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旦是個土財主,雖然發跡,但還未脫庸俗,在城南區蓋起了一座大宅子,富麗堂皇一味只講究大而奢,門口坐了兩頭石獅子,張牙舞爪,透露着爆發戶的富貴逼人氣勢。
這日,鄭府的兩位門僕正懶洋洋地坐在門房聊天打屁,忽聽外面傳來一陣喧譁,忙出來察看,只見城裡有名的潑皮戶—丁老二正帶了七八個彪形大漢罵罵咧咧地從門口直直闖了進來,兩人急忙上前攔阻。
虎背熊腰的丁虎只是用手一推,兩名門房吃不住他的巨力,齊齊向後跌去,只聽丁老二罵道:“兩隻狗才,瞎了你倆狗眼,俺是鄭老爺的親家丁二,也不看看清楚便擋路?”
兩門房委屈又不敢直說,老爺吩咐,我們要仔細攔的就是你丁老二這個煞星啊!
其中一人機靈,從地上爬起身媚笑道:“原來是虎爺大駕,瞧俺這分不清黑白的招子。您老來是找老爺的吧,俺家老爺一大清早便出了門,看這日頭當午也沒回來,真是不巧。”
丁虎怒極反樂,對身後幾個兄弟笑了笑,返身一巴掌抽在門房臉上,喝道:“好個皮糙東西,哄到你虎爺頭上了!俺這就進去瞧瞧,你家老爺若在,回來便扒了你的皮。弟兄們,隨俺進去。”
踹開兩門房,衆混混衝了進去。
鄭府本也有十多個健壯僕人,但這些毫無戰鬥經驗的家僕,哪是如狼似虎的衆流氓對手,三下五除二便被他們打入了內府,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端的囂張霸道。
裡面,早有聽到吵鬧的下人向鄭老旦稟告,喊道:“老爺,壞事了,那丁老虎帶着一幫人打上府來哩!”
鄭老旦正在廳堂悠閒地品着新近從嶺南購來的沐紅香茶,聞言大驚失色,忙站起來道:“快快,讓人攔住那莽漢,不要讓他闖進來。”
他現在最怕見得就是丁家人,何況是這個粗魯蠻橫的丁老二。
“鄭老叔,你莫讓哪個進來?”
鄭老旦話剛落,外面已經傳來丁虎粗魯的聲音,隨着話音,一副興師問罪氣勢的丁二郎已走了進來。
門口,老忠僕鄭貴還待阻攔,丁虎伸手一扒拉,瘦弱的鄭貴身不由己地撞在門邊上,腦袋起了好大一個包。
鄭老旦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喝道:“二郎,你這是作甚,還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裡嗎?”
丁虎暴躁,粗聲道:“你是俺哪門長輩,稱得什麼長輩?聽說你家想和三郎退婚,俺今日便是來和你論論這個道理。”
果然是和婚約有關,鄭老旦理虧,苦笑道:“這些事你們小輩管得什麼!妥不妥當,老夫和你阿爹自有主張,快快回去,莫再任性!”
丁虎大怒,上前便扯了鄭老旦脖領子,吼道:“你把俺當小孩子哄不成?退不退婚,你今日須給俺一句話交代,如果不然,長輩俺也不饒他。”
衆混混在堂外看得熱鬧,齊聲哄道:“虎哥對極,鄭老旦莫欺負老實人!快快給句交代。”
鄭老旦又氣又懼,努力掙扎但怎敵丁虎蠻力,眼前發黑幾乎昏了過去,嘴中只顧哆嗦道:“二郎大膽,二郎大膽,今日罷了,我絕不饒你這小狗才。。。”
“罷了什麼!鄭叔,這當年白紙黑字訂的婚約到底算不算數,還須給俺個明白。”丁虎得理不饒人,揪着鄭老旦的脖領子喝道。
鄭老旦臉漲得通紅,明明是丁虎欺到自己府上撒潑,但是讓他說出個不算數或者沒有那事,也真是太難爲他。他爲人雖貪利,但重信諾,這是其經商成功的重要原因,此時卻成了困住自己的緊箍咒。
正當鄭老旦尷尬難堪之際,廳外傳來一聲急切喝止:“二哥快住手!”
一臉焦急神色的丁晉從堂外闖了進來,上前拉阻丁虎,怒聲道:“二哥,你莫要發瘋,快放了鄭叔,快快放手!”
丁晉的適時出現,對鄭老旦莫如救命恩人,急聲道:“三郎。。。,咳咳,趕快拉開你二哥。”
丁虎暴躁,使勁推開丁晉,硬生生把鄭老旦提離地面,臉上浮起暴虐兇殘的神情,喝道:“還退婚否?還退婚否?”
丁晉暗中吃驚,丁虎表演也太過了,看那鄭老旦被勒得臉色紫青眼睛爆突,稍稍耽擱一陣只怕便出人命官司,急切下,使勁拉扯,但猶如螞蟻撼樹分文不動,丁晉忙退後幾步,然後跑上前去,大力撞在丁虎身上。
丁虎被撞了個趔趄,手便鬆了,鄭老旦摔倒在地,猶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捂着喉嚨,大聲咳嗽起來。
丁虎還不罷休,伸開大手又待抓去,丁晉忙攔阻,焦聲道:“二哥休得放肆!莫要再鬧了。”
丁虎大怒,生氣道:“三郎你爲甚阻我?說俺胡鬧?你難道糊塗了,俺可是爲你事而來。”
丁晉扶起鄭老旦,用身體擋住躍躍欲試的丁虎,沉聲道:“二哥,不管退不退婚,鄭叔現在還是我岳丈大人,你莫要這樣胡來,讓我夾在中間難辦。”
“迂呆!”丁虎罵道:“人家都要作踐你,偏是你們讀書人還講究多。三郎躲開,讓俺和鄭叔論論理,如果他能讓俺心服口服,這事咱們就認了,否則,俺雖答應,俺帶來的血性弟兄們也不答應。”
衆混混應聲道:“虎哥說得對,凡事要論理,俺們最講道理,悶虧吃不得。”
鄭老旦總算緩過口氣,這時看對方里外呼應,便氣惱道:“丁虎小子,欺人太甚。”
丁虎狂怒:“天下焉有此理,你能欺負俺家,俺就不能欺你?老東西,看打!”
丁虎脾氣暴躁,誰也沒想到他說打就真打,一拳便向躲在丁晉身後的鄭老旦擊去,丁晉焦急下,橫身阻擋,這一拳頭便結結實實地打在他後腦勺上,一聲霹靂巨響,他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搖搖晃晃地摔倒在地。
耳邊,朦朧間只聽到丁虎和鄭老旦的驚呼聲,好像來自極遙遠的天際,最後漸漸消失無蹤,徹底昏迷過去。
再說丁虎一拳把弟弟打昏過去,驚得懵了起來,似乎,似乎表演有點過頭了。
還是鄭老旦很快反應過來,趕忙道:“快快,丁虎,你把三郎抱到後廂,鄭貴,速去請郎中過來。”
丁虎這時也顧不上再和鄭老旦論理,聽話地抱起弟弟,跟隨而來的混混們七手八腳地幫他抱手抱腳,一起把丁晉擡到後廂房,安置到牀榻上歇了。
鄭老旦拍拍丁晉的臉,輕聲喚:“三郎醒來,三郎醒來。”
丁晉卻如同前幾天生了怪病般,任憑你怎麼折騰就是沒有聲息,旁邊的丁虎嚇得呆了,猶如犯了過錯的小孩子,老老實實地站在牀榻前,緊緊盯着弟弟蒼白的臉。
鄭老旦摸着丁晉腦袋上被丁老虎打出來的好大一個包,怒道:“阿虎你個小狗才,手可夠狠啊!這一拳要打在俺身上,這把老骨頭還不被你拆散架哩?”
丁虎諾諾道:“俺弟怎樣?可有大礙?”
鄭老旦冷笑:“老夫又不是郎中,怎能知道?礙不礙事,難道你不清楚自己拳頭的威力?三郎若有個閃失,呵呵,你阿爹絕繞不過你。再說,三郎現在還算老夫的準女婿,就算老夫大度不和你計較前面胡鬧之事,這個傷害親人的過節也要和你好好算算。”
丁虎怒道:“前頭要和俺弟退婚的是你,現在又說他是你女婿,怎地道理?三郎如有閃失,俺自會請阿爹處置,又和你牽扯甚鳥關係!”
鄭老旦被他噎得鬍子抖動臉色發青,感覺和這個渾人說不清道理,於是轉頭不理他。
旁邊,衆混混感覺無趣,湊前對丁虎道:“哥哥,現在如何?弟兄們該怎麼辦?”
那個青皮混混更是鬼鬼祟祟低聲道:“虎哥,莫不如把那老東西狠揍一頓,跟着砸了鄭家,搶些財貨,帶三郎回家罷了。”
丁虎冷冷看了青皮一眼,發寒的目光直接讓青皮猶如冰天雪地凍僵般全身發冷,那種冰冷透徹的目光,哪像一個蠻橫粗魯之人能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