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雙清耷拉着頭,坐在馬駿的辦公室抽悶煙。馬駿想安慰他幾句,可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的心裡也難過,本來一場快意的圍獵行動,歷盡驚險,幾人因此負傷,總算讓狐狸落入了陷井,卻被狩獵隊長拿去放了,情何以堪吶。他點燃一根菸,看着褐黃色的窗簾出神,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牆壁上的掛鐘發出“咔咔”的單調聲響。
史湘蘭的這種做法,讓她的形象在馬駿的心目中一落千丈,別人都能做到大義滅親,這個金華安不過是她未過門的女婿,並且還是個無惡不作但僞裝得極好的流氓,他以後怎麼對白露還說不定呢。一想到這裡,馬駿就感到深深的後悔,他爲自己一時衝動草率地答應史湘蘭而後悔,他說:“焦哥,我們不能這麼做。”焦雙清咳了幾聲,在馬駿的耳朵裡,只有焦雙清感到快意的時侯纔會有的咳嗽,現在卻沉悶而無奈,焦雙清說:“不這麼做,我們能怎麼辦?現在徐厚東親自帶着專班在查案呢。”
“那個吳友華怎麼安排?”馬駿問。焦雙清說:“我跟嚴鐵打過招呼,讓他到市公安局下屬的保安公司當保安,他的安全應該沒有問題。”“走吧,我們去看看張國農去。”馬駿站起身來,準備離開,賀健敏推門進來了,他跟焦雙清點了點頭,然後對馬駿說:“馬書記,買車的事,你什麼時候能作決定。”馬駿說:“你把王鎮長叫來,我們擬一個賠償方案,我那車也算在裡面,對了,不要買什麼小日本的車,按副縣級的標準給我安排一輛就行了,你看着辦吧。”
王漢生來後,馬駿說:“老王啊,這幾天通過舉報檢舉和調查的情況統計得怎麼樣了?”王漢生說:“有的人是怕金華安報復,不敢舉報,所以統計肯定不全面,現在的金額是410萬元,主要的途徑是通過派出所的案卷分析和走訪調查,當然,這裡面有很多水分,畢竟想混水摸魚的人大有人在。”馬駿說:“這樣吧,你跟冷迪一起向縣專案組彙報,損失就定在600萬元,金華安吃了多少,我讓他吐多少,正好鎮財政緊張,我打算拿200萬修一棟住宿樓。上次倒了樓,不知道有多少盼望喬遷的幹部職工冷了心呢。”
張國農已經能下牀走動了,馬駿把金華安被抓,黑惡勢力團伙已經土崩瓦解的消息告訴了他,張國農說:“馬書記,雖然我昨天就得到了這個消息,但經你親口告訴我,我還是激動啊,想到春節前我才能出院,我就着急,我恨不得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去,見證在你的手裡,秀水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馬駿說:“想不到你的思想境界高得很哩,以前我怎麼沒發現呢?”張國農說:“我要不是小時候不好好學習,說不定也能像馬書記一樣做一個伸張正義的好官呢。”焦雙清笑着說:“你呀,說你胖,你倒喘上了。”馬駿說:“等你傷好了,我真的就安排個事讓你做一做,是騾子是馬,先拉出來遛遛。”張國農激動地說:“真的?太好了,我可以牛刀小試了。”焦雙清說:“先不要吹牛。”張國農白了他一眼,說:“跟着馬書記這麼久了,該學到點東西了,到時候你就看我的吧。”
一個月後,縣人民法院正式以瀆職罪判處金華安有期徒刑一年半。馬駿得知消息後,專門到餘坪鎮看望了白露。白露對他的到來很是吃驚,她說:“馬哥,你來之前也要告訴我一聲啊。”馬駿說:“我怕你傷心,所以來看看你。”白露說:“你指的是金華安?”馬駿點點頭。白露笑了笑,說:“老實說,他被關了,我感到很驚訝,不過如果他沒罪,法院怎麼可能判刑呢,現在不知道爲什麼,我一點也不傷心,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哥,你跟高雅姐還好吧?”白露問道。馬駿笑着說:“高雅已經懷孕了,現在三個月了吧。”白露說:“恭喜哥啊,快要做爸爸了,我算一下,明年放暑假的時候,小傢伙就該出來啦。我給小傢伙準備什麼禮物好呢?”看着白露高興的樣子,馬駿說:“白露,你這樣,讓哥放心了,哥現在感到最愧對的就是你,哥衷心祝願你能夠幸福。”
見白露沒事,馬駿也就放心了,他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辦?”白露說:“我原本就不打算跟他結婚,我現在的夢想是當一名旅行作家,遊歷于山水之間,無羈無絆,該是多麼自在。”馬駿說:“可是女人總要嫁人的,不是嗎?”白露說:“哥,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如果真成了一名旅行作家,我會順帶着尋找一個像哥一樣的男人,如果能遇到這樣的男人,我會毫不遲疑地嫁給他。”
當馬駿把白露的想法毫無保留地告訴高雅,高雅有些傷感,她說:“白露是一個好女孩,我真心祈盼她找到一個好男人。”馬駿說:“如果我早知道她是這麼想的,當初就不會草率地答應她的母親,讓金華安得到從輕發落。”高雅說:“世上沒有後悔藥吃,你不要再想這事了,哎,陪我到院子裡走走吧,得給我們的寶寶多多呼吸新鮮空氣。”
馬駿扶着她,向樓下走去。下了樓,高雅說:“不用扶了,才三個月呢,以後有你扶的。”馬駿還是不放心,他說:“扶着總要安全一些。”院子裡栽滿了香樟樹,黃昏的空氣中夾雜着一絲香樟的芬芳,馬駿說:“你別注意看樹,多看看路啊。”高雅笑了笑,她說:“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孩子啊。”馬駿摟着她的肩說:“你們兩個,都是我的命根子。”
“別人都說你才華橫溢,你準備給孩子起什麼名啊?”馬駿撓撓頭,說:“這個得好好地想想,一定要給我兒子起一個響亮的名字。”高雅白了他一眼說:“沒想到你也是重男輕女。”馬駿呵呵笑了一笑,說:“如果是女孩,我也喜歡,你想想,有這麼漂亮的媽媽,我的女兒肯定醜不到哪裡去。”高雅看了看冬天的夜空,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正在兩口子在幸福中徜徉的時候,從院門口進來了兩個人。由於夜色漸濃,在馬駿的眼裡,他們只不過是依稀的兩個影子,這兩個人直直地向他和高雅走了過來,每人手裡還提着一根粗木棒。馬駿覺得情況有些不對,他和高雅兩個人在院子的樹叢間,旁邊也沒有什麼路,爲什麼這兩個人徑直向自己走過來呢。他連忙拉起高雅,向樓梯口跑去,兩個人影飛快地撲了過來。
眼看就要到樓梯口了,馬駿大喝一聲:“你們想幹什麼?”藉着樓梯口的燈光,一張熟悉的臉出現了馬駿面前,這個人居然是金華安。“你怎麼出來了?”馬駿感到萬分驚訝。金華安的臉色鐵青,他說:“姓馬的,你把老子弄得身敗名裂,老子背井離鄉之前,不會讓你個雜碎好過。”馬駿說:“你現在這樣的結局已經夠好的了,只要你改邪歸正,重新做人……”“重你孃的個逼。”話音未落,金華安的棒子就兜頭劈了下來。馬駿頭一歪,這一棒子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肩上。
馬駿感到了一陣劇痛,他高喊:“來人啦,救命!高雅快跑。”又一棒子砸在了他的身上,旁邊的那個人說:“大哥,好了,讓他吃點虧就行了,我們跑路吧。”金華安朝馬駿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後惡恨恨地看着在樓梯上哭喊救命的高雅一眼,把手中的棍子扔了過去。高雅的腿被棍子擊中,腿一軟,倒在樓梯上,痛苦地尖叫了一聲。
住宅樓的窗戶紛紛亮了起來,幾個人從樓梯跑了下來,一個人怒喝道:“幹什麼的?”金華安一看形勢不妙,撒腿就跑,馬駿掙扎着爬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死死地抱住,他大聲說:“我是秀水鎮的黨委書記馬駿,快幫我把這個雜種抓住。”鄰居們一擁而上,把金華安和另一個人制服了。馬駿看了看樓梯上趴着的高雅,用淒厲的聲音大喊:“快,叫救護車。”然後朝樓梯爬去。
“高雅,你沒事吧?”馬駿抱着高雅,顫抖着,眼淚嘩嘩地流淌。他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弱小,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倒在惡人的棍棒之下,自己卻無能爲力,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沒用的男人。高雅哭着說:“駿,你沒事吧,他傷到你哪裡了?”馬駿緊緊地抱着她,捉住她的一隻手,放到了自己有胸口,他說:“他把我的心傷了,我要讓他付出全部的代價。”
看着殷紅的血跡從高雅的腿間滴落,馬駿坐在急救車冰涼的車廂地上,死勁地拉扯自己的頭髮,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他的心顫抖着說:孩子,爸爸對不住你,沒有保護你的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孩子,爸爸向你發誓,爸爸一定要懲治這個叫金華安的王八蛋。
當醫生告訴他,大人沒事,孩子沒有保往的時候,他從病□□爬了起來。他跟焦雙清打了電話。張國農不知道如何得到的消息,他被他的女朋友扶着來到了馬駿的牀前,他說:“是誰幹的,馬書記,我去找他,我要親手剁了他。”馬駿咬牙切齒地說:“金華安。”“馬書記,我現在就去,我要殺了這狗日的。”馬駿搖搖頭,說:“你先回病房去,這仇,我要親自報。”
焦雙清來到病房,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後,他驚呆了。他揮着拳頭四下找尋出氣的目標,最後重重地砸在了牆壁上,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出去一趟,你等我。”馬駿叫住了他,他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也很想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但是,我們不能這麼做,我們都要好好地活着,犯不着爲這個混蛋搭上自己的命,來,焦哥,我們好好商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