕相處過的。
皇家無情,可他一直有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宮裡傳了話兒出來……到底遺詔接位的是歐陽景軒,如今先皇的一切事宜都要請教,歐陽景軒卻不在宮裡,反而回了這王府。
風玲瓏示意小豆子將人先帶到前廳,隨後也沒有打擾歐陽景軒吹笛,只是在等……她知道,這個人就算此刻悲慟,卻也是有分寸的。
果然,須臾之後,笛聲戛然而止。
歐陽景軒緩緩放下竹笛,轉身看着已經被寒風吹的臉紅撲撲的風玲瓏,微微蹙了下劍眉的同時,冷聲說道:“福東海,給那人話兒,宮裡的事情交給二哥。”
福東海先是一愕,嘴角抽搐了下應了聲離開了翠竹軒。
歐陽景軒舉步向風玲瓏走去,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風玲瓏的臉頰,冰冷的觸感頓時讓她冷了俊顏,“就算想要陪着我,就不需要多穿一件嗎?”
風玲瓏心裡擔憂,臉上卻平靜的沒有表現出來,此刻她多表現一分,她知道,他就會越發沉重一分,“因爲只有這樣,你纔會心疼我……”
軟糯的聲音沒有嬌嗔,說的平靜。
歐陽景軒輕笑,雖然依舊有着幾分苦澀。他將風玲瓏攬入懷裡,下顎輕輕蹭着她的發頂幽幽說道:“玲瓏,我難過……”
風玲瓏雙手環上了歐陽景軒的腰身,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悶悶說道:“我懂。”
一句“我懂”讓歐陽景軒的心猛然一動,他緩緩閉上了眼睛,菲薄的脣角噙着苦澀的同時染上了一抹欣慰,“玲瓏,我的心便只有你懂。”
風玲瓏沒有說話,她懂是因爲愛他……
“去宮裡看看吧?”風玲瓏輕輕說道,“不要給自己留下任何會後悔的機會。”
“我從不後悔。”歐陽景軒的聲音噙着幾許沉戾。
風玲瓏輕輕應了聲,“但是,到底你是皇子,我是你的妃……我們在王府裡,於理不合。”
歐陽景軒擁着風玲瓏的臂彎緊了緊,沉悶的說道:“玲瓏,我便是禮!”
“嗯。”風玲瓏依舊應聲。他即將是帝,如今局勢下,怕是這人的手腕必將西蒼推上歷史的高峰,他如此說,自然是不許懷疑或者質疑什麼,只是……
“皇上薨,大皇子怕是也要去的。”風玲瓏的聲音清淡的讓人舒逸,“你不在,不好。”
歐陽景軒沒有說話,過了良久,方纔輕嘆一聲:“這天下,只有我不想、不願,沒有不能!玲瓏,你懂嗎?”
“懂!”風玲瓏在歐陽景軒微微鬆落了臂彎的同時起身,擡眸看着他說道,“因爲懂,所以不願在看到我未曾看到,卻需要擔憂的一幕。”
歐陽景軒深凝着風玲瓏,她的心思他又怎麼會不明白?
暗暗一嘆,歐陽景軒牽了風玲瓏的手就出了翠竹軒,邊行,邊給一旁侍候的陳黎說道:“就說本王的意思,傳了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今夜守靈。”
陳黎應了聲,轉身就往府外行去。
大皇子府。
自從奪嫡失敗後,歐陽靖寒等人就一直被監禁在府內。雖然份例什麼的都不少,可是,卻失去了自由。
陳黎來的時候,歐陽靖寒正揹負着手立在院裡,他的身旁是蘇頤,跌趴在地上,樣子有些狼狽。她傳達了歐陽景軒的話後,就示意守着的人放行,在多餘的話都沒有。
“父皇臨終前說了什麼?”歐陽靖寒問道。
陳黎停了腳步,微微偏身看着歐陽靖寒,面無表情的說道:“先皇說了什麼不知道,只是下了一道遺詔……”她收回眸光,“王爺在先皇薨後,登基即位!”
無需多說什麼,歐陽靖寒要的不過就是這句話而已。他突然覺得可笑起來,父皇看着他們奪嫡是爲了何?最終不管誰勝誰負,名正言順的始終都是老三……
“你說對了,”歐陽靖寒緩緩開口的同時轉身看向跌趴在地上的蘇頤,“父皇的心裡始終都是老三。”他緩緩蹲下,一臉嘲諷,“那又如何呢?你是本皇子的皇子妃,不管你有多心儀老三,或者老三也喜歡你……你都不可能成爲他的妃……”
“唔……”蘇頤痛悶出聲。歐陽靖寒大掌捏着她的下巴猛然將她的臉扳起,迫使她看着他。
蘇頤暗暗咬牙,冷聲說道:“歐陽靖寒,你現在除了和我在這裡較勁你還能幹什麼?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讓歐陽景軒如此得意。”
歐陽靖寒一把將蘇頤的臉甩開,他冷然說道:“去更衣,入宮。”話落的同時,他人已經站了起來。
蘇頤想什麼他自然知道。如今老三登基已經成了鐵板釘釘的事情,她無望入宮也是絕對的,她不過是想要利用他的手來給老三找不快……雖然他也不想看到老三如此好過。
突然,歐陽靖寒猛然停住了腳步,細長的眸子漸漸眯成了一條縫隙,視線落在前方乾枯了的樹上。
父皇既然開始就屬意老三,爲什麼會有後面的事情?如果老三去了夜麟國沒有回來……歐陽靖寒猛然睜開了眼睛,頓時,眸底深處有着恨意夾雜着怒火。
就如同歐陽靖寒所想,此刻所有人彷彿都在想這個問題。
歐陽梟雲既然立下遺詔,又爲什麼讓歐陽景軒去了夜麟國,還有了後面的奪嫡之戰?
如果皇上自是爲了奪嫡之戰讓歐陽景軒一次性挑乾淨毒瘤,卻也不該讓他去夜麟國纔是!
蘇婉儀坐在鳳鸞宮的正位上,歐陽晨楓和歐陽若琪還在龍陽宮。她回來後就這樣緊緊的坐着,哪怕桂嬤嬤心緒萬千的理不清楚,她也只是那樣坐着。
到底,最後桂嬤嬤沒有辦法沉住氣的問道:“娘娘……”
剛剛開口,就見蘇婉儀緩緩擡手,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本宮還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今日皇上宣她過去,雖然說是想要和她說說體己的話兒,可是,她爲什麼覺得不簡單?
狩獵回來,皇上就立好了遺詔。卻還是同意了塵雪和大皇子的婚事,後來又送了老三去夜麟國……這一切到底有什麼聯繫?
蘇婉儀微微皺了眉,老三回來怕是也是他預料中的,畢竟,一步步走來,這一切都是他的計謀。難道,就只是因爲想要避開老三的眼目,派人去堯乎爾嗎?
皇上最終噙了什麼目的?如果說,怕老三阻止她能想得通,畢竟……依照她之前從龍陽宮出來的時候,看到老三和風玲瓏的樣子,怕是之間的貓膩很深。爲了風玲瓏,會阻止皇上對堯乎爾的舉動也能理解……只是,爲什麼?
火燭爆裂的聲音傳來,火光跳躍,將蘇婉儀沉冷的臉映照了半個明滅。
她就這樣一直想着,卻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人通報,大皇子和皇子妃入宮守靈,方纔回過神。還不及問什麼,就又見宮女進來彙報,說是歐陽景軒攜風玲瓏也一同入了宮。
彷彿一下子就清明瞭起來,蘇婉儀嘴角漸漸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樣的笑落在他人的眼裡,滲人的讓人心慌。
“好,好,真好……”蘇婉儀嘴角勾笑,眸光卻變得凌厲而陰冷,“歐陽梟雲,你果然最愛的人是梅妃,最愛的兒子是老三……爲了他,就算被他怨恨一輩子,甚至永遠,你也願意爲他做到如此!”
沉冷而犀利的笑聲不合時宜的迴盪在鳳鸞宮,淒厲的震飛了冬鳥,透着悲慟和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