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祝永鑫就又說起要去城裡幹活的事兒,博榮年紀大些,聞言面色有些凝重,吃飯的動作也緩慢了許多,茉莉還不是很曉事,聞言還很是開心地說:“爹,那賺了錢就能給小弟買白米熬糊糊了。”
荷花大眼睛轉了轉,邊喝粥邊含含糊糊地說:“爹去學木匠活,回來上山砍木頭給荷花做小桌子小椅子。”
方氏聞言心裡一動,對祝永鑫道:“雖然是孩子話卻也有道理,咱村還沒個做木匠活的,你去學個木匠,咱們這兒山上都是樹,以後家裡用啥都自己做,豈不是省許多的錢,而且村裡誰家要做個啥,咱也能接個活計不是,就不用總去城裡找活做了。”
“我去城裡看看再說,得看人家有啥能幹的就幹啥,還能自個兒挑不成?”祝永鑫埋頭扒飯。
方氏聞言覺得也對,又道:”那吃完飯我給你收拾鋪蓋,你去跟爹孃說一聲再走。”
吃過早飯,荷花跟着方氏到主院的時候,就見祝永鑫沉着臉蹲在院裡抽菸,老祝頭也鐵青着臉色,劉氏站在自家屋門口倚着門框似乎在看熱鬧,瞧見方氏進院,登時笑着說:“大嫂,手腳倒是麻利,鋪蓋都給收拾好了!”
老祝頭把菸袋鍋子在石板上摔得山響,耷拉着眼皮滿是不悅地說:“老三媳婦,大半年的農活剛乾完,爺們也得多歇歇纔是,哪有上趕着打發去幹活出力的。”
荷花聽了這話,心裡翻翻白眼想到,難道都跟老祝頭和三叔那樣,天天出去耍錢纔是正經的不成?
方氏聞言也是一愣,手裡的包袱順手擱在門口的凳子上,進院道:“爹,我……”
“是我自個兒要出去幹活的,跟她個女人家有啥關係。”祝永鑫悶聲道,“她敢指使我,還不老大的耳刮子扇她?”
“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你出去折騰啥,自家沒飯吃啊?”老祝頭聽兒子這麼說,朝方氏翻了下眼睛,又塞了一菸袋鍋子的旱菸,吧嗒吧嗒開始抽。
祝永鑫猛地站起身道:“老四今年要說親事,梅子也得開始備嫁妝了,我尋思着出去學點兒木工手藝,掙多掙少的,以後自家拾掇個啥的方便。”
老祝頭眼睛一瞪還想說話,楊氏從屋裡出來道:“你跟孩子兇啥,老三說得也是個理兒,只靠那土裡刨食兒的,年年省不下幾個子兒。”然後對祝永鑫道,“讓老四跟你一起去,兄弟倆有個照應,年前趕緊的回家。”
老祝頭當着兒子媳婦的面被楊氏截了話,火氣登時起來了,手裡的菸袋鍋猛地一摔,嚷道:“這家誰做主,要造反啊?”
菸袋鍋子裡的菸灰和火星四濺,把楊氏的鞋面燙出好幾個黑點兒,她心疼不已,嘴上也就不樂意道:“別把你以前那土匪脾氣拿出來,家裡的日子,過得啥樣你心裡沒數?家裡除了你每月還能吃上幾天細糧,不都是啃餑餑吃鹹菜?”
“啃餑餑吃鹹菜有啥不好,早幾年連樹皮草根都吃的日子,你沒過啊?”老祝頭絲毫不覺得自己不對,在他心裡,覺得鄉下人就是要靠天吃飯,把地伺候好了,收什麼吃什麼,纔是本本分分的過日子,“如今這日子,有地種、有糧食打,還有啥可不滿足的,非要走那些個歪門邪道的出去幹活,把莊家人好好的本分都丟了。”
眼瞧着老祝頭跟楊氏就要吵起來,荷花看着倔強的老頭子和氣得不輕的楊氏,只好裝傻充愣地跑過去,抱住楊氏的腿仰頭看着她道:“奶,你上回說要給我尋小姑父咧!”
梅子聽到吵鬧剛從屋裡出來,聽了荷花這話拿面頰飛紅,用指尖在她額頭上一戳:“你才幾歲,知道個啥!”
荷花聞言低頭掰着手指頭說:“上回有人給四叔說親,說女方家的嫁妝值二十兩銀子咧,爹說一兩銀子是一千文錢,一文錢能賣一塊飴糖,那二十兩……小姑,你說能買多少糖吃?”
老祝頭聽了這話,頓時不說話了,別說是二十兩銀子,現在讓他掏出二兩銀子,怕是都拿不出,自個兒去撿回了菸袋鍋子,冷聲道:“我是管不住你們幾個野小子了,愛幹啥幹啥去!”
荷花抱着楊氏的腿,直等到老祝頭揹着手走出院子,才鬆了口氣,她可不想跟博源似的,被打個頭破血流的。
楊氏和梅子去給老四收拾了鋪蓋衣裳,楊氏回屋掏了許久,從炕琴裡拿出小手絹包着的銀錢,掂來捏去的,最後咬牙拿了二兩銀子和一貫銅錢,出門遞給祝永鑫道:“俗話說窮家富路,拿着點兒錢免得有啥用處,可裝好了。”
祝永鑫把銀子塞進貼身的荷包裡,一貫錢直接盤了夾在鋪蓋裡,背上行李招呼老四出發,現在到官道上,說不定還能攔到去城裡的車,不然就要自個兒揹着行李走去了。
方氏見人當真要走了,心裡又突然有些個不得勁兒,過去給祝永鑫扯扯衣裳道:“出門在外的照顧好自己,也看顧好老四,平時多加衣裳,別貪涼鬧病,差不多就趕緊回來,家裡還得忙年呢!”
荷花也湊過去扯着祝永鑫的衣角道:“爹放心去學手藝吧,娘會照顧好荷花和大哥大姐還有弟弟的。”
一句話把祝永鑫和方氏都逗笑了,祝永鑫抱起女兒親了親,然後把她塞到方氏懷裡,也囑咐道:“晚上鎖好院門,屋裡也要閂好,若是害怕就叫梅子過去陪你。”
“你當我是孩子咧,自個兒村裡怕啥的!”方氏不欲讓他多擔心,推他道,“趕緊走吧,看趕不上車!”
劉氏靠在屋門口繼續閒磕牙道:“二哥和二嫂成親這麼久感情真好,讓人看得羨慕得緊呢!”
梅子剛彎腰抱起荷花,聽了這話朝她白了一眼道:“難道都跟三哥三嫂似的,天天在家不是吵就是打的好?”
劉氏討了個沒趣,摔門進屋去了,梅子才扭頭對方氏道:“二嫂進屋來吧,外頭冷。”
“你先進屋吧,今天我孃家嫂子過來,娘等會兒去我屋裡做活兒吧!”方氏朝婆婆使了個眼色道,“我挪月子回家之前娘跟我說的事兒,我也有點兒不太清楚,娘到時候直接問我嫂子吧!”
楊氏立刻會意道:“那行,今天留你嫂子在家吃飯,家裡還有塊兒鹹肉,屋裡我生了豆芽,還有醬豆,讓梅子好生炒幾個菜。”
方氏回家稍微收拾了一下,孃家嫂子張氏就進了門,還拎了一個米袋子底兒的碎米來,遞給方氏道:“咱娘讓拿來給栓子熬糊糊喝的,你的奶還是不夠?”
“是呢,喂前一個的時候奶水就不足,如今似乎更少了。”方氏也不跟自家嫂子客氣,把碎米倒進自家的罐子裡,引她進屋道,“我婆婆一會兒就過來,你先坐會兒。”
“我這回來之前還特意找人問過,都說喝通草燉豬蹄很是下奶,要不你也試試,要使勁兒燉到豬蹄兒都化到湯裡再喝!”張氏很是關心地說,“孩子還是多喝奶水才長得好,總吃米糊糊也不是個常事兒。”
“再說吧,哪裡有閒錢買豬蹄,栓子倒是個不挑嘴的,糊糊也喝得香着呢!”方氏說罷回身到炕上抱起小兒子,“栓子,看誰來了,是舅母來了,還記得不,舅母還給你栓過線桄掛過錢咧!”
栓子像是懂事兒似的,伸手朝張氏的方向抓去,把張氏笑得合不攏嘴,忙接過來抱着說:“我的侄兒啊,還識得你舅母?”
兩個人忙着逗弄栓子,把荷花晾在了一邊,她倒是把張氏開始的話聽進了心裡,趁着沒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溜了出去。先跑去村裡的郎中家裡問了通草的價錢,倒還算是便宜,又到村口張屠夫家裡打聽豬蹄。
張屠夫去別村收豬了,只有他家娘子在鋪子裡,見到荷花來問豬蹄,笑眯眯地逗她道:“怎麼,小荷花饞豬蹄吃了?”
“我舅母說讓我娘燉豬蹄下奶,讓我來問問價錢。”荷花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不像個孩子,就找個藉口推搪道。
“豬蹄可比肉貴呢,要六十五文一斤。”屠夫娘子這會兒也沒生意,態度倒是很和善,“若是想買就叫你家大人來買。”
荷花心裡盤算了一下又問:“那若是我拿魚來跟你換行不?多少斤魚能換個豬蹄?”
屠夫娘子一聽這話臉上就有些掛不住,略略地垮下來道:“你家賣了魚換錢再來買唄!”
荷花扒着豬肉案子道:“若是我娘去城裡賣魚換錢,就直接買豬蹄回來了,哪裡還用來你家,讓張屠夫去收豬的時候,順便賣魚唄!”
“……”屠夫娘子見荷花說話順溜還條理清楚的,忽然想起前陣子村裡傳言說老祝家的荷花是什麼金蓮轉世的話,雖說不是很信,但是這會兒見荷花模樣整齊,說話伶俐的,想起自家的三個小子,就覺得心裡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