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半個月,粗略看來一切佈置的進展還是可喜的。見他出關,衆人當然極爲關切。聽說因爲魔生突然重病,魔軍聖主已經吩咐接他母子暫時換了個好點的環境修養,龍筱幽並沒有像人們先前想得會生氣,而是徑直而去。
烏雲公主見了龍筱幽,心裡不禁一酸,滿面的悽楚!龍筱幽關心問:“阿姨,大哥怎麼樣了……?”
這一聲“阿姨!”加上問候,的的確確讓所有人大感驚訝!魔軍聖主和孔雀公主面面相覷,他倆本無意讓烏雲公主母子受苦,只是怕龍筱幽會反對,才遲遲沒敢代他們求情。現在聽龍筱幽竟然是這種態度,實在讓他們一時無法反應……
烏雲公主哽咽道:“哎!大祭司說生兒心魔已深,加上欲憤難消,這場柄兇險的很了……”
龍筱幽微微皺眉,轉向藍翼魔王問:“大祭司,可有辦法救治?”
藍翼魔王雖也滿心好奇,但此時也無暇猜測,當即道:“大公子病勢頗兇,只能慢慢調理。可是隻怕他心魔太重,難以驅除。就算身體恢復,恐怕神智……”
龍筱幽緩緩走到魔生牀前,右手從他頭頂微離寸許輕輕掃過全身。衆人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內息探查魔生病情,都把眼光投向了他。
龍筱幽沉思半晌,緩緩看向藍魔道:“大祭司,我對醫理所知有限。依你看,我哥哥的情況究竟有多嚴重?”
藍翼魔王沉吟道:“如果屬下預計不差,大公子如今魔毒已入心脈,只有幽仙聖域東方尊者神佑術的最終秘術,歸神訣,或可救治。但大公子欲心太強,就算暫時就回轉,恐怕也難根治……”
龍筱幽點點頭,陷入沉思……。
良久,魔軍聖主吶吶道:“筱幽……,生兒……他以前確實有過很多對不住你的地方!可是,你們畢竟是兄弟,如果你有辦法,就救救他,好嗎……?”
孔雀公主也在旁邊勸道:“是啊筱幽!你現在的一切其實本該都是他的,雖然你也是理所應當得到的。可他的病畢竟是因爲這個生的,你如果有辦法還是救救他吧……!”
對他們的話,龍筱幽並沒聽的很真切。沉思回神後,見衆人都緊緊注視着自己。略一轉念,龍筱幽便想到他們心裡在想什麼,當下緩緩道:“你們想錯了!我是在想怎麼救他……。大祭司說的沒錯,哥哥的魔毒已經侵入了心脈,必須神佑術才能化解。而我雖然會神佑術,可歸神訣最高一層的光耀靈天我並不精通。所以我只能暫時以神佑術輔助先逼出他體內的毒素,雖然不能痊癒,至少先保住性命!可是,因爲我施展神佑術需要配合的功力非常大,恐怕會損傷哥哥的心脈。結果……”
烏雲公主驚問道:“會怎樣?”
龍筱幽一陣發愁,旁邊的藍翼魔王道:“聖主功力太強,功法也太雜。爲配合神佑術必須全力施爲,所以很難把功力發揮的恰到好處,恐怕會傷害到大公子的真元。而大公子本身欲心又太重,心智強橫但並不堅固。所以一旦施法,雖然能保住性命,卻很可能會使他心智失常……”
烏雲公主心一下子墜落,頹然坐倒,呆呆的望着牀上的兒子!
魔軍聖主皺眉問:“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藍翼魔王緩緩搖頭道:“一旦大公子魔毒入腦,便會全身爆裂,再難生還。而現在只有神佑術可以救他性命,可聖主卻不會光耀靈天,就無法徹底消弭魔毒,只能暫時聚集隔離一處。大公子本身心氣不定,加上如果再傷了心脈,恐怕……”
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了烏雲公主輕輕的抽咽,沒有人能再說出什麼有意義的話。魔生向來心高氣傲,更自認世間無比的才能。要是從此變成了傻子,恐怕他絕不會接受!
烏雲公主連日來爲了兒子的病情幾乎已經心力交瘁,如今聽了這樣的結果,心裡更是再難升起什麼希望。突然一直溫柔的手掌輕輕搭到自己的肩上,失神的回頭,面前一張滿是安慰的溫柔笑容讓她心裡一痛!
“姐姐!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大祭司醫道通神,筱幽的功法也是三界難敵。給他們點時間,說不定他們能想出什麼辦法來的……”
烏雲公主心裡一陣複雜,這個自己一生最痛恨的女人,是她搶走了自己丈夫的心,而且還生下了個比自己兒子強那麼多的孩子。自己幸福的家庭是被她一手毀滅的,而自己兒子的前途也是被她的兒子毀滅的……
可是,仔細想想,自己的性格向來驕狂、刁蠻。當初丈夫娶自己無非也是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爲自己的容貌冠絕魔域,另一個就是自己的家族勢力。而婚後自己真的幸福過嗎?丈夫對自己雖然極少違拗,但也何曾有過真正發自內心的關懷和愛戀?其實自己根本沒有過家庭幸福,或許丈夫本來是愛自己的,但自己的性格卻讓他越來越遠離自己。就算沒有面前這個女人,誰能保證丈夫就不會有其她的?而就算丈夫從來沒有過出軌,沒有過背棄,但沒有絲毫愛意的家庭,自己又會幸福嗎?
還有兒子,他自小囂張跋扈,目空一切,但他真的具備那樣的力量嗎?自己一直溺愛他,給他他想要的一切,但他所想要的前途,就算他得到了,他能夠保護好嗎?所以,今天是龍筱幽取代了他。就算不是,誰能保證他不會被別人推翻?誰能保證他能保護好一切……?
心理上的極度衝擊,讓烏雲公主漸漸想通了很多!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所報怨,所痛恨的一切,其中有太多是因爲自己的原因才造成的。而自己恨龍筱幽母子,只是爲自己的錯誤找藉口而已!
其實烏雲公主早就不再痛恨龍筱幽,因爲她終於明白自己的兒子確實和他差得太遠。而現在她又開始考慮自己是否該再恨孔雀公主!在這個時候來安慰自己的竟然是她們母子,而如果現在易地而處,換個位置來看,自己是否有相同的心胸去寬恕他們母子?
烏雲公主不得不承認,不僅自己的兒子不如人家的兒子,自己也同樣不如她!
半晌,烏雲公主似乎感到心裡一陣暢通,甚至是從來沒有過的舒暢!她終於想通了一切曾經的鬱悶,明白了自己曾經的過失,也瞭解了日後該如何重新來過!
向孔雀公主報以一個善意的微笑,輕敵之間的無底仇恨就這樣冰消而逝!緩緩站起來,烏雲公主堅定的道:“筱幽,你動手吧!反正現在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如果他能活着,我就伺候他一輩子。如果他死了,那也是他自作孽!自己的錯誤就要自己承擔,如果上天真的不肯再給他機會,只能說是他自己的錯犯得太不可饒恕了,怪不得別人……!”
她雖然這麼說,可龍筱幽真要動手,心裡卻也感到爲難!魔軍聖主見他遲疑,急道:“筱幽,你阿姨都這麼說了,你還等什麼啊!難道……?”
藍翼魔王緩緩截口道:“所有人都知道聖主兄弟之爭,如果聖主出手,萬一大公子有何不測,外間恐怕難以避免會有人說聖主是對大公子懷恨在心,利用此次機會暗下毒手!”
衆人聽了紛紛點頭感到有理,因爲這確實是龍筱幽不得不考慮到的隱憂!如果能救回魔生,就算有人說龍筱幽是故意做作,施恩授惠,至少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可萬一魔生有什麼好歹,外面一定會有人說龍筱幽挾怨抱負,那後果便難以預料!
少時,烏雲公主輕輕走到龍筱幽面前握着他的手慈愛道:“筱幽,你動手吧!阿姨相信你……”
在這時候,任何的話語也不如這簡單的一句“相信你”!
龍筱幽微微沉吟,點點頭走到牀前,雙手平舉在魔生上方。接着,龍筱幽雙掌所籠罩之處微微閃現一片片淡藍光粒,團團籠罩了魔生整個人,盤旋不定!
衆人緊張的注視中,龍筱幽突然“哇”一聲,噴出大口黑血,整個人一陣抽搐倒在地上。
衆人大驚之下連忙上前探視,藍翼魔王看看魔生,又看看龍筱幽,搖頭嘆道:“聖主,你這又是何苦?值得嗎……!”
“筱幽怎麼了……?”
看看一臉關切的烏雲公主,又看看驚詫的衆人。藍翼魔王緩緩道:“聖主以自身功力催發神佑術爲大公子驅毒,但他不敢冒險使用光耀靈天,只好全力以神佑術施爲,耗損的功力十倍不止。而爲了不會傷及大公子的心脈,聖主以全部功力將魔毒聚攏,然後吸附進了自己的體內。大公子雖然已經無恙,但聖主在吸附魔毒的瞬間是他全部釋放功力的時候。雖然及時驅毒離體,但他受到魔毒狂攻的時候正是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所以損了仙骨。一身的修爲,已經是毀了大半!我雖然知道這方法,但就怕聖主會這麼做,所以纔沒有說。誰知道,聖主還是……。哎!而且如果……”
衆人無比驚駭中,龍筱幽已經緩緩醒轉,臉色蒼白的微微搖頭虛弱道:“沒事的,我只要休息幾天,恢復了功力就可以自行修復損傷……”
“可是……”
龍筱幽虛弱的擺擺手阻止藍翼魔王再說下去,緩緩的閉目調息起來。他功力耗損過度,此時已經是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了。衆人見此無不黯然,孔雀公主和烏雲公主,還有阿若、喬豔等女子早已經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龍筱幽爲魔生治病損耗了相當大的力量,不知不覺中昏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疲憊的睜開雙眼,面前是一張滿懷着憂傷、關懷和感激,而且仍然掛着淚痕的容顏!“筱幽,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筱幽,謝謝你!可是,生兒他真的……真的不值得你這樣救他。如果你萬一有個什麼,我們母子真是魔族的千古罪人了……!”
龍筱幽此時身體虛弱極了,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輕輕搖頭:“阿姨!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哥哥,好些了嗎……?”
烏雲公主哽咽着點頭:“他昨天晚上已經醒了,大祭司說他沒什麼大礙了。筱幽,你別再擔心他了,一定要好好把身體養好啊!”
龍筱幽點點頭:“我知道了!阿姨,你在這裡陪我很久了嗎?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累,還是快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真的……”
魔軍聖主等人聽到龍筱幽醒來的消息,此時同時入門。藍翼魔王不理旁邊的烏雲公主,語氣不善道:“聖主消耗過多,此時實在不宜過分操勞。應該多多休息,說太多話恐怕會加重傷勢的……!”
烏雲公主當然明白,此時魔道這些至尊人物,可以說對自己母子已經氣恨極了!如果龍筱幽真的有什麼,今後自己母子在魔族可謂雖生猶死!就算沒人會說什麼,自己母子又有什麼面目苟活!
“是啊筱幽!你還是再睡會兒吧!別太累着了……”
龍筱幽雖然還想說些什麼安慰衆人,但虛弱的身體已經讓他感到連睜開眼睛都很勉強,不久便又漸漸昏睡過去!
孔雀公主輕輕的給兒子蓋好被子,輕聲道:“大祭司,我是筱幽的母親,我有權知道他的真實情況。所以,請你老實告訴我,可以嗎?”
見藍翼魔王爲難,魔軍聖主接口道:“藍兄,你就把筱幽的情況告訴我們吧!就算真的有什麼嚴重的,我們也好儘快想辦法幫他治療啊……!”
“就是啊!大祭司,你就快點告訴我們吧,不要再急人了……”
藍翼魔王不悅的瞥了烏雲公主一眼,緩緩道:“聖主功力深湛,又有上天眷顧,老主、聖母大可放心,他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藍兄,你我相交併非一日,你又何必……”
藍翼魔王淡淡截口道:“老主,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了。各位大可放心,聖主尚不至有性命之虞……”
龍筱幽這次昏迷大概有半天的時間,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四下裡雖然燈火通明,但卻並無一人在房裡。
少頃,藍翼魔王緩緩推門進來淡淡道:“聖主一身干係天下蒼生,豈可如此輕忽自己!屬下斗膽,就算聖主降罪也不得不直言了……”說着,輕輕將一枚丹藥喂進龍筱幽嘴裡。
服了藥,龍筱幽感到身體稍微舒服了點,輕輕嘆道:“大祭司說的對!作爲魔軍聖主我的確不該這樣。可作爲兄弟,我別無選擇……!他畢竟是我哥哥,我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他死,也不忍心看他變成瘋子,我沒有別的辦法!大祭司,你不要說出去,我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藍翼魔王皺眉道:“不會有什麼問題!難道只有死纔算問題嗎……?仙骨斷絕,魔毒附體,元神已毀,永難續好,這些還不算問題嗎?你當他是兄弟,可他又是怎麼對你的啊……!”
龍筱幽淡淡笑道:“他如何對我是他的事,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大祭司,你知道我爲什麼會突然來到荒蕪異域嗎……?”
藍翼魔王呆了呆,輕輕搖頭。龍筱幽眼中之色悲痛一閃,盡是神往的輕輕道:“我知道,很多人以爲我是因爲雪情的死,導致心情大亂!我不否認,雪情的死對我打擊很大。但實際上,雖然我對雪情也很有感情,但還沒深到可以讓我爲了她去拋棄一切!我所以來到這裡,是要爲我師父天星尊者報仇,同時完成他對我的期望……”
藍翼魔王滿臉的錯愕,顯然還沒完全明白龍筱幽的意思……
“當聽到師父去世的那一刻,我突然間似乎對一切都絕望了。在那時候,我心裡徹底顛覆了善惡正邪,或者說已經忘記了一切!甚至連什麼該與不該,對我都無所謂了!爲了一個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在那一刻我爲了從黑山手上撿回性命,我不惜放開了身心的一切防備,吸納着精靈族地的一切陰靈幽冥氣息。我終於入魔了,幾乎毀掉了眼前的一切。師父爲了而死,我不僅要爲他報仇,還要盡一切力量完成他未了的心願。師父對我說過,無論到任何時候,他只希望我記住,天地良心……!”
藍翼魔王與天星尊者雖然交往不深,但畢竟分屬同宗分支。只因各爲其主而不得不苦鬥無數歲月,但英雄惜英雄!兩人間神交久遠,彼此極爲互敬!知悉天星尊者去世,藍翼魔王心裡更多的是落寞和悲傷。此時聽了龍筱幽的話,更惹起他心裡的淒涼!只有天星尊者那樣的聖賢才可能教出龍筱幽這樣的弟子,也只有他這樣的弟子,才配那聖賢師父付出性命去寄託希望!
微微平復心情,龍筱幽緩緩又道:“正道神仙頂着那麼堂正的正義光環,可他們心腸的險惡卻令人髮指,這些讓我已經厭倦了世間的虛名利益。所以,雖然我明白魔道似乎不像傳聞中的可憎,但在我看來也不會比正道更好!可當我在魔道殘殺了那麼多人以後,我漸漸發覺我似乎想錯了!但一切都晚了,我只有在以後的日子裡盡力去彌補!無論魔生以前對我怎樣,甚至以後他仍然是想殺我而後快,我只知道他是我哥哥,所以我必須救他……!”
藍翼魔王悽然嘆道:“是,他是你哥哥,爲了救他你可以犧牲自己。可你想過嗎?你的犧牲雖然可以救到他,卻可能會害了魔族千千萬萬的同胞。也許你甘心爲了哥哥犧牲自己,但他真的就可以比擬千萬魔族嗎……?我魔道是因爲你纔得到了空前的齊心和鼎盛,眼看我們就將走上巔峰,重新走回正途,讓所有人對我們改觀!可是你卻要放棄我們,你讓我們該怎麼辦……?”
龍筱幽微微笑道:“哪會有那麼嚴重!消耗的功力可以補回來,仙骨斷了也可以修復。就算元神散失,我的靈覺夠強也可以彌補缺陷。況且,也不一定就會真的像我們想的那麼嚴重。以我的功力,未必不能化解魔毒的……”
“你明知道根本不可能的,還有那個……你究竟是在安慰我,還是在欺騙你自己呢……”
龍筱幽輕嘆道:“事已至此,結果究竟怎麼樣已經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大祭司,請你不要把這些告訴任何人,沒必要讓別人再爲我徒然傷心了……!”
沉默良久,藍翼魔王嘆氣道:“哎!屬下遵命就是!那聖主好生休息,屬下再回去想想看,也許會有什麼辦法可以……!哎……!”
龍筱幽輕輕點頭,疲憊的身體發生什麼他已經很難再有準備,便又一次虛弱昏睡過去!
藍翼魔王無奈嘆氣,事情已經發生,他只有儘量從記憶裡和所有的典藏中去尋找,希望可以得到上天保佑,找到可以救治龍筱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