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一生不苦，傷到心處，落淚成珠。
她第一次流淚就是余天立正是得到她的時候，哪裡感覺到那顆晶瑩潔白的琉璃珠落在牀上的聲響。
瓊華後來將灑落的琉璃珠一粒一粒蒐集起來，放到一個精緻的檀木盒子裡保存，那是她破碎心的碎片。
後來，陡然明白自己成爲第一個壞了規矩的人魚，原本單純的人生忽然變得漫長，從這一刻開始，她就再也不是隱居在美麗山間村落裡那個不知世事只有天真的瓊華。
如今的她，只不過是被圈！養在餘府後院的一個特殊的姬妾罷了。要帶着面具，不可以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即便是被使女不小心瞥見，余天立都要大發脾氣，發完脾氣就抱着她道歉，說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然後第二天的時候，瓊華就會發現自己熟悉的面孔看不見了，最開始的時候她會問，余天立都會笑着告訴她，因爲不聽話已經調到別處去了，她不明白，但是還是相信余天立的。
只是時日一長，恭敬的使女每次看見她的時候，都會立刻驚惶的快速離開，她沒有人講話，自然會越來越孤僻，余天立見了，雖然心疼，但是也沒有辦法自己親自總是陪她，所以又遷怒了他們。
瓊華看着那些使女害怕之下掩蓋怨恨的眼眸，聽到她們內心瘋狂的詛咒，原來那些被罰的使女，都活不了多長時間，原來在這座高高庭院之中，唯一出門的法子，就是死了之後，被擡到墓地。
這是個多麼可怕的地方，瓊華看余天立的眼神都變了，爲什麼他是個這樣子殘忍的人，爲什麼自己會不聽話，一定要看外邊的世界，這難道就是自己的報應。
“她算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要這麼多人伺候，還天天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真是的，一個伺候人的玩意兒罷了。”
另一個長相清秀的連忙說道：“別說了，這可是爺心尖兒上的人，如今正是寵着的時候，你小心被別人聽見撕了你的嘴。”
即使被訓斥了，小姑娘還是憤憤說道：“我纔不怕，我就是爲前面兩個姐姐覺得委屈，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偏偏被這個狐媚子連累，青姐姐馬上就要出去成親了，結果遇到這種事兒，活生生得了五十大板，擡出去的時候人都已經涼了。”
有些哽咽的頓了一下“我在二門的時候，就聽見青姐姐家老子孃的哭叫聲，讓人心酸極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得寵多少時候，到時候，有她受的。”
瓊華呆呆聽着這些她聽不懂的話，喜歡這樣容易，討厭也這樣容易，這樣活着，是有多累呢。
外面的聲響忽然變了，有男子皁靴一步一步踏上的聲音，還有“撲通撲通”膝蓋下跪的聲音，余天立以往溫柔的男聲如今卻變得如此涼薄：“既然不想在這裡伺候，那就滾出去吧，自然有你該有的去處。”話說到最後，已經有了狠絕的意思。
方纔還滿是怨氣的小姑娘在地上不斷磕着頭，哭叫道：“求大爺饒命，求大爺饒命，是奴婢說錯話了，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說罷不斷的抽打着自己耳光，沒有過一會兒，清秀討喜的臉上已經滿是青紫，嘴角也漸漸的漫下血來。
余天立漠然看着，眼睛裡一片清冷，沒有半分垂憐的色彩：“你自然該死，下去吧，去找管家領罰。”說罷又看了她旁邊那個瑟瑟發抖的丫鬟，又說道：“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你自己心裡明白。”
那姑娘也慌得跪下來，戀戀磕頭，嘴裡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瓊華聽夠了，也看夠了，她走出房門，外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濛濛細雨，昏暗的天空下，那些光鮮亮麗的色彩都被陰森的昏暗宅子鍍上腐朽的色彩，再是可愛漂亮新奇的小玩意也在不見陽光的屋子裡蒙了灰塵。
余天立看見她出來，臉上眼裡便帶了溫柔又戀慕的笑，瓊華看着便忽然想到，自己好像也不過是個玩意呢，因爲沒有陽光湖水的滋潤，外邊還是完好，可是內心已經枯萎了。
“天下雨了，你不批衣服就出來，凍着可如何是好。”余天立一邊柔聲責備她，一邊要帶她進屋。
瓊華躲開他的手，擡眼看他，然後指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輕聲問道：“你要處罰她們嗎？”
余天立說：“她們破壞了規矩，該罰。”
瓊華想了半天，求他說：“不要打人，不要見血，也不要殺人，好不好。”見他沒有什麼反應，邊又接着說道：“我會怕，會睡不着覺。”
余天立無言以對，揉了揉她的頭髮，輕聲笑道：“你啊，就是這麼善良，全都聽你的好不好，別生氣，也別害怕。”
見達到目的，她便聽從余天立的要求回去那個黑暗的屋子，那裡陰冷而寂寞，只有她一個，還能活多長時間呢，她也不知道了。
村子派了很多人來找她，有很多次，她都在腦海裡聽見他們呼喚她的聲音，明明只要呼救，就可以得到他們的救援，可是她故意忽略了。
因爲，余天立是個瘋子，可能對於那些宅門大院來說，他那個樣子再是正常不過，但是對她和她那些單純而勇敢的族人來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把人命不當成人命，想殺就拖出去殺了。
而她的那些族人，把別人的性命看的比自己還重，他們如果被抓住，會發生什麼樣子的事情，余天立和她說，人魚對與很多人來講，就是妖精和怪物，他們會被解剖，會受到刑法，那種事情，瓊華只要想一想都會覺得渾身冰冷而可怕，她無法接受發生這樣的事情。
所以，讓一堆人爲了她受傷，不如就讓她一個人在這座大宅子裡枯萎，其實也沒有那麼難過。
很長時間，她一到晚上，就可以聽到那種呼喊她的聲音，但是她只能睜着雙眼，聽着那越
發眷戀綺麗的聲音，不去迴應，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三個月後的一天，那種聲音消逝了。
消逝的一瞬間，瓊華心裡一片荒涼，余天立當時就在身邊，他看見他的華華眼角晶瑩的淚水落下，落在地面的一瞬間，就化作晶瑩的琉璃珠，他滿懷虔誠的拿起珠子，放在嘴角親吻，然後便伸手含住瓊華的嘴脣，溫柔的舔弄起來。
瓊華閉了雙眼，從那天以後，就是她最後的花期。
中間也發生了很多事情，有所謂的老夫人過來看她一回，她嘰嘰咕咕說了很多聽不懂的話，不過就是不喜歡她罷了，還有那個余天立的夫人，帶着溫暖的笑容，眼睛裡確實截然相反的冰冷，不過那也沒有關係，對於她來說，很多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
沒有過多長時間，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人魚懷孕，都會一瞬間變回原型，瓊華在第一時間發現過後，便發現這大概是她生命裡面唯一一件只屬於她的使命了。
余天立並不是很想要這個孩子，因爲他已經發覺華華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無論對於人還是別的種類來說，懷孕都是一件很傷害母體的事情，他不想華華會因爲這個孩子而傷害身體。
可是華華那樣倔強的表示，這個孩子一定要生下來，他那樣愛她，瓊華拿生命威脅他，他又能怎麼辦呢，他將華華接到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院落，那裡他專門着人建了一個巨大的池子，可以供華華使用。
余天立真的很愛她，因爲他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像華華一樣可愛，一樣天真，即便她似乎並不是很開心，不過其實那也沒有什麼，等到時間一長，華華感覺到他的真心，自然就會爲他而開心的。
他爲了華華做了很多理論上不能做的事情，冷落正室，期滿父母，爲了她努力的外邊打拼，只有得到更多更大的權利，他才能更加任性，纔能有資格光明正大的擁有華華，而不是現在這樣藏着她，生怕別人看到華華的美貌，招惹麻煩。
余天立想的如此周全，可是華華卻沒有想那麼多，她只想到自己的孩子可以在這裡生產，再然後，她想着，身體的狀況已經變得太差，該怎麼樣，才能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呢。
華華開始把身體的能量聚集在肚子裡那個小小的胚胎之上，她開始吸收更多的能量，每次余天立看見她吃的比以前都多，便覺得十分開心，他是真真正正覺得這是一個溫暖柔和的家，而華華就是個不諳世事，但是可愛善良的小妻子。
看似柔和的畫面，在華華十月之後生產的一瞬間打破，滿屋子血腥的氣息，變回原形的魚尾和產婆可怕的尖叫聲，天空上七星連珠的異像和雷雨，讓一切都變得混雜可怕。
留在余天立記憶裡的，只有他美麗的華華蒼白的面容和緊閉的雙眼，還有她身邊襁褓裡白淨可愛的女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