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一搏
一輛掛着公安牌照的帕薩特從市委大院駛了出來。坐在駕駛位上的陽城市公安局副局長張凱臉上充滿了無奈和苦澀，他此時的耳邊還在迴盪着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俞德華嚴厲的聲音：“不是你分管的範圍，不要亂插手。我們是警察隊伍，講究的就是組織性和紀律性，你這是想幹什麼，是想當英雄還是不信任自己的同志？你回去給我好好反省一下，下個星期開黨委會的時侯，你要做出深刻檢討。”
張凱在德山區分局擔任局長的時侯，俞德華就是市公安局局長了。這麼些年來，俞德華從未如此嚴厲地批評過他。這次張凱指使德山區城北派出所所長唐愛國暗地裡調查陽城海關緝私處長徐海平死因，雖然張凱反覆叮囑唐愛國注意保密，但還是被金偉所察覺。官司打到俞德華面前，自然是張凱理虧。
俞德華也沒想到一向老實聽話的張凱會揹着自己搞這樣的小動作。金偉在四個副局長中是最年輕的，但是金偉這幾年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況且人家上面還有領導的支持。你張凱就是再妒嫉，也不能搞這種小動作。
徐海平的案子，因爲牽涉到市長陳寧，俞德華已經很謹慎了。如果沒有陳寧這層關係和徐文斌的招呼，這個案子恐怕早已作自殺案結案了。最讓俞德華不能容忍的是張凱私下查這個案子居然查到了人大主任鄭哲海的兒子鄭曉的德銘集團的頭上。
這段時間早有消息傳出，市委副書記張立文即將調離陽城，俞德華接任這個分管政法和紀檢的市委副書記的呼聲很高。市委書記徐文斌在談話中也曾向他暗示過省裡也有這方面的考慮，讓俞德華接替張立文任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的位置由現任常務副局長金偉接任。
金偉和鄭家的關係，俞德華的心裡很清楚。而且俞德華還聽說金偉接任局長是人大主任鄭哲海分別向分管黨羣的省委副書記黃國平以及市委書記徐文斌分別都打過招呼。以至於自己將升任市委副書記的顯得異常的順利。如果不是金偉的資歷尚淺的話，很可能直接把自己政法委書記的職務也一起接替。仍然讓自己兼着政法委書記一職，很可能就是暫時替金偉兼着。
在這段時期，俞德華決不容忍局裡的工作出現任何岔子。在文件沒有正式下發之前，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任何意外。所以，在接到金偉充滿委屈的彙報後，俞德華直接就把張凱叫到了位於市委大院的政法委書記辦公室狠批了一頓。如果不是看在張凱這些年一直在自己鞍前馬後效力，俞德華把張凱撤了的心思都有。
正當張凱心煩意亂的開車回局裡的時侯，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一看是唐愛國的電話。張凱也正想問問唐愛國怎麼這麼不小心，還是讓金偉察覺了。結果，剛剛接通，還等他說話，對話那邊的唐愛國便氣急敗壞地說道：“張凱，不好了。剛纔我們局長找我談話，說是要把我調到市局刑偵支隊二大隊去任副教導員。我們暗地裡調查的事，是不是被金偉知道了。”
聽到這個消息，張凱原來還準備責怪唐愛國的話頓時說不出口，苦笑道：“金偉不但知道了你在暗中調查徐海平的真正死因，而且還知道是我讓你調查的。我剛剛被俞局嚴厲地批評了一頓，還讓我在下週的局黨委會上做深刻的檢查。”
電話那頭的唐愛國一聽，也傻眼了，他原本打電話給張凱就是想讓張凱想辦法阻止自己的這次調動。且不說從油水十分豐厚的城北派出所調到市局刑偵支隊二大隊是明擺着的明升暗降。而且誰不知道刑偵支隊就是金偉的領地，自己這次暗查徐海平的真正死因就是和金偉唱對臺戲，一旦調到刑偵支隊還不得被金偉整死。但是，現在聽到連張凱都要在局黨委會上做檢討。那自己的事就更加沒戲了。要麼就脫掉自己身上穿了二十多年警服，但這樣，唐愛國決不甘心。
“你現在在哪裡？我想馬上見你，就上次我們一起喝酒的飯店，我等你。”唐愛國咬了咬牙，說道。
張凱還以爲唐愛國叫他過去是兩個難兄難弟一起解酒消愁，有心想不答應，但是想想唐愛國這也是受自己的連累，心裡有種對不起昔日好友的感覺，微微沉吟了一下，也就答應了。
張凱把車掉了個頭向德山區城北街道上次和唐愛國一起喝酒的那個酒店駛去。還未等張凱到達目的地。在陽城市公安局大樓內，刑偵支隊二大隊的大隊長肖強拿着一份文件匆匆來到常務副局長金偉的辦公室。
金偉看完肖強送進來的文件夾內的東西，鼻子輕輕哼了一聲，一副十分得意的樣子。此時的金偉已經知道一個月後他肩膀上又要再加一顆星了。
“金局，您看現在是不是可以把唐愛國的手機的監聽停掉？”肖強向金偉請示道。
原來當唐愛國暗中調查徐海平的案子被金偉察覺以後，金偉便動用技偵手段監聽了唐愛國的手機。這才發現唐愛國的暗中調查背後是張凱在操縱。金偉本來一向看不起他認爲十分平庸的張凱，既然張凱給他來陰的，金偉索性就給張凱來陽的。他把張凱越權指使唐愛國暗中調查徐海平案子的事向俞德華做了彙報。在俞德華即將要升任市委副書記之際，金偉料想俞德華決不會容忍張凱如此行事。同時，他還準備把那個暗中調查自己的唐愛國調到市局刑偵支隊二大隊。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派出所所長好好知道知道暗中調查自己的後果是什麼。
肖強是金偉最信任的手下，兩人早就坐上了一條船。之所以肖強到現在爲止還是一個小小的大隊長，主要是在這個位置上肖強可以更加方便地爲自己做些不爲認知的事情。金偉把暗中竊聽唐愛國手機的人物就交給了肖強。而肖強剛剛送來的正是剛纔唐愛國和張凱之間的對話，聽口氣這兩個難兄難弟現在已經無法再對自己構成威脅了。不過，金偉是個謹慎的人，聽到肖強的請示後，金偉稍稍考慮了一下，說道：“還是先慢一點。再聽上一段時間再說。”
當張凱來到和唐愛國約好的酒店時，看到的唐愛國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沮喪，相反唐愛國顯得很冷靜，這種冷靜還是當年張凱和唐愛國剛剛警校畢業，同在德山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兩人一同抓捕一名殺人犯時，張凱曾在唐愛國的臉上看到過。不過，當張凱剛剛坐下來唐愛國的一番話讓張凱一下子目瞪口呆。
“張凱，我算是看出來了，這次金偉是不打算這麼簡簡單單地放過我。我自己也想清楚了，不該怎麼樣，我一定要查下去。現在我只要你一句話，如果我一旦把事情真相查清楚了，你把這個案子幫我報上去，這個忙你願不願意幫？”
看到張凱一下子愣住了，唐愛國朝張凱歉然一笑，嘆了一口氣說道：“張凱，我知道這事會讓你很爲難。但是我一個小所長人微言輕，即使能查出真相，到時候也沒辦法讓人相信。現在俞德華和金偉兩人官官相護，我求你到時候把真相直接交給陳市長。死者徐海平是陳市長的朋友，如果一旦查明真相，陳市長一定會主持公道的。”
張凱聽完唐愛國這番話，心中十分愧疚，到現在爲止唐愛國還沒有懷疑自己當初讓他暗查徐海平的死因有自己的私心。或許就是有懷疑，也根本沒有怪自己的意思。
“愛國，你可想清楚了。現在你暗查徐海平案子的事，金偉已經知道了。如果你再查下去的話，這個後果你不是不知道吧？”張凱今天下午被俞德華狠批了一頓之後，原來的信心早就沒多少了，唐愛國執意要查下去，張凱不得不爲他感到擔心。
“大不了這身警服不穿。你想，這次把我從城北街道調離，讓我去市局刑偵支隊二大隊，這擺明了金偉他不想放過我。與其委曲求全，不如放手一搏。張凱，一旦我把這個案子清楚，到時就看你幫不幫我這個忙了？”唐愛國神情決絕地說道。
“與其委曲求全，不如放手一搏。”唐愛國的這句話倒是讓張凱感到一震，是啊，自己被俞德華批了一頓之後，想放棄了，這不也是委曲求全嗎？況且通過這件事，自己在俞德華心裡的形象一定一落千丈。現在已經有消息傳出來了，不久以後，市委副書記張立文將上調部委工作。俞德華將升任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金偉接替局長的職務。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常務副局長的位子肯定不會是自己的。而且現在自己和金偉的關係又這麼緊張，一旦金偉當上局長以後，俞德華又不再信任自己，到時候自己的處境恐怕也是可想而知的。倒不如象唐愛國說的那樣博一把。當然，張凱作爲一名市局的副局長，處事還是比較冷靜的，在做決定之前他必須要了解這個博一把到底有多少勝率。而這個勝率則取決於現在唐愛國到底查到一個什麼程度？
聽到這個問題，唐愛國微微笑了笑，這時才露出他作爲基層派出所長精明的一面，說道：“到目前爲止，我已經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說徐海平不是自殺，而且徐海平的死極有可能和德銘集團有關係。”
張凱又是一震，唐愛國的這個論斷完全跟當初自己的判斷是一致的，連忙問道：“怎麼說？”
“我這次兵分三路分別對海關、大富豪會所以及那名照片上的女子進行了暗中調查。發現在事發前一天，徐海平在保稅倉庫例行檢查的時侯，無意中大批走私汽車。這個消息在海關是嚴密封鎖的，消息是我手下的兄弟從保稅倉庫那些工人嘴裡打探到的，而那些裝走私汽車的集裝箱都是德銘集團。徐海平死後的第二天，德銘集團馬上從保稅倉庫提出三十一個大集裝箱。如果按照每個箱子裝兩輛車計算的話，最多有六十二輛走私車。不過，目前這些車的去向還不清楚。”
說到這裡唐愛國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還有就是大富豪會所。據調查，大富豪會的監控系統一向運行良好，沒有真正出現故障，直到徐海平案發當日清晨才爆出監控系統故障的消息，而且在案發前一週的監控資料全部神秘失蹤。最令人疑惑的就是照片上的那個女子，本來我聽了你的意見後，不打算查下去的，但是我在偶然的一個機會發現這個女子就是我們陽城本地人。於是我就順着她戶籍資料查下去才發現她的失蹤十分的離奇。在她租住的出租房內，隨身物品並沒有帶走。後來我們又查了她是手機，發現她是在案發下午接了一個電話後，才失蹤的。這個電話最後的信號所在地就在瀋河賓館附近。我們調取了賓館的監控錄像發現，這個女子最後進入的是瀋河賓館1106號房間。二十分鐘以後出來一名提着行李箱的男子，最後上了一輛黑色的本田汽車。後來致使至終這個女子再也沒有出現過，所以我們還懷疑這個女子很可能就在房間裡遇害後，被裝入行李箱後帶走。”
說到最後，唐愛國的臉上帶着明顯的嘲諷說道：“我們的金局號稱是刑偵專家，這個案子這麼多的疑點，他硬是說沒有任何發現。判定徐海平是跳樓自殺。我看他一定想包庇德銘集團。”
聽了唐愛國把整個案子到目前爲止的調查情況介紹一遍後，張凱又在腦子裡仔細過濾了一遍。關於在海關和大富豪會所方面的調查，現在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了。而且從唐愛國他們調查的情況來看，海關和大富豪會所中間都有人在刻意隱瞞。現在在沒有任何支持的情況下對這兩個地方下手，肯定不會有任何的結果。倒是那個失蹤的女子倒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從瀋河賓館1106號房出來的那名男子是誰？有沒有可能那名男子就是這名女子喬裝打扮的，想故意擾亂我們的偵查視線？”張凱皺着眉頭問道。
“看來我們的張局還沒有把我們的老本行放下。”唐愛國笑着開了一句玩笑後，接着才收斂了笑容向張凱詳細說明道：“這個男子因爲戴着一副大墨鏡而且十分刻意的始終低着頭，我們從監控錄像中很難分辨具體的長相。至於是不是就是那名女子喬裝打扮的，我們後來對監控錄像進行了比對。照片上的女子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而從1106號房間出現的男子的身高卻在一米八以上，我們由此判斷那名女子就是在1106號房間內被害，然後被裝入行李箱帶走的。而且這個殺手顯然是個老手，我們也曾到1106號房間裡去看過，除了後來陸續住進來幾個客人以及服務員留下一些痕跡以外，沒有任何可以的痕跡。而且我們還發現他當時登記的身份證和那輛黑色本田車的牌照都是假的。這也從另外一方面證明了照片上的女子肯定已經被害了。一旦我們能夠找到這名女子的屍體，那就是徐海平是他殺最大的證據。這樣我們就有理由對海關和大富豪會所進行進一步的調查。海關和大富豪會所涉及到這麼多人，我就不相信德銘集團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儘管唐愛國顯得信心十足，但是張凱還是皺着眉頭問道：“既然你們沒有查到那名男子的長相和身份，連車牌都是假的，你上哪裡去找到那名女子的屍體。”
“天網，我的張大局長，你不會忘了我們市局剛剛完成的天網吧。我們通過天網在市區各個路口的攝像頭，完全可以掌握這輛掛着假牌的本田車的去向，順着這條線就很有希望找到那名女子的屍體。”唐愛國十分樂觀的說道。
天網就是陽城市公安局在市區的各個路口以及市郊的一些主要路口設置的監控設備，目的就是爲了能快速的發現和打擊各位違反犯罪行爲。張凱不否認通過天網，的確有可能找到那名女子的屍體，但是這同樣也是一件十分繁重的工作，在整個陽城市找一輛本田車的行駛軌跡談何容易呀，況且如果殺手想處理屍體肯定會尋找一個隱秘地方，而這種地方又是天網所不能覆蓋的。
“你馬上就要被調到刑偵支隊二大隊了，靠天網找到屍體，在時間上也不允許，況且萬一本田車出了天網覆蓋的範圍，找不到他的行駛軌跡了你怎麼辦？”
“張凱，我有感覺，通過天網一定能查到這輛本田車的行駛軌跡。而且即使他因爲處理屍體偏移了天網覆蓋的區域。我相信他處理完屍體一定又會回到天網的覆蓋範圍之內。因爲，我相信這輛車以及這個殺手很可能就是德銘集團的，一定會回到市區的。我離開城北派出所他們給了我三天工作交接的時間，我想利用這三天時間，找出那個女子的屍體。你放心吧，別忘了我還有一幫兄弟幫忙呢。”說到最後，唐愛國笑了笑說道。
看到唐愛國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張凱儘管心裡還有擔憂，但還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