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是誅滅九族的大罪,但小慧爹早已家破人亡,別說是誅族了,能把他們家族的人找出來都非易事。
他擔心的是師傅和小慧。
師傅年事已高,又有着出家人的執拗,他決不會離開小山寺,而小慧尚幼, 又是女孩子,小慧爹更是不知如何安置他。
他答應了陳家棟。
爲了掩飾雙方的關係,兩人制造出幾次正面衝突,讓所有人都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良牧署和御馬監的人水火不相容。
與此同時,小慧爹託人將他這些年的全部積蓄兌成兩個金元寶。
他瞞過所有人,一直在默默準備。
如今不在宮裡, 對內侍的管理並不嚴格。
那日, 他告假,帶上兩隻金元寶離開順義,去了小山寺。
他不知道有沒有人跟蹤他,但是他必須這樣做。
“你這麼信他?”明卉皺眉。
他怔了怔,道:“明天我去查一下,打死他的是誰。”
明卉冷笑:“無論那人是誰,都是內奸,你們飛魚衛有內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回去之後,他以配製馬藥的名義,先後幾次購買藥材,用他們馬家祖傳的方子,配出了遮蓋馬毛可以亂真的顏料。
這次的事更大,先是通敵賣國,繼而弒君謀反。
出事的是在詔獄,殺人滅口的是飛魚衛,紀勉就是飛魚衛最大的官,現在,除了自家霍保住,明卉懷疑所有人,包括紀勉。
幾年不見, 小慧已經長大了,有一雙與她娘一模一樣的眼睛。
明卉的眼睛亮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驚呼一聲:“我看過資料,受刑而死的那個人,就是陳家棟!”
把字刻在金元寶上,遠比寫在紙上, 更能讓師傅保留,而且師傅老眼昏花,這上面的字是看不清楚的。
那匹馬一旦脫去繮繩,便如野馬一般,毫無留戀的飛奔而去。
霍譽想了想,道:“他放走御馬,卻是粉碎了一場刺殺,情有可原,我想聖上不會追究,那一千匹戰馬的事,他只是從犯,只要查清真相便好,但他殺死兩個人卻是事實,老和尚是出家人,年事已高,想來不會受到牽連,但小慧.”
失馬案不是霍譽管的,因此,霍譽也只是知道那案子裡有一人自盡,一個受刑而死,且兩人都是死在詔獄,卻並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姓名。
他只是躲在暗處,看小慧蹲在地上和螞蟻玩。
爲此,陳家棟還找了一個藉口,請駐守在此的羽林軍調整了巡邏的範圍,繞開了那處地方。
小慧爹在把金元寶送去小山寺時,還沒有將汗血寶馬放走,但是他用了十個字,將他的計劃刻在了上面。
霍譽面沉如水,他在屋裡踱了幾圈,忽然停下腳步,對明卉說道:“你先睡吧,我去趟紀府。”
陳家棟初時不放心,悄悄過去看過兩次,確定小慧爹沒有騙他,從此便放下心來,擔心被人發現他與小慧爹私下接觸,便沒有再去。
可偏偏受刑而死的人,不是別人,卻恰恰是陳家棟。
小慧爹在被抓進詔獄之後便自盡了。
如陳家棟這種良牧署的小官,能見到汗血寶馬的機會並不多。
他告訴陳家棟,他要訓練汗血寶馬躍起摔人,但這不能讓別人看到,陳家棟信以爲真,答應下來。
現在明卉告訴他,那個被打死的,就是這案子的關鍵人物,陳家棟。
“別去,萬一紀大人就是幕後黑手呢?”
每天趁着天還未亮,陳家棟便讓小慧爹去他選好的一處隱密的地方馴馬。
按理說,飛魚衛不會一來就給陳家棟上刑,要上刑也是御馬監的那些人。
而霍譽在把這些文字抄錄下來之後,也便知道明卉今晚去何處了。
霍譽安慰她道:“到時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爲小慧求情,她畢竟只是一個父母雙亡的孩子,這種情況下,一般不會太過嚴苛。”
那日, 小慧爹把所有的事全都準備妥當, 他在馴馬的地方,將汗血寶馬那一身紅亮的馬毛染成了黑色,撒開繮繩,這些日子,他名義上在馴馬,實則卻將汗血寶馬的野性保留了下來。
“不是他。”霍譽微笑。
她去了小山寺,見到了那位老和尚,而她帶回的小和尚,想來便是那人的女兒了。
陳家棟是良牧署的人,並非御馬監的,良牧署只負責提供地方和應有的條件,真正管理馬匹的是御馬監。
而那時,天光微熹,良牧署的人還在洗漱,當值的羽林軍則在遠處巡視,沒有人知道,那匹關係到他們身家性命的汗血寶馬,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明卉的眼睛亮了,黑色的馬!
師傅讓他去見見小慧,讓孩子給他磕個頭。
之後的事,雖然金元寶上沒有,但是明卉和霍譽全都知道了。
想到那個可憐的女人,小慧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當初詔獄便出過事,也查出過內奸。
他告訴師傅,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明卉心中感慨萬千,她拉着霍譽的手問道:“小慧爹放走了御馬,還害過一千匹戰馬,致使大軍戰敗,這是大罪,小慧和老和尚,會沒會被誅連?”
他把那兩隻金元寶交給師傅,叮囑說等過上三年五載再取出來花用,但心裡卻知道,師傅爲人正義耿直,真若是案發了,飛魚衛前來調查, 師傅定然會將那兩隻金元寶交出來。
明卉想起孫家的那些送去舂米的女眷,也嘆了口氣。
“嗯,我信他,皇帝出行,如果只能帶一名護衛,那麼一定會是紀大人,若他有謀逆之心,用不着這麼麻煩。”霍譽說道。
明卉一怔,皇帝竟然這麼信任紀勉。
見明卉不解,霍譽解釋:“不僅是今上,大晉歷代君王皆是如此,飛魚衛指揮使,是他們能交付後背的人。”
皇家無親情,皇帝不信任太后,不信任皇后,不信任所有的兒子,但卻不會不信任他的飛魚衛指揮使,這一任的指揮使死前,若是還沒有培養出能令皇帝信任的人,皇帝寧可讓這個位子空懸數年,也不會隨便任命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