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雲記
乘着酒興,劉海波親筆寫好了給省委的信,然後輪番的叫大家簽字,理由當然是冠冕堂皇的,不需要隱瞞,這是光明正大的行爲,都是爲了工作嘛。()
可是,信遞上去後,卻沒有一點消息,一切照舊,錦江市反而平靜了下來彷彿沒生過黃國慶等三人被省紀委請走似的,市委記余文良和付記商洛照樣去京城參加兩會,臨時主持工作的代市長常寧,依然沒事人似的上班下班,快半個月過去了,眼看余文良和商洛快要回來了,省委還是沒有批覆。
面對同黨們的質疑,劉海波心裡毛了,但他表面必須鎮靜,在裝作鎮靜的同時,還指示親信四處散佈謠言。
這謠言很可怕,很快就在市民中間傳開。
“黃國慶、周志羣和周建江已經被省紀委雙規了,就連余文良記和商洛付記也受到了牽連,兩個人也被省紀委留下協助調查了,聽說省裡要對錦江市的領導班子進行全面的調整……”
輿論的力量是巨大的,也是非常可怕的,劉海波想通過老百姓的舌頭,把黃國慶等三人壓得粉身碎骨,永無出頭之日,即使再次從錦江市冒出頭來,也無顏重見江東父老,猶如過街老鼠,人人見了都要喊打,這就是劉海波需要的效果。
余文良手下的人分成了兩派,除了劉海波,以市委組織部常務付部長何鐵明爲的一方,公開和劉海波唱起了反調,他們聲稱,黃國慶他們的問題已有定論,不久即將回來上班,余文良和商洛只是去京城參加兩會,所謂錦江市領導班子大調整,純屬子虛烏有,別有用心。
兩個派別,兩種截然相反的輿論,大家不知道哪一方的話纔是真實的,可憐的百姓,哪裡知道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流言蜚語,都帶着各自的政治目的,都是虛僞的愚弄老百姓的把戲。
常寧也在苦笑,他萬萬沒有想到,策劃整個事件的邵經國躲到了幕後,反而是余文良手下的人,自己跟自掐了起來,這個余文良真是沒用,虧他還是個一把手,在錦江市經營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麼沒有幾個過得硬的手下呢。
當然,常寧現在自己也是心煩意亂,表姑夫“賴”在錦江不走,不知道究竟在幹什麼,這成了他的心頭大患。
李州騰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張報紙。
“領導,這是今天的《西江日報》,有一篇文章,實在太有意思了。”
常寧平時很少看報,漫不經心的說道:“現在的報紙,百分之七十都是空話套話鬼話,哪還會有有意思的文章。”
“真的,這是一篇通訊,說的是我們錦江的人和錦江的事。”
“哦,你讀來聽聽。”常寧點上一支菸,又習慣地把兩條腿翹到了辦公桌上。
李州騰說道:“文章的題目是《奉公廉潔的好榜樣,鐵面無私的好乾部》,付標題是,記錦江市市委常委、錦江市紀委記邵經國同志二三事。”
“誰?你在說誰?”常寧的香菸掉到了地上。
“邵經國,咱們市紀委的邵記呀。”
常寧突然呵呵的笑了起來,“好啊,好啊,你快念念,讓本市長也學習學習。”
“……邵經國同志整體素質高,政治素質好,他對黨忠誠,對法律忠心,對事業熱愛……邵經國同志參加工作二十八年來,特別是從事紀檢工作八年以來,一直保持着旺盛的革命激情,一貫忠於職守,堅決執行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與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他工作業績非常優異,曾先後分管過批捕、起訴、調研、辦公室、計財、政工、民行、瀆檢、反貪、法警、創建文明單位等工作,有三十多次受到過省委、省政府、省紀委的表彰和嘉獎,曾連續五年獲得中紀委十佳先進工作者稱號……邵經國同志處處事事能夠以身作則,以優秀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做到公道和公平辦事,在辦案中,他經常同辦案人員一道加班加點,一道調查取證,在辦理xxx貪污賄賂案件中,更表現了一個xx黨員無畏精神和表率作用,該案曾於一九八三年偵查,由於取證原因而擱淺,而在事隔近五年以後,xxx進行翻案,司法機關面臨着要麼被追究錯案責任,要麼將其繩之以法的決擇,此時又重辦此案,其風險可想而知,當時,邵經國同志並不分管反貪工作,但組織上安排後,他即義無反顧,以普通偵查人員的角色,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案件偵查之中,使這個多年到省城京城告狀叫冤的犯罪分子,最終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聽着聽着,常寧兩眼一亮,頭也不擡的說道:“快點快點,繼續念下去。”
“……邵經國同志具有駕馭全面工作的能力,他在工作中善於彈好“鋼琴”,充分揚民主,做到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處事大度,善於團結同志,善於調動廣大幹部的工作積極性,他黨性強,工作作風踏實,服從服務意識強,經常深入第一線,爲下面的同志排憂解難,他組織協調能力強,善於化解不團結因素,善於破解疑難課題和複雜疑難問題,往往可以把被動工作變爲主動工作,深得領導、同事和下屬的信賴和好評……邵經國同志特別廉潔公正,他經常告誡同志們,爲官從政,一不能沾公家便宜,二不能取不義之財,並真正做到不該享受的堅持不享,不該得到的堅決不要……他從不亂花公家一分錢,從不直接經手錢財物,報銷,也要經辦公室其它同志審覈方可,他從不因說情而放棄辦案原則,沒辦過人情案和關係案……”
常寧聽罷,一邊鼓掌,一邊大聲叫好,“呵呵,寫得好,寫得好啊,呵呵。”
李州騰不解地問道:“領導,你這是什麼意思?人家都把他吹上天了,你還笑。”
“呵呵,州騰啊,我給你講個故事……說有個工廠,年終的時候,上級分配了一個廉政模範指標,廠長兼黨委記立即召開黨委會議,研究內部消化,評出廉政模範,會上,七名黨委成員你推我讓,自我揭短,而紅耳赤,各不相讓,正在僵持之際,廠長兼黨委記看見收員進門,便提議把廉政模範的指標讓給收員,豈料,衆委員皆大歡喜,舉手表示贊同……你想想,這是爲什麼?”
李州騰撓着頭笑道:“嘿嘿……我好象有些明白了,廉政模範不好當,因爲,誰也做不到廉潔爲政,誰要是當了廉政模範,等於被套上了緊箍咒,放在陽光下接受監督,所以,那個廠的黨委委員們,實際上誰也不想當那個廉政模範。”
“呵呵,你回去慢慢體會……噢對了,這篇文章的作者是誰?”常寧問道。
看了看報紙,李州騰答道:“記者馬亭,這個名字我知道,她是《西江日報》駐我們錦江記者站站長司馬婷婷。”
哦了一聲,常寧點着頭,司馬婷婷是表姑夫姚晉的人,這篇文章,一定是在姚晉的授意下炮製出來的。
表姑夫厲害啊,薑是老的辣,這篇文章一出爐,邵經國就藏不住了,送佛送到西,等余文良和商洛回來,索性召開市常委會,把邵經國樹立成一個廉政模範,公開號召全市黨員幹部向他學習,看他以後還怎麼在錦江市混。
常寧心道,表姑夫也該回南粵省去了,他的朋友黃國慶其實沒什麼事,現在又通過司馬婷婷手中的筆,把邵經國“烤”在了火上,他還留在錦江干什麼。
果然,常寧想得沒錯,姚晉要回去了。
常寧對着電話客氣道:“表姑夫,您再住幾天麼,對不起啊,瞧我這忙的,連頓飯都沒請您吃。”
“哈哈,你少來這一套,這頓飯嘛,我先記着了。”姚晉笑着說道,這次總算不虛此行,既幫了朋友,還擺了邵經國一道,又和司馬婷婷重溫了舊夢,更重要的是,藉此試探了常寧對自己的態度,可謂滿載而歸啊。
“表姑夫,那我總要送送您,不然的話,將來見了表姑,她還不得臭罵我一頓啊。”常寧笑着說道。
姚晉也笑着說道:“不用了,我還是悄悄的來,悄悄的走,省得你我都有麻煩,四點的車票,我得走了。”
“那,那我就祝表姑夫您一路平安。”
“好,謝了,到南粵省記得找我啊。”
放下電話,常寧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表姑夫走了,他也算少了件麻煩事,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表姑夫的錦江之行,肯定會被老爺子和二叔知道,他得預先想好了怎麼回答他們,寧家人跟寧家人玩起了政治遊戲,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常寧心道,政治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就是流氓的代名詞,官場上的遊戲,其實和街頭混混們的遊戲規則,不但形式上相似,而且也沒有本質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