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吟歡剛剛抵達御書房的殿外,便將劉隱之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隱隱還帶着響亮的迴音。
她愣在了原地,赫然的看着殿中黑壓壓的一片,臉色煞白。
“娘娘,跟奴才走。”安德站在殿外候着,見她過來,連忙對她指了一條通往御書房偏殿的長廊,“這時候娘娘不適合出現在這裡。”
安德很明白這些人爲何事而來,他相信蒼凜塵應付得來,若是夏吟歡沉不住氣出面攪和,只會讓事情演變得更糟糕。
“他們想怎麼樣?”夏吟歡回過神來,腦子清明也知道現在進去只會添亂,於是跟着安德一同往偏殿走去。
“奴才也不知,廉王殿下在朝中樹敵不少,目的大約不是娘娘而是廉王。”安德嘆了一口氣,廉王受蒼凜塵寵信,自然有人不服。
這朝中朝局瞬息萬變,打不定哪天就變了天,樹大招風也就是這個道理。
“不行,我得出一趟宮。”夏吟歡想到了劉燕,那日前來,劉燕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在心裡,她是個好女人,夜行歡居然爲了她休了劉燕,再怎麼說,這事也跟她脫不了干係,她必須去問問劉燕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況。
“娘娘不可,還是等陛下定奪後再去也無妨,如果是見廉王的話,他稍後定會被召見入宮。”安德推開了偏殿的大門,左右四顧見無朝臣便又道:“娘娘安心在此等候,一有情況,奴才會第一時間來告知娘娘。”
夏吟歡眉頭深鎖,當下想也只能如此了,跨進了門檻,隔壁便是御書房,不用安德通知,她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行歡要帶吟歡遠走高飛?”蒼凜塵冷笑出聲,“朕的皇后如今好生生的在宮中,污衊之罪你可知?”
“陛下,臣等只知娘娘與陛下根深蒂固的感情,只是廉王對娘娘有異樣心思已然是衆人皆知,廉王仗着功績不上早朝不理朝政,更在廉王府私用刑法,罪無可恕。”劉隱之一言一舉都是有證據纔敢如此理直氣壯。
來之前他早就和衆門生商議好了,絲毫不懼怕蒼凜塵的怒火:“陛下何不傳小女的女婢冬兒和廉王上殿對峙便知。”
夏吟歡聽着揪緊了雙手侷促不安,因她而起的事情鬧到這麼大,她還真的沒有想過。
蒼凜塵面色發青,劉隱之是老臣了,雖然沒有大功但是也沒有大錯,他不得不顧忌劉隱之。
現下心中暗罵:行歡啊!行歡!你做什麼不好,爲何偏偏要休了劉燕,現在好了,這爛攤子誰來收拾?
“既然要對峙,那就依了劉愛卿的意願,傳廉王冬兒。”與劉隱之爭執他已然有些煩躁,更是疲倦不堪。
背靠着椅子,將身體窩在椅子裡,擡手揉了揉眉心。
夏吟歡想要親眼到殿中探個究竟,思量再三終是作罷,御書房安靜下來也不過半個時辰不到,又熱鬧起來。
“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夜行歡走進殿中,便跪在劉隱之的身側,也不擡頭,平視着桌角的流蘇。
此時冬兒也到了,沒見過這麼大場面的冬兒,跪在殿中顯得十分緊張,從進殿起就將腦袋埋得只能看到頭頂的發璇兒。
“都到了,諸位大臣有問的儘管發問。”蒼凜塵不好袒護夜行歡,立時也只有夜行歡自己才能洗脫罪名。
他是個聰明人,蒼凜塵相信,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只要還不承認,想必就算是劉隱之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蒼凜塵心裡跟明鏡似的,夜行歡和夏吟歡之間是什麼關係無需旁人多說,置於他不上早朝則是他的意思,再說在廉王府私用刑法,他也清楚是他在查朝臣。
可是,那些都只是他秘密安排夜行歡做的事,雖大多人都清楚,但就算心知肚明也不方便戳破的事。
夜行歡查朝臣是他的職責,但身爲一國之君的蒼凜塵大肆查朝臣底細,罷免官員無數,傳出去未免讓許多人心寒。
“冬兒,在聖上面前,你把今日對老夫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劉隱之淡淡的掃了一眼冬兒,語氣帶着做官長久以來的調調,讓人不敢駁對。
冬兒身子顫抖着,依舊不敢擡頭看蒼凜塵一眼,更不敢去正眼瞧上劉隱之一下。
進宮面聖這種事,她始料未及,原以爲只是在劉隱之面前爲劉燕打抱不平而已,誰知道回鬧到御書房。
想起她說過那些話後劉燕動怒的樣子,他遲疑起來,張了張嘴又將想順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不要怕,只要說出實情陛下會爲你做主,也會爲燕兒討一個公道。”劉隱之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見她欲言又止慫恿道。
提到劉燕,冬兒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緩緩鬆開,深吸了一口氣偏着頭掃了眼劉隱之見他似安慰的點頭,她想劉隱之畢竟是劉燕的爹爹做的事都是爲了劉燕好,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嚥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冬兒慢吞吞對她開了口道:“啓稟陛下,昨夜裡廉王殿下寫好了休書休了小姐,還說什麼要帶皇后娘娘走。”
她想這次劉燕定會恨死她,可是別無選擇,劉隱之的逼迫之下,她如果不說不僅會惹惱了劉隱之,更是欺君之罪。
劉隱之滿意的看着冬兒,拱了拱手繼續直言:“陛下,冬兒的話句句屬實,請陛下定奪。”
“行歡,你怎麼說。”蒼凜塵俯視着跪在殿前看着流蘇出神的夜行歡,寄予了希望,只要他不承認,而夏吟歡現在也還在宮中,意欲帶走夏吟歡這條罪狀便是不成立的。
夜行歡聞言,嘴角揶揄一抹自嘲來:“啓稟陛下,冬兒所言句句是實。”
“你說什麼?”蒼凜塵猛地愣住了,萬萬沒想到會從夜行歡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夜行歡是個聰明人。
他不可能不知道現在承認就等於死罪一條,就算夜行歡愛慕夏吟歡,他也從未想過要夜行歡的性命。
劉隱之見狀大喜,其實狀告夜行歡很需要膽量,而且也沒多大的把握,原本他想的是如果他不承認,只有召集文武百官威逼,事情出乎所料的順利。
“臣請陛下降罪。”他拱了拱手,當下已經沒有念頭繼續活下去,人活着爲了什麼,他想了一整天都沒想明白。
生,不能與鍾愛之人相守,不能隨心所欲,不如死了來的痛快,至少思念不會如跗骨之蛆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心。
“你……”蒼凜塵胸口起伏,氣得險些站不穩腳,哆嗦着扶着書桌的邊沿坐下,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你仔細想清楚再說話!”
“臣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是臣有犯錯在先,請陛下降罪。”夜行歡從始至終沒擡頭看他一眼,當下無所牽掛,心卻已成灰。
冬兒打了個哆嗦,暗道:完了,完了,這要是被小姐知道了,非扒了她一身皮不可!
夏吟歡也站不住了,正想踏門而出,卻和安德撞了個正着,兩人都是‘哎呀’一聲癱坐在地。
琉璃嚇得不輕,連忙將她扶起來問道:“娘娘,沒事吧?”
她還有身孕在身,這跌一下可是整個靖國都得顫上一顫。
“我沒事。”夏吟歡可沒那麼脆弱,肚子裡的胎兒好好的,她撐坐着站起身就要往御書房趕去。
夜行歡到底是哪根筋不對,這時候連一句反駁的言論都沒有,反而自領罪責,她不能讓夜行歡揹負着罵名死去,一定要去阻止。
“哎喲,娘娘誒,您還是別去了,千萬不要去,這要是真當衆袒護廉王,可真是有理說不清了。”安德站起身攔在了門口,急上眉梢,他過來就是怕夏吟歡聽到沉不住氣。
“那你說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的要看着行歡入獄嗎?”夏吟歡喝斥道,她現在若再不出現,那些大臣打不定要將他怎麼樣呢!
蒼凜塵雖然是一國之君,他也有他的難處,夜行歡都親自承認了,就算他想偏袒夜行歡也偏袒不了的。
“娘娘,不管是誰幫着廉王說話都好,唯獨娘娘您不可。”安德苦口婆心的勸說,他雖然不大懂得朝局,但是也很清楚,現在夜行歡揹負的是怎樣的罪名。
夏吟歡氣得直跺腳,這不行那不行,難道她就要在這偏殿乾等着?
而此時大殿之上,劉隱之已經急不可耐的催促道:“依微臣之見,廉王不仁不義,理應押入宗正司則日問斬。”
他話音方落,還不等蒼凜塵表決,身後的三十多個官員,朝服顏色不同官職大小不盡,全數跪拜喊道:“請陛下將廉王押入宗正司,擇日問斬!”
聲音不約而同,震天的響亮,夜行歡聞言卻不爲所動,一張臉無喜無悲,仿若是旁觀者一般看着這場口誅筆伐的大戲。
蒼凜塵只覺得疼痛欲裂的腦袋似要爆開了一般,面對着大臣施壓,夜行歡又親口認罪,他根本救不了他。
“請陛下將廉王押入宗正司,擇日問斬!”又是一聲高過一聲,刺痛耳膜。
事已至此,不管是蒼凜塵和夜行歡都很清楚,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自他說出那番話起,結局已註定。
“朕最後再問一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蒼凜塵還是不甘心,跪在他面前的人可是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和他並肩作戰之人,多少次身入險境,不都是他挺身而出拔刀相助?現在卻要他手刃了他,要怎麼捨得?
“臣無話可說。”夜行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無論多少遍,他依舊不爲自己辯白一句,他想,就這麼結束未必不是好事。
愛慕之人,無心相戀,而深愛他的人,他卻傷得最深,此生罪孽深重。
“好。”蒼凜塵喉嚨似被誰扼住了一般,聲音低沉,此刻心頭泰山壓頂,閉着眼擺了擺手下了令:“來人,將廉王打入天牢,擇日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