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走,香木茶桌上精巧的鈞瓷剔透的茶杯中,橙黃色的茶水在窗戶斜射進來的幾束陽光下如同琥珀一般,彷彿生命在其中游走流動。
萬物如常,卻又在冥冥之中追尋自己的歸宿。
這邊凰襲被風臨抓着就出了門子,沉着臉和單伯說了幾句話,風臨就牽給凰襲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說道:“我們馬上就走,不能再耽擱下去。”
這話說的倒讓凰襲有幾分不好意思,明明是她尋找妹妹,可是每次折騰的都是風臨。
思及此處,凰襲便開口說道:“風臨,若是有事你不妨和對方說清楚,我再急,這些個時間還是等得下去的。”
風臨沉着臉,搖搖頭:“沒有什麼事,我就是覺得這運城實在太過於詭異,不想多呆而已。”
“你是說這新任的城主,那雲機詭異?”
風臨的眼神陡然晦澀起來,還好他注意隱藏自己的情緒,低垂的眸子沒讓凰襲看出端倪,不過喉頭抖動一下,風臨還是半真半假的解釋道:“那個雲機,我竟然看不出他究竟……算了,既然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何必再自找麻煩呢?”
凰襲這個人有關於她自己的事不要瞞她,不過若是別人自己的事情並不想要告知,她也不會強求,所以看風臨顧左右而言其他,明顯不想多說,她也就沒有多問。
風臨沒有說出口的是,那個雲機,他居然沒有察覺到他的身份,或者說無法察覺他屬於哪個族類,這讓他有些擔心,因爲之前也有一個人讓上屆天帝體會到這種感覺,後面所有的成敗均和她有關,而現在,又一個這樣人的出現,究竟是福是禍?
在當前的這個節骨眼上,最好不要出現任何差錯。
即便是六界之主,在面對脫離自己掌控的事情時候,同樣會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狹隘觀念。
凰襲和風臨騎得兩匹馬都是萬里挑一的千里良駒,這次二人出發均算的上是狀態最好的一次,路上兩個人也討論了下一城,運城再往北行過兩城,就已經可以進入魔界外圍的邊緣,若是路上沒有什麼阻礙的話,自然最好。
凰襲其實心中總覺得不安,似乎離凰黛越近,就越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似乎就要發生,可是究竟是什麼事情呢?她也說不太清楚。
凰黛這個孩子被她和凰伊實實在在寵壞了,論起能力而言,凰黛雖然小,但是確實其天賦確實是三姐妹之中最高的,排兵佈陣,凰黛的陣法可生死物,可死生物,甚至可以扭轉天命,這種能力要是不慎放在一個心思叵測的人手上,塗炭生靈都不在話下,好在凰黛心性平和,善良單純,而且明理懂事,一向知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這種個性在之前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可是若是到了敵人那裡,凰襲一想起善良的妹妹可能遭受的事情,就覺得心裡如同火燒一般灼
痛,除此之外,她也擔心善良的凰黛會被狡猾之人欺騙利用,若是如此,恐怕最後無法原諒自己,折磨自己的,會是凰黛本人。
華南的這個季節,風颳的有些大,出來之前單伯專門準備了防風沙的斗篷,等到了北界時候,風沙只會更大,馬兒揚蹄之時揚起的塵灰模糊了來時的路,那座以運爲名的繁華城市就被遠遠的拋在身後。
披着一身鮮豔的紅色斗篷,臉上還覆蓋着神秘冰冷的銀色面具,這身行頭讓風臨忽然想起一句話“一身紅衣祭風塵”,在配上這古道西風、夕陽西下的場景,未免略顯淒涼。
“襲兒,你可覺得我們現在,就像是落魄無比的江湖之人,東奔西走討生活。”話雖然說的這樣可憐,但是風臨大少爺的臉上卻笑得意味深長。
“既是討生活,你何必還要笑得這樣張揚,一看就是家裡慣壞的。”凰襲笑言道。
“隨襲兒怎麼說,我卻只覺得這樣的生活甚是美好,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走南闖北,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是這世界上最平淡的美好。”
凰襲看向風臨亮晶晶的雙眼,也同樣想去迴應他的期待,可是到最後也只能惆悵的低下頭問道:“明明知道不可能,又何必要說出來徒增心傷呢。”
風臨連忙急聲辯解說:“襲兒又爲何說不可能呢,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過是事在人爲,只要交出不該存在的東西,不就可以皆大歡喜了嗎?”說到底他也是着急了,凰襲若是其他女人,他哄一鬨,或者以重利誘之,不行也行了,偏偏就是凰襲,油鹽不進,讓他打不得、罵不得、求不得。
果然凰襲一聽這話便沉了臉:“我只以爲你是懂得我的,先不說我跟你講過多少遍這世上根本沒有弒凰劍,那隻不過是旁人爲了毀掉凰落山莊找的藉口罷了,其次,即便這世上真的有弒凰劍,在那些人殺害我凰落山莊幾千條性命,害我三姐妹分離如此久之後,早已是血海深仇,我凰襲作爲凰落山莊的莊主,絕對不會姑息如此罪行,也絕對要報仇雪恨!”
“風臨,你救我多次,你們蓬萊山莊也受我連累被無疆攻擊,我也覺得抱歉,所以你可以儘快脫身,我絕不會因此而怨恨你。”
風臨將面容隱藏在垂下的黑色長髮下,凰襲一股腦說完這些話,就覺得有些不妥,擡眼望去,對方的身影隱在黃昏的餘暉之中,馬背上的身體拉起長長的影子,這個時候,那種身在囹圄之中無法脫身的憂鬱才展現出來,也是在這個時候,凰襲才明白,所謂落魄,爲何要這樣說。
咬着嘴脣,可惜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安慰的話,她本意並不想傷害對方,只是近日來,她對風臨……有些不知名的忌憚,不知道該如何排解,或許兩人分開一段時間會更好一些。
風臨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啞聲道:“襲兒,我很抱歉。”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感覺,讓凰襲感覺思緒無法言說的紛繁複雜,爲何每次對這些事情,風臨就如同沒有脾氣一樣的無條件寵愛她,無論是笑容還是冷臉,他全部照單全收。
這不是很奇怪嗎?究竟會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感,讓這樣的絕世男子可以爲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如果不是全心全意的愛,那又會是因爲什麼?會和那些屠戮凰落山莊的人一樣嗎?爲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靠近她。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這種想法在凰襲腦海之中不止出現過一次,可是每次出現,想起對方的不離不棄和多少次的捨命相救,就讓她覺得自己是多麼齷蹉。
人就是這麼複雜的動物,面對別人的好時,想要全力報答,可是一旦風吹草動就會不斷思考別人的靠近是否帶有功利性,最後傷了別人,也抹黑了自己。
“風臨,我不想你說抱歉,你從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反而是我,害你吃了不少苦,我說那些話……本意也不是爲了傷害你,我只是覺的你沒有必要陪我去經歷這些。”
風臨心頭苦笑,心想:“襲兒啊襲兒,若是你知道我做了什麼,怕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世界上最說不得的就是感情,我不愛你時,能夠滅你全家心裡沒有半分不忍,而當我愛上你時,一點傷害你的念頭都能讓我痛不欲生。
“襲兒,我總覺得你,似乎並不是很在乎自己的性命,當初山莊初遇,你不肯讓我幫忙,我只覺得你是在維護山莊的尊嚴,可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你我經歷了這麼多,我才發現,你維護的只有你兩個妹妹,而你自己永遠是要排在最後的,當初力戰奇窮,你明知用無雙劍召喚龍魂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可是你還是義無反顧的用了。”
“你看似有情,又實在無情的很,我最無法忍受的不是你對我不滿,而是,你那麼不愛惜自己,彷彿你的一生不過是個必要的階段,不管怎樣過去都好,你終究是不肯愛自己。”
凰襲騎在馬上,明明是在慢悠悠的行走,可是周遭的一切卻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顏色和聲音,只有空茫茫的一片,耳邊迴響着一句話“你終究不肯愛自己”,有鹹澀的液體開始上涌,她以往流淚,只肯爲別人流,唯有這次一句“你終究不肯愛自己”讓她爲自己真心實意的流回淚水。
之所以這樣,是因爲自己太累,太需要別人的開解安慰;還是因爲想起經年之前,那個名爲母親的女人在自己的耳邊對自己說過的話。
凰落山莊的奇羽,是驚世的傳奇,卻也是看得見摸得着的普通人,而她,在外是風光無限惹人羨慕的大小姐,實際上,卻也是揹負期待,苦苦掙扎的凰落山莊繼承人。
母親對她來說,不只是母親,更是嚴厲的老師,這種嚴厲蔓延了整個童年,幾乎淹沒母親應當給與的所有溫情和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