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歡迎儀式
話分兩頭,各表一支,話說丁晉自京城長安啓程赴任時,便同時有一條“通知書”從吏部發出,轉往地方,這是有人拿着“通知書”提前爲上任官員打前站去了。
這個“通知書”的官稱叫“諭示”,又因寫在紅紙上的緣故,又叫“紅諭”,上面除了寫着授某某某爲某地某某職務這些重點外,還寫着到達的日期,這個日期雖說是提前估計,但對於赴任官員來說,並不敢有絲毫大意,絕對不能遲到,提前也不太合適,爲什麼呢?因爲你的到來,代表着一位卸任官員的離開,來得太早,不僅顯得急躁,對方面子上也好看。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是,赴任之的官署往往要組織排練歡迎事宜,尤其是一地主官的迎接儀式,往往很隆重,如果去得太早,別人沒有準備好,很可能搞得大家都尷尬。
再說襄州刺史府衙門接到紅諭後,上上下下的官員們便忙碌起來。先是司馬、長史、錄事參軍這些高級別官員開了一個碰頭會,統一了下思想,總結出一套大致的方案,然後交由錄事參軍手下的那班子文吏,補充完善後,再將各項任務下達各個部門,而真正做事和辛苦的,也正是這些中下級官員,這應了官場上的一句話:領導一張嘴,低下跑斷腿。
商議接印日期和儀注等項,是吏曹的事;準備打掃花廳、修理裱糊等項是工曹的事;此外,禮曹忙着會同學署,調集學生排練歡迎新官上任的“團體操”,兵曹忙着會同典史署安排治安和護衛工作,其他如戶曹、刑曹、倉房、糧房等各個部門,則抓緊整理案卷、編造賬冊,真可以用“手忙腳亂,不亦樂乎”八字概括
這邊手忙腳亂,那邊也沒有優哉遊哉,在隋州下船後,丁晉和裴居道灑淚告別,然後一家人由軍士們護送着前行,途徑戰火波及的唐城,丁晉看着滿目瘡痍的景況,想到即將赴任的襄州又是個什麼模樣,不禁心中有些蹉跎的感慨。
在隋州棗陽,丁晉一行遇到了成羣地難民,這些衣衫襤褸的難民幾十人,或上百人成羣結隊,手持棍棒,聽那耿益說,這些人半是難民,半爲匪盜,遇到勢單力孤者,往往一哄而上謀財害命,丁晉看着那些灰頭土臉的面孔上,一雙雙似飢餓又似兇殘的眼睛,實在無法將他們和昔日印象中那些純樸、善良、懦弱地百姓聯繫起來。
戰爭改變了一切。
…………
進入襄州境內後。情況好了很多。雖然看到地田地還是多有荒蕪。村鎮依然殘破。不過再沒有見到隋州那種流民悍匪到處流竄。百里幾無人煙地荒涼景象。而且越往襄陽方向走。途徑之地越爲繁茂。
這樣。再行進了三日後。終於來到了襄陽城外。當晚。衆人夜宿黃庭驛。自有驛站官員小心接待。並遣驛丁向城內通報詳情。
第二天。襄陽城內所有官員和社會名流。齊齊出城迎接新任刺史大駕。
不得不說。襄州諸位官員。對於這位新長官。態度是非常鄭重地。這從歡迎行動上就能看得出。他們採取地是三裡一迎、五里一接地盛大迎接儀式。離城二十里。襄州司馬段秀實親自率領刺史府一部分官員當“先頭兵”。前往黃庭驛。接丁晉一行大駕。
行五里。襄州錄事參軍蔡建德。帶領刺史府七曹判司及諸參軍事。並襄州八縣縣令、縣丞、縣尉等官員。恭迎刺史大人大駕。
再行五里。有襄州長史。年已七旬地蘇易簡蘇老大人。帶刺史府簽押室衆佐僚。經學博士、醫學博士、市令、獄政、倉督、監當官等等僚屬。旗幟叢叢。鮮衣寶馬。熱烈歡迎丁使君到來。
彙集衆人,再行五里,至襄陽城外五里地許,黑壓壓一片人羣恭立道路兩旁,有豪門巨室,有名士鄉紳,有社會聞達,也有商人市儈,平民百姓,旗幟昭昭,鑼鼓喧天,山呼海動,衆皆高呼:恭迎丁使君移駕襄州,幸哉,運哉!!!
這聲齊刷刷的高呼,實在震人耳膜,就連躲在後面馬車中的意哥都探出小腦袋,好奇地看着前面的景象,馬車旁邊,一路隨侍的丁翼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掌心中全是激動地汗水,心中暗呼:這纔是男兒追求的東西,俺何時能有如此風光?
丁晉環顧左右,皆是一臉恭敬討好之色,笑道:“某有何德何能,
士民如此歡迎,實在愧煞。
”
襄州司馬段秀實是一個滿臉都堆着笑的小胖子,個子很矮,坐在高頭大馬上都顯得比別人矮一頭,這時,笑道:“丁大人太謙言了,大人此來監理地方,按先賢之言,那就是本地父母,衆人迎接尊親,禮儀自然要極盡之能了。”
聽了這話,丁晉也不好再做謙遜之語,以免被人看作矯情,藉機說道:“段大人既如此說,本官就只好硬着頭皮領受了這份情意,哎,百姓之情,重逾高山,想幾位大人都是深有體會的,今日某無德無功而冒領厚情,只怕以後得肝腦塗地,心血吐盡,一心爲百姓謀些福了。”
這句話,丁晉既是警醒自己,其實也是隱約說給身邊刺史府衆官員的,從今日的歡迎儀式上,他感覺襄州地方官員,先不論實際治政能力如何,行爲上確實有些浮誇浮虛的毛病。
襄州長史蘇易簡聽了他的話,心中一動,不禁對這位年輕地刺史大人有些刮目相看,原以爲這小小年紀的上官,無外又是一位從長安城跑出來瞎混資歷的“貴人”,治理地方,愛護百姓,是無從提及的,奢華享受,縱情聲色,必是其中“高手”,想不到其一上任,就說出這樣一席言辭切切的話來,就算他是客氣之語,沒有他意,想來也應該是有城府之人,非是草包一個。
當下,丁晉並不急於進城,而是駐馬停留片刻,段秀實等人以爲這位上官或許要向百姓們說兩句漂亮地場面話,這在官場上是已經司空見慣的事情,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得就是給人們留一個深刻地印象,至於那些話,是不可以當真的,那些看慣了地百姓也自然清楚。
不過,讓衆人奇怪的是,丁晉並沒有說什麼話,甚至連一些客套之語都沒說,而是很真摯地對着四周地人們拱拱手,一副平平常常的禮節,但是卻給人不一樣的感覺,讓人覺得這樣大的官員,對着自己拱拱手,就像一個認識很久的熟人一般,似乎很親切,很隨和,但沉默無言,又不失威嚴。
丁晉本來就不準備發表“演講”,這不符合他的性格,空話、套話、假話,他歷來不喜,何況上任之初,按照他的性子,也從來是不講究大張旗鼓,至於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爲官做事的手段如何?日久天長,大家自然清楚。
何況,官員初來乍到,最重要的是在子民面前,保持自己的威嚴和神秘,這纔能有震懾力,這關係到以後治政的效率和成果。
驅馬進入城門,丁晉看着周圍那些敬畏的眼神,身後衆人阿諛奉承而自己面不改色,他不禁感嘆:仕入官場,每升一級,這人情味便減少了一分啊。
襄陽城,歷來是一個非常顯著重要的大城市,它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交通優勢,歷史上就有“南船北馬”、“七省通衢”之稱,顯要的地理位置,使它成爲山南東道一顆璀璨的明珠,雖經淮西叛軍之亂,光復不過一年時間,襄陽城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華景象。
在衆人的簇擁下,丁晉隨着前方開道的衙兵,行進在襄陽大街上,走馬觀燈似的欣賞,也讓他對這個即將在自己治理下的城市,很是滿意。
行進了大概一炷香時間,隊伍終於來到了位於城市中心地帶的襄州刺史府衙門。
襄州刺史府佔地頗廣,看規模,遠遠超過丁晉以前接觸過的汾州、幷州等刺史府,後來他才知道淮西叛軍佔據襄陽後,這裡曾作爲長信軍的節帥府駐地,官署的規模不僅擴大了整整三倍,在裡面還修建了衆多假山樓榭,名園花池,因此,襄州刺史府不僅規模浩大,論起精緻奢華來,在帝國地方政府來說,也當得上數一數二的。
不過,在光復後,出於種種政治和輿論上的考慮,刺史府外面景觀進行了整體的改造和修繕,拆毀了諸多精緻華麗物事,而重新修建了代表帝國地方政府的標誌物,比如,官署正門外,比縣署要寬大得多的公文牆,東西兩座亭式建築,一座叫申明亭;一座叫旌善亭,另有被淮西軍拆除的鋪房、醫學、陰陽學等建築也再次修繕一新。
上任!上任!不是說擺擺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場面,威風抖到衙門口就算完事的,等進入官署,接下來纔是上任的重頭戲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