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不停，伴隨着兩岸的夾竹桃緩緩流淌。三月的春光很顯然是世間最美麗的景色，更何況是妖界的春海。
春海，青碧色的海水，十根通天大樹矗立在海面之上，波浪翻滾之間大樹紋絲不動，放眼望去，萬里蒼茫，陽光明媚照射，美麗非常。
這裡是妖界十八心海中的春海。
海中有十棵大樹，乃是春海的象徵，名曰青春之樹。十棵青春之樹環繞之間，還有一座山峰，怪石林立，險崖遍佈，時而又仙禽飛過，宛如仙境。
山峰之上，有一條巨大的瀑布傾瀉而下，帶着無法言說的震撼，揚起無數的水滴，在太陽的照射下形成了一個彩虹，讓人目眩神迷。
山峰的瀑布旁邊，坐着一個青衣男子，他長袖低垂，兩眼微閉，一把瑤琴橫膝而臥，青碧色的琴身乃是上好的妖界青春木，紫色的琴絃看起來應該是妖界天堂鳥獨有的。
男子面容極爲英俊，帶着難以言說的儒雅和醇和，他沒有紫風那般俊美，也沒有肌肉堆積的那種硬氣，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青青的竹子，你無法言說，卻不能不喜歡。
捻抹挑撥，琴聲開始蔓延出來，男子背後是一棵青松，上面的松針是碧綠的顏色，隨着琴聲，無數的松針開始掉落。仙禽環繞，圍繞着琴聲開始了翩翩起舞。
便在這時，男子忽然按住了琴絃，周圍的仙禽立刻散了開去，瀑布的另一側，是一道通往山下的路，此時的路上，緩緩走來了一個人，依舊青衣，少年模樣。
陽光穿過了清晨的霧氣緩緩流瀉而下，照着少年的臉頰上，燦爛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少年雙手負在身後，少年老成。
腳步很慢，山路很長，但是再慢的腳步也終極會到達終點，在場的山路也終將成爲過往。少年終是來到了青衣男子的身邊，徑自坐在了青石之上。
正是初九。
“這把琴，如果我沒有記錯，應該是叫天堂吧。”初九淡淡笑道，“妖界十琴之一的天堂，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你彈呢。”
青衣男子的手很修長，他淡淡一笑，撫摸着紫色的琴絃道：“再名貴的琴，也終究有奏響的那一刻。但是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一旦發生了，便再也無法挽回了。”
初九看着青衣男子，又笑道：“原來你也知道啦。”
青衣男子點了點頭，道：“我真的沒有想到，青離竟然會真的拿出妖心，拿出忘情珠。”
“那你說，法海呆在青離的身邊，究竟是因爲喜歡她，還是因爲忘情珠？”初九淡淡笑道。
青衣男子修長的手指輕輕挑了一根琴絃，“嗡”的一聲琴聲蔓延山峰春海，只聽他淡淡道：“此時說原因是沒有用的，現在忘情珠已經是金山寺的了。無論法海是什麼目的，他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不是嗎？”
“是一切嗎？”初九道，“是不是終有遺漏？”
“世間萬般事，不能完美，若有遺漏，也可說是另一種完美而已。”
初九沒有再說話，而是輕輕在空中一抹，一陣青光閃過之後，初九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桌子，上面放着一疊紙，一支筆。
初九輕輕拈起了筆，鋪平了紙，落筆，勾勒。
“你想畫蛇。”青衣男子淡淡道。
初九點了點頭，道：“是啊。”
“蛇不好畫，更何況是一隻這般不凡的青蛇。”青衣男子繼續道，“你覺得你對這條蛇足夠了解嗎？”
聽到這句話，初九的手一顫，剛剛畫了一筆的蛇便不再完美了，初九手指一點，那張紙頓時飛出了桌子，跌落在地上。
“要了解什麼？”
“你要了解這條蛇是不是一隻聰明的蛇。”青衣男子笑道，“當然，你還得了解，你爲何要畫蛇。”
“她很聰明，我畫蛇是因爲，我不想讓她在流淚。”初九淡淡回道，說完話便繼續拿起了筆，輕輕畫了起來。
青衣男子嘆了一口氣，道：“有的時候，畫一條蛇容易，畫一個世界也很容易，但是你難道不知道，一旦心成魔，入畫便是俗嗎？”
“俗又怎麼樣呢？”初九笑道，“我本就是俗人，天涯，你永遠都不知道，一條美豔的青蛇，是多麼的動人的。”
青衣男子的名字，似乎是叫天涯。
妖界只有一個天涯，那便是妖主天涯。初九既然是妖主天涯了，爲什麼這裡還有另一個天涯呢？
“你終於承認我是天涯了。”青衣男子天涯笑道，“一千多年了，這還是你第一次叫我天涯呢。”
初九繼續畫着青蛇，一筆一劃都如同有神，半晌他才笑道：“你本來就是天涯啊，更何況，我說你是天涯，可並不代表我不是天涯。”
說到這裡，初九手裡的筆忽然沒了墨水，那張畫了一半的青蛇，又報廢了。
換紙，繼續畫。
“你說青離，死了嗎？”青衣男子天涯淡淡道。
初九回道：“你也知道的，當然沒死。”
天涯轉過頭，看着依舊在認真畫蛇的初九，問道：“是無心海珠嗎？”
初九點了點頭，道：“是的。”
天涯的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驚訝，他看着初九道：“怪不得人們都叫你是四界第一智者，原來那日在回春坊中你用無心海珠融合青離的眼淚，化作一顆透明珠子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嗎？”
初九又點了點頭，道：“是的。”
“那麼她是不會死的了。”天涯笑道，“妖界十八心海的第一寶物，無心海珠，怎麼可能讓她輕易死去？”
初九嘆了一口氣，面前的青蛇他已經花了一大半，但是那支筆又沒有墨水了。
扔掉，重新畫。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一人撫琴，一人畫蛇，琴聲依舊動聽，然後初九的身邊已經是紙張遍佈，而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張紙了。
“若想引動無心海珠，那麼必須書寫心經，初九，你只有最後一次
機會了。”天涯停下了撫琴，看着初九淡淡道。
初九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他看着面前的紙張，竟然無從下手了，他不知道這一筆應該怎麼畫下去，他只怕，他永遠都畫不出那一條青蛇。
但是他還是落筆了。
墨水在紙張上泅染開來，宛如妖界大地上縱橫的河流，初九的臉上佈滿了汗水，但是卻來不及擦掉，他的手有些顫抖了，然而落筆之後，一隻栩栩如生的青蛇逐漸顯現了出來。
他可以看到墨水浸染紙張的瞬間，他可以聽見紙張上的青蛇低沉的聲音，他放任那支筆繼續刻畫，他閉着眼睛，他宛如死去。
然而，當所有的刻畫接近完美，最後一筆的時候，卻沒有了墨水。
那條青蛇，還沒有眼睛。
不能停，可是應該怎麼辦？如果最後一次機會也錯過了，那麼便是永遠沒有機會把青離從無心海珠中召喚出來了。
便在這時，一滴殷紅的鮮血忽然低落在了畫筆上，下一個瞬間畫筆落下，在紙張上輕輕一點，紅色的眼睛閃現出熾烈的光芒，那條青蛇頓時如同活了一般，竟然陡然從紙張中飛躍而出！
初九一愣，轉頭看去，發現一邊的天涯輕輕撫着帶着傷口的手指。
“鮮血，也是另一種墨水。”天涯笑道，“你應該知道這一點的吧。”
初九沒有多說什麼，緩緩起身，他看着那隻從紙張中飛出的青蛇，眼中是說不出的神情，有溫柔，有釋然，有驚訝，有疑惑。
那條青蛇在空中飛舞一陣，便落到了春海之中，消失不見了。
“雖然有無心海珠彌補了丟失的妖心，但是畢竟已經丟了根本，所以現在的她，不過是一隻再也普通不過的青蛇了，這種青蛇，在妖界中，有成千上萬條的。”天涯的聲音淡淡響起，“初九，你真的認爲，妖界的未來，要維繫在這麼一條青蛇的身上？”
“我確定。”初九點頭道，“天涯，他日人界和魔界來襲，你我都要做好犧牲的準備，那麼偌大的妖界，必須要有人來支撐。”
“可是，爲什麼偏偏是青離？”
“因爲。”初九回頭，看着青松下的天涯，淡淡道：“因爲，她足夠特別。”
這應該是可以算作一個理由的。
天涯搖頭笑了笑，沒有回話。初九也是笑了笑，英俊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他緩緩離開了瀑布，走到了來時的山路上，聲音緩緩傳來：“天涯，早晚有一天，我們是會同生共死的，所以，你永遠也不可能脫離我而存在。”
天涯沒有回話，而是微笑撫琴，淡紫色的琴絃散發着迷離而美麗的光芒，映照地整個春海，一片絢爛。
十棵大樹，光芒爆舞，碧綠色的樹身卻散發出了赤紅色的光芒，帶着一種奇特的鳴叫，似乎是即將要涅槃的鳳凰一般，重生之後，便是風華絕代，便是世間第一，便是誰也無法言說的絕世風情！
前提是，要重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