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敗感
“教育局和衛生局送上來的報告，我已經看過了。你們瀛洲倒是下了不少的工夫。”蘇怡看了陳寧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
好幾個億的項目，瀛洲的請示報告送到這兩個部門，到考察，評估，得出結論，再到送到分管市長蘇怡那裡，總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政府部門何時的效率會如此之高。毫無疑問，肯定是瀛洲對這兩個部門做了不少工作。
接着，蘇怡又皺着眉頭說道：“不過，你們瀛洲此次要求申請這麼多的資金，雖然理由看上去都是挺充分的，但是你們縣就沒有一點的配套資金嗎？”
這兩份報告是按照瀛洲改善教育和醫療現狀所需的全部資金向市裡申請的。雖然瀛洲財政局還有兩千多萬的經費和土地指標轉讓的兩個億的資金，已經投入到了這項民生工程中了。但是，陳寧和方雷抱着能向市裡多申請就多申請的心態，全部報了上來，況且市裡也不一定會全額撥給，也算是留了餘地。要不是沈良和潘慶龍分別給教育局和衛生局的兩名一把手打招呼的話，一個沒有這麼快，另一個恐怕早就會砍掉一部分了。
對於今天來找蘇怡，陳寧也早就做好了準備，連忙說道：“蘇市長，我們瀛洲目前的財政狀況本來就是吃飯財政，縣裡大部分的項目都需要市裡來扶持。況且，這些年由於財政資金的不足，我們在教育和醫療等民生領域欠債太多，不要說跟市區比了，就是跟其他郊區相比，我們瀛洲在這方面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在衆多的民生問題中，我們急需要改善的就是教育和醫療這兩方面。目前，靠我們瀛洲自身，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只能是靠市裡來幫助扶持了。”
作爲一名副市長，蘇怡對瀛洲財政方面的情況還是比較瞭解的，正如陳寧所說的，瀛洲大部分的項目都需要市裡的扶持。
“嗯，教育局和衛生局送上來的材料還不是特別完整，你介紹一下目前瀛洲教育和醫療方面的現狀吧。”剛纔聽着陳寧的解釋，蘇怡注意到到這位年輕的縣委書記臉上帶着無可奈何的苦澀。
“蘇市長，材料太多，我這兒電腦裡有一些反映瀛洲目前教育和醫療方面現狀的照片，這樣更直觀一些。”說着，陳寧從隨身帶着的包裡拿出了一臺筆記本電腦，放在了茶几上。
電腦中有許多前段日子，縣政府在各個鄉鎮考察時所拍的照片，上次方雷向陳寧彙報時，陳寧特意要了一份拷在了自己的電腦裡。
打開電腦中的相冊，一幅幅反映農村破舊的校舍，以及簡陋不堪的衛生院的照片展現在蘇怡的面前。陳寧一張照片，一張照片地向蘇怡介紹着。
“情況的確不容樂觀呀，你們瀛洲的條件確實很艱苦。”看完這些照片後，蘇怡微微感慨了感慨道。陳寧知道自己的第一個目的達到了，連忙向蘇怡說道：“蘇市長，其實我剛剛到瀛洲的時候，對瀛洲如此的教育和醫療條件，也是非常震驚，這跟我們東方市這麼一座國際性大都市是不可匹配的。這樣的條件還不如之江一箇中等水平普通縣的條件了。我們的方雷縣長，早就在着手準備這方面的工作，就是苦於我們瀛洲的財政狀況太差，沒錢。所以，我們班子商量了一下，決定向市裡提出申請，用兩年的時間徹底改善我們瀛洲的教育和醫療狀況。”
應該說，由於時間倉促，市教育局和衛生局在上報給蘇怡的材料當中，對瀛洲目前的教育和醫療方面的現狀反映地不是太詳細。但是，看了陳寧電腦裡的這些照片以及陳寧的介紹，蘇怡有了更直觀的感受。
“你們瀛洲在教育和醫療方面的條件的確很不理想。”蘇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擡起頭，對陳寧說道：“你們縣裡的領導班子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着力解決教育和醫療民生方面的問題，確實很難能可貴。不過，市裡目前的財政狀況也十分緊張，分到我這個副市長手裡的資金有限，你們提出這麼多資金要求，恐怕不能一下子滿足。”
瀛洲的班子已經達成統一意見，而且市教育局和衛生局都已經報了上來。這個工作計劃否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關鍵就是看市裡能撥多少資金的問題，陳寧今天特地來找蘇怡也是爲了這個目的。
聽到蘇怡這麼說，陳寧也早就有心理準備。東方市一年的財政支出幾千個億，對於瀛洲需要的這些資金，市裡是肯定能拿得出來的，主要就是看蘇怡能不能支持，支持到什麼程度。
“蘇市長，我也是沒有辦法，現在我們瀛洲已經開始着手做各種的準備工作了，就是希望市裡能夠支持我們。”陳寧苦笑着說道。
教育和醫療，本來就是需要大量財政投入的民生問題。作爲分管教育和衛生的副市長，蘇怡是要兼顧到全市的各個區縣，而瀛洲提出的將近十個億的資金，相當於全市在這兩方面投入總和近五分之一。這麼大的投入量，也不是蘇怡一個人就能做主的，還需要在市長辦公會上討論。其實，在教育局和衛生局把這兩份報告送上來的時候，蘇怡就感到很棘手。不支持吧，瀛洲分別向教育局和衛生局提出這樣的申請，肯定是瀛洲領導班子集體的決定，而且市裡下屬的兩個部門都已經通過的審覈。作爲分管副市長沒有明確的理由，也不好反對。支持吧，瀛洲提出的資金實在是太大。如果說只有兩三個億的話，那蘇怡倒還是考慮一下是不是批准。
不過，這是瀛洲歷史上向市裡申請的最大一筆資金，而且居然是用於教育和醫療民生領域的。這種工作既不象建造一個時下流行的廣場一樣政績彪炳，也不象投資一個大型工業園區一樣拉動gdp，是一般地方領導幹部不願爲此花費主要精力的工作。
不用問，這一切工作的實施都是源自於瀛洲新任縣委書記的關係。而且，蘇怡從報紙上看到，前不久，瀛洲居然還請了大明星趙冰作爲明年瀛洲旅遊節的形象代言人，一時間讓原本默默無聞的瀛洲成爲了媒體的熱點。之前，蘇怡雖然沒有見過這位據說是市委書記黃鎮親自從中組部要來的年輕縣委書記，但是陳寧在瀛洲短短一個月的舉措，讓蘇怡不由地對陳寧有點好奇。所以，明知道陳寧是來遊說申請資金的，蘇怡還是接見了他。
不過，蘇怡並不打算滿足瀛洲全部的要求，畢竟這已經超出了她可支配的權力範圍。雖然在接見陳寧的時候，陳寧給她看的那些照片，蘇怡也認爲瀛洲確實是急需改善教育和醫療條件。但是陳寧畢竟是黃鎮的人，如果他確實在工作中遇到困難，黃鎮自然會爲他說話，似乎用不着自己到市政府常務會議幫助陳寧去爭取計劃外的資金。
蘇怡莞爾一笑，挽了挽耳邊的頭髮，說道：“陳寧同志，市裡也瞭解你們瀛洲目前的困難。但是，根據目前市裡對教育和醫療資金的投入，我這裡最多能支持你們兩個億的資金。不過，你也彆着急，你們瀛洲這個出發點是好，是爲老百姓辦實事，這個工作計劃完全可以分幾年分步實施嘛。”
說完，蘇怡又接着補充道：“陳寧同志，我目前的職權範圍只能允許我支持你們這麼多了。”
這倒不是蘇怡有意的託辭，目前已是年底了，本來瀛洲提出申請的資金不在預算計劃內。主要是一來，蘇怡對陳寧上任後採取的一系列改善民生的舉措以及如此高調的舉辦明年的瀛洲旅遊節還是很欣賞的。二來，從陳寧帶來的照片上，蘇怡也確實對目前瀛洲的教育和醫療條件的落後狀況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三來，當然也是爲了尊重自己屬下兩個部門的工作。蘇怡這才決定撥出兩個億用於瀛洲目前的改善教育和醫療這兩方面的民生工程。
同時，蘇怡在最後的補充當中，十分明確的暗示陳寧，我的職權只能給你這麼多，誰能滿足你的要求呢，當然除了市長馬凌雲之外，就是一把手市委書記黃鎮了。你既然是誰的人，就應該去找誰去。
陳寧也當然聽得懂蘇怡的意思，雖然蘇怡從進門到現在一直跟自己是客客氣氣的，但是陳寧明白，蘇怡對自己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而且很明確地告訴自己，她支持自己的這個工作計劃，但是在職權範圍內的可以幫自己解決，不在職權範圍內的，對不起，你去找黃鎮去。
雖然，陳寧也沒打算這次能夠拿到全部申請的資金，畢竟從土地指標中已經獲得了兩個億的資金了。但是蘇怡只給兩億元實在是太少了。根本就無法按照陳寧和方雷制訂的工作計劃啓動。
居然還暗示自己去找黃鎮，陳寧不由地暗自苦笑了一下。當初黃鎮模糊的表態，陳寧還摸不着頭腦，不明白爲什麼黃鎮既然把自己從明山調過來，卻對自己剛剛開展的工作不明確表示支持。但是後來當陳寧在和沈良、潘慶龍以及另外兩名市職能部門一把手的接觸中，發現他們很少提起東方市的一把手，還是政治局委員的黃鎮，反而把市長馬凌雲一直掛在嘴上。這個時候，陳寧纔有些明白了，剛剛從市長的位置上升任市委書記的黃鎮在東方市的權威受到市長馬凌雲的嚴重挑戰。當初向周長平告急，並且把自己和其他幾名廳級幹部從中組部要來，就是爲了幫他從下面給他打開局面。沒有明確表態，可能是想看看自己的能力，也有可能是還沒有到表態的時候。
真是上層的博弈，累死下面想幹點實事的幹部。不過，在燕京臨行時，周長平的那句話“不要盲目跟風，遇事自己想清楚。”陳寧是一直記在心裡的。雖然自己是黃鎮調過來的，而且還給自己升了一級，但是陳寧卻根本不想偏向哪一邊。黃鎮是政治局委員，但是馬凌雲的身後無疑站着的就是姚振強。從當初的市長和常務副市長之間，到現在書記和市長之間，必定存在着權力的鬥爭。
本來，陳寧想這次來拜訪蘇怡，通過自己對瀛洲目前教育和醫療現狀的介紹，儘量能夠得到蘇怡的支持。但是現在看來，蘇怡支持是明確表態支持的，但是這個支持的力度卻是有限度的。
既然現在話說到這個份上，陳寧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直接來找蘇怡，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接找姚子晴先幫自己打個招呼，再來找蘇怡，說不定還可以多弄一點資金，這樣到明年再申請一部分的話，也可以按照原來的工作計劃進行實施。現在如果再去找姚子晴打招呼的話，那不是有些藐視蘇怡嗎？
由於時間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而且陳寧還注意到蘇怡不經意間擡起手腕看時間，知道該是告辭的時候了。
“蘇市長，那我就不打擾您工作了，謝謝您對我們瀛洲工作的支持。”陳寧知趣地站起身來，雖然只有區區兩個億，但是總比沒有好吧。還是回去自己再慢慢想辦法，但願黃鎮會遵守他的諾言，在合適的時候，會向市長馬凌雲提起這件事。
“陳寧同志，關於這兩個億的資金，我看就教育和醫療各一半吧，你可以直接跟教育局和衛生局聯繫吧。”
從蘇怡的辦公室出來之後，陳寧感到很失落，有種出師不利的挫敗感。看來，東方市遠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