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起身了?”
“不。”
秦束稍微動一下,又被柳清棠纏的緊緊的。看着鑽在胸前把頭髮都蹭的亂糟糟的柳清棠,秦束無奈的嘆了一聲,還是順着她的意思繼續好好的待在溫暖的被子裡。
一出宮清棠就要換個樣子,這種時候更是行事無賴,怎麼都不肯好好聽話,真個比孩子還要嬌氣,便是和乾兒子比起來,都要數乾兒子更乖巧懂事了。不過,她就是再任性妄爲,再愛使小性子,在秦束看來也是無比可愛的。
這些年,柳清棠在人後越發像個孩童,十之□□就是秦束給寵出來的。桃葉綴衣兩人從頭看着,開始還期望着秦束能好好對她們主子,後來就巴不得秦束能拿出點在他人面前的氣勢來,不要那麼事事都遷就主子,弄得她現在活脫脫就是小時候那個混小子樣,簡直比小時候還要難照顧。
從小時候就開始照顧柳清棠的兩個人這樣感嘆的多了,後來就再也不管了。一是雖然柳清棠對她們親如姐妹,但是她們一向本分,自然明白不該過多管教主子的事;二來,秦大總管自己寵出來的,也是他自己受着,他都沒說什麼,一副甘之如飴的傻樣,她們就更不用多說什麼了。
便是偶爾回去柳家,柳家爹爹都不得不皺着眉好好當一個嚴父好好訓誡一番女兒,免得她被寵壞。這種時候,秦束只能和柳清棠一起站在那裡聽訓。柳家爹爹對秦束一開始自然是沒多少好臉色的,話都不怎麼想和他多說。
作爲一個父親,女兒和一個……的人在一起,無論如何即使嘴上接受了心裡還是有個疙瘩,但是他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鐵石心腸的,眼看着秦束對自己的女兒那麼好,就是心氣再不順,也漸漸從心底真正將他看待成自己的女婿。
柳家爹爹這心態一改,對待秦束就從原來的疏離變作了嚴厲,他從來就是這樣,除了兩個女兒稍稍好些,對待越是親近的人要求就越是高,時常冷着個臉。若是不明白的,真要因爲他這態度厭煩了他,蕭淮旭就是不明白的。柳家爹爹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毛病,但是怎麼都改不掉,因爲他這人就是心裡喜愛也不好意思說,只能冷着臉,其實心裡比誰都想和這些孩子好好相處。
柳清棠原來還擔心秦束不瞭解父親,會因爲他的態度感到難過,誰知道秦束倒還挺高興,之後對待父親更加敬重。
“大抵世人口中的嚴父就是這般的,拳拳愛子之心輕易便感受得到,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但是感覺十分羨慕,現在也算是圓了我一個心願。”秦束是這樣說的,他一邊說,還一邊有些恍惚的彷彿在回憶些什麼,神情有些奇怪的釋然。
這種種原因,導致了柳清棠這個重視親人的太后,和秦束這個珍惜這份情誼的秦大總管,在算是半隱退的柳國公柳家爹爹面前,只能垂頭聽訓。其中秦束被教訓了最多次數,因爲柳家爹爹覺得自己十幾年費心教導的女兒被這傢伙沒兩年就給寵壞了,真是罪不可恕,不多訓斥幾句都對不起他當年費盡心思將愛搗亂的女兒教好。
柳家爹爹越喜歡教訓人就表示越喜歡一個人,柳清棠知道自家爹爹這種彆扭的心思,有時候還會與秦束吃醋,說是爹爹爲什麼總訓他而不理她這個女兒了,惹得秦束哭笑不得。
有時候去楊家,柳清棠同樣不安生,每到這時候楊素書就要喊秦束去管管他家的太后娘娘,簡直就像是看到別人家的頑童搗亂束手無策,只好喊那頑童的孃親來處理一般。楊素書每每總是忍不住想到這個形容,然後就繃不住的笑了。
柳清棠的脾氣是見長,楊素書的脾氣卻是越來越小,大概是做了母親,整個人都越發柔和,又有着一股子爲母則剛的強勢,穿着男裝時是真正的溫潤如玉,從前的疏離都無端消融痛了不少。
不少人都上門來給這位‘溫潤如玉’的楊素書太醫說親,甚至還有斷袖之好的公子見她這個假公子老大年紀不說親,誤以爲她愛好相同,前來試探,惹得楊素書苦惱不已。
她的情況還算好,柳家哥哥的情況就真的是讓柳清棠操心了一把,他和席藍的事他們自己完全不急。席藍照舊用男子的身份領着一支柳家軍,她的架勢完全就是要接柳家爹爹的班。至於柳清榕,這個禹京炙手可熱的金龜婿從來都滑不留手潔身自好,一點機會都不給人留,追着席藍身後賣蠢,就差弄得禹京人人都知曉他是個斷袖。
柳清棠說不管他就不管他,任他自己解決媳婦的事。只要和自家哥哥比起來,柳清棠就覺得自己現在的日子當真是幸福至極。就算暫時不能離宮的,但是也不妨礙他們偶爾出宮放鬆一番,比如現在她就可以抱着秦束在被子裡面犯懶。
柳清棠伸個懶腰,稍稍鬆開勾着秦束的手腳,伸到錦被外面去。房間裡暖爐薰得暖烘烘的,簾子垂着裡面也滿是熱氣,再蓋着被子和秦束黏在一起久了,柳清棠就覺得熱,乾脆把手腳都伸出去透氣。
乖乖讓她抱着的秦束見狀,動作熟練的將她的手腳拉回被子裡。“伸出去會着涼。”這種事,他起碼是一夜要做四五次。因爲柳清棠越來越隨意的睡姿,秦束也曾被綴衣用譴責的眼神看過,畢竟之前柳清棠沒和秦束在一起睡的時候,雖說睡覺不安生,但是也遠沒有現在這樣睡姿糟糕。
“不,好熱,我就伸出去透一下氣。”柳清棠往旁邊一滾,又把腳伸出去,還故意擡起來晃了晃。
秦束沒什麼表情,鍥而不捨的將她作亂的腳重新蓋好。柳清棠掀開,他就蓋好,最後柳清棠敗落,腳是乖乖放進被子裡了,手又不安生的伸出來在秦束臉上頭上鬧騰。一會兒突發奇想硬是讓秦束閉上眼睛,趴在他身上要數他有多少根睫毛,一會兒又是把兩個人的頭髮編在一起編成辮子,編了十幾條扭扭曲曲的小麻花辮。
編好了麻花辮,柳清棠立馬就露出惡劣的笑容,把冷冷的手伸進秦束衣服裡面,給他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然後還要在他腰上戳來戳去的撓癢。秦束又從來不會反擊,只能讓她玩個夠,一般這種時候實在忍不住了,秦束也只會離遠一點,可是現在頭髮被她編在一起,擔心往旁邊移扯疼了柳清棠,秦束只好抓住她的手。見她還不甘心的要繼續鬧他,就乾脆去吻她,讓她無暇再搗亂。
柳清棠被親的直笑,一直往後縮就是不肯停手,整個人在牀上張牙舞爪的鬧騰,一大早的就鬧出一身汗,最後乾脆一咕嚕翻出被子,穿着一身褻衣跑到牀腳掀開被子去撓秦束的腳底心。看到秦束癢的猛地往後縮就哈哈的笑倒在牀上,再被秦束用被子包了困在懷裡,扭動一番掙脫不了,這才胡亂在秦束臉上討好的親親蹭蹭,等秦束心軟鬆開她,一脫身轉頭又去鬧他。
秦束真是拿她沒辦法,陪她在牀上胡鬧了好一陣,等聽到她肚子裡餓的咕咕叫,纔好不容易讓她肯穿上衣服起牀用膳。
一旦有其他人在,柳清棠就半點看不到在秦束面前瘋鬧的樣子,高傲又淡然,行爲舉止無一不符合一個太后的身份。只是她常常要趁人不注意一本正經的小小調戲一下秦束,比如吃什麼點心,就要狀似無意的說一句“昨晚的比較符合胃口”,然後用意味深長的笑容看一眼昨晚給她喂點心的秦束。
畢竟是來浴佛寺禮佛的,柳清棠白天還得去聽一陣浴佛寺的住持講經,然後剩下的時間就帶着秦束去山茶園裡到處晃。白日裡的山茶園看上去更是好看,饒是柳清棠並不怎麼喜歡這花,也忍不住露出喜愛之色。這山茶園並不是單一的茶花,還特地組合着竹子假山等物做出一處又一處以山茶花爲主的小景。既有被修剪的極好的,也有讓它恣意生長別有一番野趣的,就是像他們第一日晚上來看的那種大株山茶也有不少,兩人高的,枝條都被上面重疊開着的花給壓斷了,不得不讓人專門摘下一些。
柳清棠興致來了,還特意坐在木梯上親自動手給秦束剪了幾枝插瓶,在後面幾日花開的越來越好的時候,還帶着紙筆窩在山茶園裡畫了幾十張姿態各異品種不一的山茶小景圖,裝訂成冊送給了秦束。
柳清棠和秦束在浴佛寺過得快活,在宮裡的蕭淮旭卻非常不好,本來他的身體就是最近虧損了一些也並不會那麼快有事,可他自己心思重,硬是拖了半月身體纔好了些。到底是狠狠傷了底子,可是偏偏他那個本就不安生的後宮又鬧出了事。
從萱歌消失後,蕭淮旭就病了大半月,一直沒有進後宮,也沒讓后妃侍疾。眼看着太后不在宮中對那些蠢蠢欲動的后妃約束力小了許多,再加上明面上萱歌這個寵妃去世,蕭淮旭的後宮又沒有幾個是甘心被無視的,早就想着取萱歌而代之,這種皇帝大病初癒的時候,誰都想着搶佔先機獲得寵愛。
等不及的人多的是,而那些女人又都多多少少有些手段,糟糕的是還不一定都聰明,竟然想着給皇帝下那種藥,就爲了自己能第一個得到寵幸。
蕭淮旭難得進一趟後宮,誰知道竟然會有這種膽敢給他下藥的妃子,那種虎狼之藥,恰好就使得蕭淮旭才稍有起色的病一下子變得更加嚴重,神色比之之前萎靡了不少,那身上的病氣看的王首輔心驚不已。蕭淮旭神色猙獰的讓人處置了那個給他私自下藥的宮妃,然後在王首輔想要喚御醫的時候一揮手阻止了他。“去宮外找個有經驗的大夫,御醫多是把病情往輕裡說,他們粉飾太平定是太后的主意,而今,朕要聽真話。”
然後蕭淮旭就得到了那個老大夫說他活不過三年的斷言。事實上,在老大夫看來,皇帝戾氣太重,這樣的人最容易傷人傷己,如果不改,這樣下去一年說不定都沒有辦法扛過去。
那老大夫被拘了起來,免得他走露消息。蕭淮旭靠在牀上,臉上是滿滿的不甘,眼裡的晦暗讓一旁的王首輔都覺得暗暗心驚。皇帝還十分年輕,他們都以爲自己還有許多時間來改變朝中的局勢,可是如今,恐怕他們已經是大勢盡去。饒是王首輔,在朝堂上被處處掣肘,又聽見這種消息,這會兒也不由得顯露出頹敗的神色。
蕭淮旭看見了,拿起牀頭的藥碗摔過去,砸的王首輔額頭上出現了一道血口。王首輔一驚,顫顫巍巍的跪下去,口中道:“皇上息怒,老臣這就去尋訪名醫,皇上乃是被上天庇佑的天子,定能龍體康泰。”
蕭淮旭沒有說話,捂着隱隱作疼的胸口,眼神沉沉的盯着不知名的地方,良久才扯出一個決絕的笑,“朕既然活不了多久了,那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只是,就算死,朕也要他們陪葬。”
看了最後一段,有感受到扶華子如雪的寂寞嗎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