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9京城來電話
丁國明的話說得很輕,幾乎是讓朱永軍堪堪聽見,但足以讓他心頭一震,這種本能判斷他是有的,常寧的事,果然驚動了上面的人,能動用代表着權力和權威的紅色電話機,就是人非凡人,事無小事了,難道單雲飛這麼幹脆,竟把事情捅到楊瘋子那裡去了?
朱永軍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待丁國明出去關上門後,他纔拿起擱在辦公桌上的紅色話筒。
他才一聲輕輕的喘息,電話裡就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熟悉而親切。
朱永軍鬆了一口氣,恭敬的說道:“爸,是您啊,您的身體好些了嗎?”
朱永軍出身京城紅色家庭,父親朱先華,今年七十七歲,黨內能稱得上革命家的老人,共和國元勳之一,其頂峰時期曾短暫的進入過政治局,建國初期的封疆大吏,官至中央中央統戰部部長,現在處於半離休狀態,擔任着中顧委委員,和全國政協付主任,朱永軍是他六個孩子中的唯一的兒子,寄託了朱家二代太多的承載。
“小軍,我沒事,家裡一切都好,”朱先華平和的說着,卻很快直奔主題,“倒是你那裡怎麼回事?鬧了什麼事,都弄到京城裡來了。”
朱永軍心裡一緊,當下不敢怠慢,把常寧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朱先華輕哼了一聲,“今天上午,我們這些老頭子開學習會,寧老親自主持,那個楊瘋子進門就罵罵咧咧的,打門撞壁,指桑罵槐,明擺着是衝我來的,說什麼現在的豬(朱)真有出息,能耐大得都欺負起人來了,我氣不過回了一句,沒想到他更加變本加厲,整個學習會成了楊瘋子的獨腳戲。”
朱永軍沉吟着不敢開口,心裡只有苦笑,在黨內,父親和楊瘋子楊北國的矛盾是衆所周知的,兩個人一個在軍隊,一個在地方,一個尚武,一個崇文,紅軍時期合作共事過半年,一個是師長,一個是師政委,由戰爭年代到和平時期,誤會多多,積怨甚深,見了面也不說話,住着只隔一條街,卻老死不相往來,父親的資歷和地位略低於楊瘋子,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從來都是忍辱負重,息事寧人。
“小軍,你是知道的,爸不是怕楊瘋子,爲了黨內和同志之間的團結,我從來都是忍受這個態度,哪怕自己吃虧,也不會反擊楊瘋子的無理取鬧,可是,學習會結束以後,寧老的話引起了我的警覺,由於歷史上的原因,我和寧老來往很少,私交幾乎沒有,他雖然是楊瘋子的老上級,可在我和楊瘋子之間,他倒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做過什麼,我們有衝突時,他一碗水端得挺平的,可今天散會大家往外走時,他故意的拉下幾步,待我走近時,握着我的手笑着說,老朱啊,恭喜了,朱家後繼有人麼,你家小子在之江干得不錯,小事也能辦成大事,很有前途嘛。”
小事也能辦成大事?朱永軍握着電話呆了小半晌,怎麼連寧老都驚動了,憑常寧和單雲飛的關糸,牽動楊瘋子出面是肯定的,可要說連寧老都出來說話,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爸,我也是剛聽了案情彙報,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正在商討事情的對策。”
“小軍,你和爸一樣,身上也有墨守成規的毛病,政治敏感性不夠啊,做領導的,特別是象你這樣主政一方的一把手,可以不用親自做事,甚至可以不用管事,但絕對不能不去想事,什麼是大局,什麼是全局,別以爲一個小小的鄉黨委書記就微不足道,一發能牽千鈞,蟻穴可致堤潰,中外幾千年的歷史,並不都是由所謂的大人物寫就的,人人物大背景,小人物大智慧,由一個小人物的看似偶然的小事情,所引發的大動盪還少嗎?”
自從離開京城外放以後,父親就很少向朱永軍嘮叨了,因爲父親是個看得開的人,從不願把個人的觀點強加於別人,應該說,朱永軍的成長,主要靠他自己的努力拚搏,父親的影響很少很小。
“……你們現在把這個事情搞得半生不熟,真可謂騎虎難下,進退兩難,繼續辦下去,恐怕也難以找出人家泄密通敵的證據,因爲明顯是那個鄭家,爲了個人目的有意推動的嘛,我人在京城,雖已老邁,可耳朵眼睛還很靈光,那個叫常寧的小子,向組織掩瞞自己的行爲,頂多是犯了紀律,但其行爲亦屬人之常情,在現在人們舊的思想觀念支配下,不願有範東屏這麼一個可怕的海外關糸,難道不值得大家理解同情嗎?”
朱永軍說道:“爸,您說得對,其實,其實我也正是這麼想的。”
“哼,這麼想的?你最大的毛病,往往就是這麼想的,可行動偏偏是不這麼做的,一把手的權威哪去了,一把手的殺伐果斷的勇氣你有沒有?你還要不要掌控青州的大局全局,你的中庸之道和以柔克剛,得到了鄭家的理解和支持了嗎?……那個範東屏在港澳臺和東南亞一帶,有很深的人脈和很大的影響,你們要是真的就這樣抓了他的親外孫,你想想會是場多大的政治風波,真要是那樣,今天通過這個紅色電話,第一個找你的,就不是我了,小軍啊,寧老對我說那番話的時候,是面帶微笑,是在誇你,可我當時卻聽得滿身直冒冷汗,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爸,您放心,我明白該怎麼做,您,您不用太擔心。”朱永軍應着,卻明顯感到自己的後背,也正在往外直冒冷汗。
“嗯,小軍,現在兩岸的關糸正在走向緩和,高層樂見兩岸人員的頻繁往來,敵對的情緒不斷消散,你們青州在不久以後,很可能要取消作爲海防前線的國防戰略地位,下一步要過渡到以經濟建設爲中心的軌道上來,你們那裡的臺胞很多,無論從統戰角度上來說,或是從經濟建設方面去考慮,你們那國都大有文章可做,思想上的解放,就顯得尤爲的重要,範東屏囿於自己的身份,私下派個人乘船過海,來大陸尋找親人礙着你們什麼了,你們即使暫時不能大張旗鼓的歡迎,也完全可以採取開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嘛,怕什麼,怕就別打開國門搞改革開放嘛,想象一下,他範東屏要是陪着小蔣坐船過來,你們該是什麼態度,恐怕連老首長都要親自出門迎接他的老同學吧……”
“小軍,我不說了,你馬上下令放人,先不要去想爲什麼,也別管下面的人問爲什麼,你一直藏起的自己一把手的霸氣,現在該是表現的時候了,打個時間差,不要讓你們之江省委那個陳銅匠來催你了……”
放了電話,朱永軍長舒了一口氣,心裡有一絲絲的苦笑,是老父親的一番教誨,殲滅了他思想上最後的猶豫,自己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毛病,看來真得改改了。
不過,這個精怪鬼靈的小半仙,以後是得認真的關注了,常寧,常思寧……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