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白天突然得知了好友去世的消息,從高中就開始的朋友,如今還是花一樣的年紀,過年的時候還在跟我聊男友和以後的生活,就這麼讓人措手不及地離開了。一整天都把自己埋首在碼字中,不想讓腦子空下來,不想讓手停下來,因爲怕一停下來就會想起以往的點點滴滴,就會忍不住的掉眼淚,真的,也許只能說,願她一路走好,希望下輩子還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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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天還沒熱起來,王寡婦來找方氏說想去林氏孃家看看那個後生,方氏自然沒有別的說得,跟林氏約好了日子,便陪着王寡婦一起過去相看。
看過之後連方氏都不得不說,拋開家世不提,這個後生倒是個不錯的,看王寡婦似乎也挺滿意的樣子,回來的路上便私下裡問她:“你當真覺得這個不錯?”
王寡婦點點頭說:“我覺得那後生挺憨厚的,而且瞧着也壯實,看他家的地也都收拾得齊齊整整的,家裡也都乾乾淨淨的,咱們這回可是突然過來的,誰也不知道,他更加不會是提前準備的,所以我覺得還是挺好的。至於說什麼父母都沒了,要我說這樣還更省心,小倆口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我自然是不會給他們添亂的,也省得什麼公婆妯娌一大堆的鬧心。”
方氏聽了這話也明白了王寡婦的意思,她是受夠了婆婆和妯娌的苦,所以覺得要給香草挑個家裡事兒少的人家,雖說覺得她這樣的想法稍稍有些過頭,不過又覺得剛纔那個後生當真人不錯,就只說:“今個兒不是把八字問來了嘛,先找個人去給算算,如果沒啥問題咱們再找人去透話兒。”
王寡婦摸摸揣在袖子裡的字條,也點點頭說:“還是你的主意好,咱們自個兒先偷着去算算,若是不合就乾脆別說開了,免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我回去就找人給算。”她回去之後果然也沒耽擱,讓荷花給寫了個香草的八字,直接便去找人掐算姻緣,而且還不放心地連找了三個人,最後算出來的都是八字相合,姻緣天定,她也終於放下心來,託林氏給孃家那邊遞了消息,那個小哥兒到也是個上道的,很快就找了個藉口,跟着林氏的孃家哥哥到齊家村,遠遠地看了香草一眼,回去之後便央告了媒婆來提親。
雙方換了草帖之後,兩家都沒什麼錢糧,倒是都辦得省事,只按照禮俗備了喜餅、茶餅等物件,換了定聘之禮。
誰知道這邊前腳剛敲定了婚事,王寡婦的婆家後腳就鬧上門來了,堵着王寡婦家的大門破口大罵,什麼不敬公婆、不守婦道的話,什麼難聽罵什麼,等方氏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他家已經開始在砸門了。
方氏看着他家人多自己也不好上前,只好去找了里正過來,先把事情壓下去再說。
里正到了之後,王寡婦婆家還是不依不饒地叫罵,大半天才被壓制了下去,里正皺眉問:“這吵吵嚷嚷的是要幹啥?”
王寡婦的嫂子郭氏指着大門道:“里正,您來了正好給評評理,我家妯娌不經過家裡公婆的同意,就把香草的婚事給敲定了下來,你說哪兒有這樣做人媳婦的,家裡老人等孫女的定聘禮都下完了,這才知道孫女兒定親了,她就打發虎子來給送了喜餅和果子,你說有這樣做媳婦的沒有?”說着又白了方氏一眼,“還有那些個在背後挑撥攛掇的人,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方氏沒睬她,只上前去拍門道:“香草娘,你出來吧,里正來了,咱趁着這個機會把事兒都說個清楚明白,也省得有些人爲了點兒小錢兒就不知道怎麼糟踐人好了。”
郭氏頓時跳腳道:“你說誰呢你,你他|媽|的說誰呢?”
“我沒指名道姓的,你咋就那麼臉大的非要自己貼上來?”方氏斜愣她一眼,“當着里正的面兒嘴裡都沒乾沒淨的,也不知道誰家教出來的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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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郭氏被噎的胸口一悶,叉腰指着方氏就要罵回去。
里正喝了一聲道:“有完沒完?當我是擺設啊?”
郭氏被他訓得一縮脖子,她可沒有跟里正對着叫板的膽子,只好喃喃地說:“哪兒能啊,我、我這不是一時氣憤嘛,可不是衝着您的。”
里正瞥了她一眼,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道:“你若是衝着我還反了你呢!”
王寡婦紅腫着眼睛出來開了門,但是卻堵在門口道:“里正,我是一個寡婦,我守了這麼多年,家裡從沒進來過別的男人,若是想說理,咱去祠堂說吧!”
“嗯,你說的也有理。”里正頓住了腳步,也覺得雖說人多,但是這麼進個寡婦家的確不好,轉身背手就朝祠堂走去。
郭氏沒好氣地看了王寡婦一眼,衝她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呸,不要臉的臭|婊|子。”
虎子忽然瘋了似的從院子裡衝出來,一頭頂在郭氏的肚子上嚷道:“不許你欺負我娘,不許你欺負我娘!”
郭氏猝不及防地連連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抱着肚子不住地呻吟道:“哎呦,疼死我了,你這個小野種,你敢打人……你……我跟你沒完……”
虎子上前就要踹她,嘴裡還嚷:“你纔是野種,你纔是野種!”
方氏上前摟住虎子往後拉,但是那小子上來了犟勁兒竟是有些拿捏不住,王寡婦也上來扯住兒子斥道:“這是大人的事兒,你趕緊回屋溫書去!”
連拉帶拽地把虎子弄回屋裡,讓香草好生看着,王寡婦怕香草弄不住他,乾脆直接把他鎖在了東屋裡,自個兒揣了鑰匙跟方氏匆匆地趕到了祠堂。
郭氏這會兒已經被人架着送到了祠堂,她男人也陰沉着臉在一旁站着,王寡婦的公婆也都到了,方氏陪着王寡婦一進屋,這幾個人都惡狠狠地朝她們看過來,方氏伸手握住了王寡婦,示意讓她不要自己亂了分寸,就陪着她在她婆家人對面坐了下來。
里正習慣性地用力咳嗽了兩聲:“咳咳,到底是咋回事兒,鬧成這樣子像什麼話!”
王寡婦的小叔子陰沉沉地開口說:“里正,我大嫂都沒跟我爹孃知會一聲,就給我侄女香草訂了親事,我家只是要討個說法,她緊閉着大門不讓我們進去,也不讓我們看香草,您說這樣是不是太過分?”
里正聞言點點頭,轉身看向王寡婦說:“如果真的跟齊小順說得這樣,可當真是你做的不對。”
王寡婦很是氣憤地指着齊小順說:“里正,您只聽他們這麼說,您咋不問問我爲啥要瞞着他們給香草定親,那是我的親閨女,難道我能害她不成?”
“你就是要害她,你這個掃把星、剋夫命,我兒子就是讓你給剋死的,你如今還來禍害我孫女兒……”王寡婦婆婆突然激動地罵道。
里正朝齊小順瞥了一眼,他馬上按按他孃的肩頭說:“娘,你彆着急,彆氣壞了身子,里正在這兒會給咱評理的。”
“自從我男人死了之後,我自個兒關起門來過日子,我公婆沒給過我一個銅板,我就靠着家裡以前的一點家底兒和平時給人縫縫補補賺錢,把兩個孩子都拉扯大了,如今香草到了說人家的年紀,他們倒是瞧着孩子出落得不錯,便開始動那些個髒心爛肺的念頭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想把我家香草送到城裡去給個四十多的老男人做妾,我呸!”王寡婦指着婆家人罵道,“我自個兒拉扯大的閨女,沒借你家一個銅錢的光,現在想起來拿長輩的身份壓我了?想來禍害我閨女了,我告訴你們,門兒都沒有!”
“你、你別含血噴人……”齊小順有些磕磕巴巴地說,“誰、誰要禍害香草了,禍害香草的是你,給她說了個家裡一窮二白的小子,克父克母的命,你還好意思跟我家吵?”
里正被他們吵得頭暈,擺手示意他們都別說話了,扭頭去問齊小順的爹孃:“你家老大死了之後,你們真的再沒給老大媳婦錢糧?”
齊小順的爹吭哧了半天說:“她也沒伺候我們,現在都是老二和老二媳婦伺候我們……”
“她沒伺候你們,那你們孫子孫女就也都不管了啊?”
里正話音未落,方氏就接言道:“齊叔,您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咋說瞎話都不帶臉紅的呢?是香草娘不伺候你們還是你們不讓人家伺候?你家老大死了之後,前腳出殯後腳回家就說香草娘命不好,把他們孤兒寡母的都攆出門去,現在你家老二和老二媳婦,還不都是靠着你家的那些祖產過日子,他倆是伺候你們還是靠你們養着,這話可得說個明白是不是?都是鄉里鄉親的住着,誰家不知道誰家的底細啊?平時也就罷了,當着里正的面兒,在這齊家宗祠的院子裡,齊叔你說這樣的話,也不怕以後被祖宗怪罪嗎?”
齊叔被方氏說得老臉通紅,別過去頭不再開口,王寡婦的婆婆見狀似乎想開口,但是一擡頭對上里正的眼睛,頓時又心虛地挪開了視線,半晌也沒吭哧出來半個字。
郭氏見公婆都不吭聲了,她卻還是不甘心地叫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這兒能有你說話的份兒?你剛纔沒看見她家那個小雜種對我又打又罵的?你還向着這個婊|子說話,以後被她把你男人勾|搭到被窩裡了你都沒處哭去……”
方氏沒什麼表情地一言不發,只淡淡地朝里正掃了一眼。
里正惱火地拍了拍桌子,氣得指着齊小順罵道:“你平時怎麼管教媳婦的?在我面前都這副德性,平時還指不定怎麼潑婦了吧?”
齊小順被說得臉上一訕,扒拉了郭氏一下壓低聲音說:“你少說幾句。”
里正見狀也大致明白了到底是咋回事,起身兒道:“自古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行定聘之禮,香草爹不在世了,有她娘做主許了人家,如今已經行了定聘大禮,自然就是正兒八經地訂了婚事的,哪兒能再有隨意違反婚約的道理,行了,你們以後少整事兒了,我可沒空天天跟你們扯皮,都散了吧!”
方氏在王寡婦身後推了一下,示意她趁機趕緊說分家的事兒,王寡婦猶豫了片刻,擡頭看着婆家人的嘴臉,想起香草和虎子,一咬牙起身兒道:“里正,當初從我嫁進來之後就一直是全家一起過,後來我男人死了我更是沒提分家的事兒,但是如今我家香草要出嫁,虎子也進學堂唸書了,再加上如今已經鬧成這樣,還是請里正幫我們把家分了吧!”
這話一出口,齊小順夫妻都跟要瘋了似的,就差衝過來打人了,但是里正沒開口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一時間滿屋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里正,等着他說句公道話。
里正在心裡掂量了半天,最後斟酌着開口道:“虎子娘這話說得也是在理的,畢竟她一個人拉扯着孩子長大也不容易,更何況還有虎子這個兒子在,要分家也是合情合理的,不過因爲她男人死的早,平時在公婆身邊伺候的也少,所以分到多少,還是得好生合計合計才行的。”
場面頓時就有些亂套,說里正不公道的、罵王寡婦的、還有罵方氏多管閒事的,頓時亂做了一團。一直折騰到快到傍晚的時候,分家的事兒纔算是敲定了下來,王寡婦家裡沒有勞力,只有她一個女人也沒法種地,但是虎子以後總是要長大的,不管以後是念書還是回來種地,里正還算公允地做主把老兩口的地分了三成給王寡婦,又讓老倆口給齊寡婦二十吊錢,自此就算是徹底分家了,以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管不到誰了。
疲憊不堪地從齊家宗祠裡出來,方氏和王寡婦幾乎都快是互相攙扶着了,茉莉和荷花早就得了消息,不好進祠堂裡頭,所以一直在外頭守着,見二人出來,趕緊上前問咋回事,方氏也來不及跟她倆說啥,忽然想起虎子還被王寡婦鎖在家裡,趕緊催她快回家,又怕她婆家又找麻煩,便又強撐着把她送回家,開門一看,虎子雙手抱膝蜷縮在裡屋門口,已經哭累了自己睡着了,王寡婦忍不住地心疼,但是想到如今自家有了一塊地還有了二十吊錢,鬧成這樣也算是值得了,心裡欣慰之餘又覺得一陣悲涼,原本該都是一家人的,偏生鬧成如此,怕是以後真的像里正說得,橋歸橋、路歸路,連半分情份都被消磨光了。
方氏從王寡婦家回到家,連晚飯都沒吃,就直接累得歪倒在炕上不願起來,不住地嘆氣說:“都是一家人如何會搞成這樣,哪怕是不顧念婆媳的情分,那還有他們的親孫女和孫兒呢,唉,真是……”
祝永鑫鋪上了被褥,過去問:“你自個兒換衣服去睡呢還是我幫你換?”
“我這兒正鬧心呢,你還有心思逗悶子。”方氏氣惱地捶了他胸口一下。
“我看你心情不好,想要伺候你一下倒還是錯了?”祝永鑫笑着說,“好了好了,都是別人家的事兒,現在不是也好好兒地解決了嘛,爲這個氣到自己就不好了。”
方氏起身兒換了衣裳,鑽進被窩裡忽然說:“唉,若是比較起來,你娘還算是個不錯的婆婆了。”
祝永鑫聞言臉上一黑,咳嗽了一聲道:“越扯越沒譜了是不是?拿我娘跟那種人去比?”
“好了,算我說錯話了!”方氏趕緊收回自個兒的話,伸手拉着祝永鑫道,“我是想啊,我以後可不能做個惡婆婆,而且得儘量一碗水端平了,不然咱家三個小子,到時候都有了媳婦之後,肯定也要鬧得家裡沒個消停的。”
“淨瞎尋思,累了就趕緊睡吧!”祝永鑫給方氏蓋好了被子,吹了屋裡的燈出來,正好見栓子和博寧還圍在西屋裡問今天到底咋回事,便進屋咳嗽了一聲道:“都這麼晚了還吵吵啥,都趕緊睡覺去,你們兩個明天還得去學堂呢,遲到了先生可是要打手板兒的。”
兩個小子都趕緊下炕要溜,祝永鑫忽然回頭加了一句:“以後你倆要是敢娶個不靠譜的媳婦回來氣你娘,看我咋收拾你倆!”
博寧和栓子聞言都是一愣,茉莉和荷花也沒想到祝永鑫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兩個人都努力憋着笑,但是看見兩個小子一臉錯愕的樣子,又實在是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祝永鑫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對勁兒,趕緊遮掩地喝道:“還不去睡覺!”看着兩個小子撒丫子跑了,纔回頭看看茉莉和荷花,又清了清嗓子說,“咳,你倆以後也要好好孝順公婆,知道不?”
兩個閨女都笑應着,等祝永鑫出門了之後,才都笑得滾倒在炕上不住地揉肚子。
王寡婦家的事兒鬧過了之後,方氏就總覺得自家今年似乎少做了點兒什麼事兒,但是一時間又沒想起來到底少了什麼,自己彆扭了好幾天忽然想到一件大事兒,趕緊去問荷花:“荷花,今年咱家咋弄那蜜漬的甸棗子啊?”
荷花正在寫字的手一頓,扭頭說:“今年八品齋的陶掌櫃沒來訂貨,我就也偷懶了沒做,等明年重新聯繫了買家再說吧!”其實在之前孫建羽說出那對頭人是八品齋的時候,荷花就知道着蜜漬甸棗子的事兒要黃了,她原本也想過要不要自己主動重新聯繫別家,但是後來又覺得這麼着急地找下家,一來未必賣得上價錢,二來也容易被八品齋的人打擊報復,既然孫建羽說等秋天的時候就能徹底把八品齋解決掉,不如今年就先歇一年看看情況,所以陶掌櫃沒來繼續訂貨她一點兒都沒奇怪,也沒有着急地去找別的出路。
方氏以爲又跟油炒麪、核桃糖一樣,被別人家學了去做,所以人家就不買自家的了,很是遺憾地說:“唉,原本倒是個不錯的營生,可惜又是做不到幾年就沒得做了,看來還是安安穩穩地種地最踏實,不吃糖不吃冰水也不會咋樣,但是是人就得吃飯不是。只盼着這個蘑菇的營生能多堅持幾年,好歹讓我把你的嫁妝也攢出來再做不下去也好。”
“娘,你就別操心了,油炒麪做不下去還有甸棗子,甸棗子做不下去還有蘑菇,至於以後,肯定還有別的營生能做的,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忙活大姐的婚事,婚事可就定在秋收後不久的時候,人家蔣家的田都有佃戶,用不着自己秋收,咱家可是還要秋收的,到時候一忙起來可就沒有現在這麼空餘了。”荷花直接轉移了方氏的關注焦點。
“對對,你大姐的婚事是最要緊的,也不知道那丫頭的喜帳繡得如何了。”方氏倒是立刻就被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扭頭看看炕上的東西,起身兒去找茉莉了。
荷花卻是擱下了手裡的筆,看着炕上只剩一點兒還沒繡好的喜帳,似乎壓根兒沒覺察出來有多歡喜,總覺得似乎要失去了一個親人似的。當初博榮成親自然是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即便是娶了媳婦進門,也總歸是住在一處的,但是茉莉這回卻是要嫁出去,直接變成了蔣家的媳婦,即便是蔣家對她再好,也沒有過了門的閨女時常回孃家的道理,以後怕真是要聚少離多了。回想起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似乎早就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嘴硬心軟的大姐,習慣了時不時地被人擠兌兩句,習慣了那些吵架拌嘴的小日子,突然間有一種自己要失去她的失落感。
她想到這兒忽然回身提筆畫了兩個小女孩兒,個子高挑的是茉莉,矮矮瘦瘦的是自己,茉莉皺着眉頭似乎在數落着什麼,卻很是溫柔地給自己吹着受傷的手掌。
“呦,這是畫得啥啊?”茉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過來。
荷花趕緊轉身擋住說:“沒畫啥!”
“還怕人看?那我還偏要看看是什麼!”茉莉自然是不肯放棄,到底仗着自己個高搶到了那張紙片,看着上面的圖,忽然間面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起來,伸手把荷花攬進了自己懷裡,半晌後才抽了抽鼻子說,“傻丫頭!”
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越盼着某天快點兒到來,就越覺得日子過得太慢,但是越不希望某天的到來,日子卻又像是套上了四匹駿馬的車子,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荷花以前總覺得一年年過得緩慢,覺得自己爲什麼還不快些長大,但是今年卻好像按了快進的光盤,一眨眼就到了快秋收的時候。茉莉的嫁衣、喜帳、陪嫁的妝奩被褥都已經準備妥當,方氏一時間沒什麼可忙的,似乎頓覺失落,天天在家裡外的收拾,弄得比過年還要乾淨幾分的樣子。
茉莉也比以往沉靜了許多,說話辦事也都不似以前那麼急急火火,對家人說話更是溫柔了許多,也不知是祝大姐教導有方,還是她覺得馬上要出嫁,心裡着實不捨的緣故。
不過每個人的心思很快就被忙碌的秋收打壓得擡不起頭來,因爲今年多買了一塊地,所以秋收的任務更加繁重,茉莉就要出嫁,所以方氏不讓她再去地裡拋頭露面,讓她和小秀在家看着寶兒,做些做飯送飯的活計,城裡和村裡的學堂都放了秋假,讓學生們回家幫忙秋收,連着忙了七八天,每晚都是把自己丟到炕上捱到枕頭就睡熟了,倒是讓家裡人都少了許多傷感的念頭。
最後兩日方家的大哥和二哥都來幫着秋收,荷花姥娘也過來看了看茉莉,帶着兩個外孫女兒睡了兩晚,又留下了一對兒金釧子給茉莉壓箱底兒,茉莉幾次推辭不過,含着眼淚收下了這份兒沉甸甸的心意。
八月十五這日是在老宅子過的,全家吃過晚飯,祝老爺子忽然說:“這是茉莉最後一次在家過八月十五了吧?”
一句話把茉莉的眼淚頓時勾了出來,她猛地一低頭,兩顆淚珠滾落在衣襟兒上,暈開了兩朵溼潤,方氏也有些心裡不是滋味地扭開了頭去。
祝老爺子伸手把茉莉拉到自己身邊,長出了一口氣說:“祖爺沒啥本事,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給你添不了什麼嫁妝,你心裡別埋怨祖爺。”
茉莉抹着眼淚說:“祖爺說的是啥話,你的身子硬硬郎朗的,就是給我最好的嫁妝了。”
楊氏趕緊插話說:“爹,你的那份兒添妝孩子爹和我早就給你備下了,大過節的快別招孩子抹眼淚了,就算是嫁出去了也能常回來看你呢!”
“是,是,我多活幾年,等茉莉抱着兒子回來看我呢!”祝老爺子笑呵呵地說。
茉莉被說得臉上一紅,頓時低頭不語。
從老院子賞月吃了月餅之後,荷花一家趁着月色回家,結果走到半路也不知哪裡來的一片烏雲,不但遮住了月亮,而且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細雨,方氏的心頭更是覺得有些難受,雖然以往也跟着忙活梅子的婚事,當時送親的時候還勸楊氏不要哭了,如今輪到自己身上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種要把自己貼心的閨女送給比人家做媳婦的揪心感受。即便對方家世再好,女婿人品再佳,也都還是免不了那種心裡空空地沒個着落的感覺。
大婚的日子定的是八月十八,十六這日一大早,方氏便催着博榮和良子換上簇新的衣裳,胸前戴上綢子扎的紅花,叫上村兒裡請來幫忙的小夥子們,吹吹打打地押着十車嫁妝往蔣家去送,前面的四輛車上捆着屋裡的傢俱擺設,都是祝永鑫親自去城裡請人給打的,打頭的那車上放着八仙桌,桌面上鋪着紅紙還放了幾塊土坯和瓦當,表示着孃家陪送了田地和房子,後面一輛車上都是成雙成對的,有盆架、箱子、子孫桶、聚寶盆……緊接着的兩輛車上是兩個炕琴,櫃門都是大敞開的,裡面放着壓櫃的荷包、撒着大棗、栗子、桂圓、花生、銅板等討口彩的物件兒。炕琴的上面擺着用紅綢捆好的被褥,再後面的車上都鋪着紅色的單子,上面擺着繡花的衣裳、喜帳、被褥、枕套……上面也都撒着各色的喜慶物件兒,最後一輛車上擺着梳妝檯,上面的首飾盒敞着蓋兒,裡面的金釧子、金簪子都在太陽下閃着耀眼的光。
齊家村的村口聚了好多人等着看熱鬧,離着老遠先看到的是浩浩蕩蕩的車隊,就忍不住嘖嘖稱奇道:“瞧人家祝老二家嫁閨女,別的不說光是排場就是咱們村兒頭一份兒了!”
“別光充車多,到時候車上都沒啥東西,那可就讓人笑掉大牙了。”另一個婆子一邊嗑瓜子一邊噴着瓜子皮地說。
一個小媳婦伸手撣去了被噴到肩頭的瓜子皮,略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往旁邊挪了兩步才說:“我看嫁妝應該還是挺豐厚的,好歹結親的也是個有錢的人家,就算是打腫臉充胖子,可也得充個樣兒不是,等以後閨女嫁過去了,再從婆家拿錢貼補孃家不就得了。”
周圍頓時有人出聲應和說是,都覺得這個小媳婦說得有理,更有人開始說祝老二家眼光放得長遠,捨不得閨女來不了銀錢。
魏老幺兒原本是打算跟着去幫忙的,但是老魏頭嫌他丟人不許他去添亂,便只把魏老大家的小子打發去幫忙送嫁妝,可魏老幺兒在家閒不住,便跑去村口看熱鬧,正好在人羣后頭聽到這番議論,氣得擠進人羣道:“呸,你們這些老孃們兒,知道個屁啊就跟着湊熱鬧,人家祝家有的是本事,還用得着靠蔣傢什麼玩意兒,切,你們不懂就別跟着瞎起鬨,都讓人笑掉大牙了!”
那小媳婦不樂意地瞥了魏老幺兒一眼,從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說:“呦,我還當是誰呢,這不就是以前去爬人家後院兒的那個嘛?怎麼,被人家的狗咬了就變成祝家的走狗了啊?我說祝家跟你有啥關係,用得着你在這兒瞎叫喚?”
“我呸!”魏老幺兒朝她啐了一口罵道,“瞧你那德行吧,我就是覺得你那嘴不配說人家祝家,你咋地吧你?我告訴你吧,人家祝老二家跟城裡的孫家少爺關係好着呢,孫家少爺親口跟我說博榮跟他是好兄弟,切,孫家是什麼樣的人家,是連縣太爺都要讓着三分的,蔣家又是什麼,不過是個做生意的罷了,這親事到底是誰家高攀誰家還說不好呢,你們娘們家家的沒見識,就會滿嘴噴糞的。”
“魏老幺兒你說啥?你說誰滿嘴噴、噴那什麼,我看你纔是滿嘴噴糞呢!”、
魏老幺兒一番話把剛纔八卦的幾個婆子媳婦的一起罵了進去,頓時被這些老孃們小媳婦的圍攻,瓜子皮、小石頭,還有什麼果核的都朝他丟過去,他一時間招架不住,還被人啐了幾口口水,不知道被誰在身後一絆,摔了個四仰八叉,把那羣女人笑得咯咯作響。
“切,我、我好男不跟女鬥。”魏老幺兒見自己雙拳難敵四手,也顧不得丟不丟人了,直接一個骨碌起身,抱頭鼠竄地逃了。
有幾個女人還不依不饒地想追上去補幾下,被人攔住道:“快別鬧了,車隊都到眼前兒了。”
因爲送嫁妝裡面也都是存了顯擺的意思在的,所以一般陪嫁得豐厚或者還過得去的人家,送嫁妝的隊伍都會在村兒裡轉幾圈,走得慢一些,就是爲了讓鄉里鄉親地看看自家都給姑娘陪送了什麼。所以這邊鬧得稀里嘩啦的,那邊送嫁妝的隊伍卻是才繞到了村口。
有人眼尖一上來就看到了八仙桌上的土坯和瓦房,頓時嚷道:“你們看啊,祝老二給閨女陪嫁地和房子啊!”
一句話把人羣都攪得激動起來,全都踮着腳尖往前擠着看,一般人家陪嫁閨女,尤其是像祝永鑫家這麼多孩子的人家,基本都沒有陪嫁地或者是房子的,畢竟家裡三個兒子,還得留着以後給兒子娶媳婦或是分家用,所以大家都看見那八仙桌上大大方方地放着瓦當和土坯的時候,都停住了議論,想看看後面還有什麼好東西做嫁妝。幾車傢俱走過去之後,婆子們就先開始稱讚那被褥的手工做得極好,立刻就有知情的人說:“那就是祝老四的媳婦做得,他媳婦可真是個巧手媳婦,那花兒繡得,我看蜜蜂都要認錯了飛上去呢!”
“是啊,聽說他媳婦的娘是南邊兒的人,所以學了一手好繡活兒。”
“那我以後可得讓我閨女多去走動走動,能學得一星半點兒也是好的。”
“快別吵了,後面還有東西呢!”嗑瓜子的婆子這會兒也顧不得嗑了,抓着瓜子伸長着脖子看這後面的衣裳、首飾,高聲叫道,“看那首飾匣子裡,有一套金頭面啊!還有金釧子!”
“該不會是鎏金的吧?”有人撇撇嘴裝作不稀罕的樣子。
隨即又被旁邊的人打擊道:“即便是鎏金的你也一樣兒都沒有吧?”
博榮和良子分別坐在前面的兩輛車上押車,方氏又請了齊老五的媳婦去做全福婦人,兩個人跟在最後的首飾車上,看着點兒別出什麼意外,畢竟那可是真金白銀的東西。
打從村口路過自然是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齊老五的媳婦對方氏道:“嫂子,那些人慣會的就是這些,氣人有笑人無的,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方氏聞言笑笑說:“在村兒裡這麼多年,什麼迎高踩低的沒見過啊,若是爲了這麼幾句話就惹氣,那我怕是早就給氣死又氣活過來了。”
齊老五的媳婦聽了這話被逗得咯咯直笑:“嫂子你可真是會玩笑,這話說得,大喜的日子可不興說死啊活的。”
“對對,看我這嘴,真是不會說話!”方氏趕緊擡手朝自己嘴上打了兩下,又唸叨說,“有口無心,菩薩莫怪,菩薩莫怪。”
從齊家村到方莊子這一路就走得很快了,出了齊家村之後,押車的人就把櫃門都關上,衣裳首飾的都蓋好,一來免得露財,二來也免得揚上塵土。
到了方莊子之前,又再次把所有的東西都敞開,蔣家也派人到莊子路口等着,領着送嫁妝的車隊在莊子裡繞了一圈兒才停在蔣家門口,等所有的車都停住了腳,這才把東西都開始往新房裡搬。
這是方氏第一次來蔣家,看着人家磚瓦的房子前後好幾進,院牆都是青石壘成的,門口的下人和丫頭站了一堆,頓時就覺得自己有些打怵,下車的時候被齊老五的媳婦扶了一下才站穩當,不過還是撐着很有底氣的樣子,生怕自己露怯給自家和閨女丟人。
齊老五的媳婦倒像是見過大場面的,進門兒就替方氏各處招呼着,因爲她是全福婆子,所以大家也都不覺得怪異,反倒都稱讚祝家這個全福婆子找得十分伶俐。
進屋擺了嫁妝之後,全福婆子上前給鋪牀,擺枕,掛喜帳,最後在炕上撒了金銀錁子、桂圓、花生、大棗、栗子、銅板,又把所有傢俱上都擺了大紅的喜字,出門後接過蔣世彥母親遞過來的同心鎖,把新房的大門鎖上,這樣便誰都不能再進屋了,只有等着成親那天,拜天地之後,送一雙新人入洞房的時候才能再打開。
其餘的被褥、衣裳、首飾等物件都擺在院兒裡給蔣家的親友看,叫做擺嫁妝。
許是蔣家沒想到祝永鑫家會擡來這麼豐厚的嫁妝,蔣世彥的娘覺得在親友面前很有面子,便一直拉着方氏的手,一口一個親家母叫得很是親熱,留了所有送嫁妝的人吃了午飯,才歡歡喜喜地把人都送走,只等着娶新媳婦過門。
最新章節 第二百三十二章 楊氏的矛盾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