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仙門以此爲導火索,滅了趕屍派,從此人界之中再也難覓這個古老門派。
青離感覺畫面似乎流水一樣溜走,她可以看到那個月夜的犧牲和淚水,也可以看到趕屍派滅亡的時候,男子自裁的畫面。所有的記憶終究無法塵封起來,又是一陣風吹來,青離走走又停停,竟是又來到了一個地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溫儂軟語的八百里秦淮水岸,花謝花開,燈火闌珊。青離坐在最爲富麗堂皇的船舫上,彈着最美麗的瑤琴,唱着最美的歌謠。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蛇妖,但是卻從不做壞事,只是在這裡付出自己的青春和風情。
忘記了是哪一日,她在這裡遇見了一個叫紅塵的年輕人,總是喜歡穿雪白色的衣衫,英俊而瀟灑。
不知道有多少人甘願爲自己去死,只爲博得自己的一笑。但是青離從不理會那些人,她的瑤琴只爲一人彈奏,她的歌聲只爲一人而唱。而在這茫茫的秦淮水岸,也總有一個人,爲她駐足。
終於有一天,他們並肩站在月光下,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月下山林,一起喝酒,一起說笑,就像是認識了二十多年的老友。
青離看見男子牽起了自己的手,那男子的眉宇之間有一種熟悉的氣息。
“你爲何叫紅塵?”
“不入紅塵,我如何認識你?”
“那你可以娶我嗎?”
“我來紅塵走一遭,只爲等你。”
青離期待自己穿上鳳冠霞帔的時候,那將會怎麼樣的幸福時刻。那一晚,花叢淹沒了他們的身影,月光投下害羞的銀灰,秦淮八百里,動情的不止一人。
只是當青離醒來的時候,沒有熟悉的氣息,沒有華麗的被褥和牀簾。她的耳邊傳來了銅鈴的聲音,以及似有若無的佛家梵唱:“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不爲覲見,只爲貼着你的溫暖;那一月轉動所有經筒,不爲超度,只爲觸摸你的指尖。”
她睜開眼睛,卻看見紅塵坐
在了自己身邊,身前擺着一個文案,上面放着筆墨紙硯。他在畫一條蛇,一條美豔的青蛇。
他畫的很仔細,青離看着他的眉宇,似乎想起來了一些過往,但是卻終究有些模糊。她看了看四周,卻看到了佛像銅鈴,七彩經幡。
而自己的身體周圍,擱置着十二件佛家武器。
她有些明白了,想問問紅塵。而此時紅車也擱筆,他拿起了宣紙,在青離的面前展開問道:“這條蛇好看嗎?”
那是一條用墨極好的青蛇,每一片鱗甲都看的清清楚楚,栩栩如生,好像青蛇就要飛出宣紙一樣。青離看着法海純淨的眼睛道:“好看。”
“是我畫的好,還是青蛇本來就好看?”紅塵淡淡問道。
“你畫的好。”
“你錯了。”紅塵道,“是因爲青蛇本來就好看。”說完之後,紅塵竟然一下子把那張畫了青蛇的宣紙撕掉了,一片一片,細碎的好像是秦淮的百花齊放。
青離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她問道:“既然你覺得好看,爲什麼還要撕掉?”
“有些回憶就像這張宣紙,雖然有最美的風景,卻終究不過是一段回憶而已。”紅塵淡淡道,“你明白了嗎?青蛇?”
青離感覺心裡的那種疼痛又來了,這一次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苦:“那你想做什麼?”
“除妖。”
像是聖潔的佛家梵唱,空靈而動聽的聲音就這般響徹在青離的耳邊。她感覺在秦淮復甦的心臟開始死亡,知道十二把佛器刺入了她的身體,她才終究明白,不論過了多少年,也許只有她還記得第一次犧牲。
“我想問你,既然你是一個和尚,爲什麼還要叫紅塵?”青離心死,氣息虛弱道。
“不入紅塵,我如何認識你?”
“可是。”青離看着法海的眼睛道,“你不是叫做法海嗎?”
紅塵聽後一愣,眼中出現了思考的意味,他看着青離,隨即淡淡笑道:“女施主
果然是妖界智者呢,貧僧紅塵,法海不過是未來的稱號而已。”
未來。
青離沒有感覺到疼痛,但是卻知道自己的生機正在消失。她看着面前的法海,不知道爲什麼忽然笑道:“我想要告訴你的是,紅塵是不簡單的,既然你入了紅塵,那麼你便再也不是什麼和尚了。”
“我還是和尚,而且我叫紅塵。”
“紅塵中有無法言說的感情,和尚是不能動情的。我知道你是法海,你現在用佛門法器替我超度,說是除妖,其實不過是另一種喜歡罷了。法海,其實你已經愛上我了,是嗎?”
法海沒有說話,只是半晌才合什道:“貧僧紅塵。”
“紅塵也好,法海也罷。都不過是搖動的經筒,匍匐的天路而已。”青離感覺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只是,我死了,便是脫離了生門,而你,卻是生不如死了呵。”
七彩經幡鼓舞不息,往生青銅鈴響徹金山寺。青離的靈魂重新迴歸黑暗,聽着銅鈴聲,她走下下一個記憶的節點。她忽而有些害怕這般飄蕩了,因爲她已經爲法海死了兩次了……
記得很久之前,她初開靈智,妖主曾說:“一個妖,只能心死三次,否則就會妖心枯萎,永遠失去道統。”
第三次的犧牲,在前方嗎?
她順着風,往前走。雖然卻步,但是這條路卻總有一個盡頭。第三段回憶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小巧的閣樓裡,窗外的湛藍如洗的天空,青陽美麗,柳絮飄飛的時節綴滿了無數的詩情畫意。
青離坐在梳妝檯前,銅鏡中映出了她絕美的容顏,她的身上穿着大紅色的霞帔,而青絲之上,鳳冠高貴。鳳冠霞帔,這一世終於穿上了,只是不知道窗外等待自己的,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禪心和許仙說,忌入宅和嫁娶,難道說鳳冠霞帔是災難,自己此生再無機會,身着大紅喜氣的新婚嫁衣,等待自己的意中人,腳踏七彩祥雲來迎娶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