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妹妹,我待會要跟我師傅出去說媒,你左右沒什麼事情,就把房間打掃一下。啊,今天陽光這麼好啊,你順便把被窩都拿在院子裡曬曬吧。”
江心兒來到金百合差不多有半個月了,館裡的活不多,有些東西她也還插不上手。
可是因爲小學徒們都是住在一個院子的,又恰巧和吳珍兒分在一個房裡睡,便無奈地成了吳珍兒指使的對象。
江心兒新到,一時也不能太鋒芒畢露,所以一派和善低調。那吳珍兒本事可能沒學到多少,可吳仲琴那種頤指氣使的腔調倒學了個八成半。
也許是因爲吳仲琴在楊紅蓮那邊老是吃癟,吳珍兒本着二十四孝徒弟爲師報仇之心,捏住江心兒只想拿她出氣。
江心兒也是起牀不久,剛梳洗完畢,耳中就被吳珍兒的一陣聒噪塞得滿滿的,真是有點火大。
她只當沒聽到,有一搭沒一搭地整理着自己的牀鋪,只拿屁股衝着吳珍兒的方向。
“江妹妹,我在和你說話呢!”
居然不鳥自己,吳珍兒只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不由得把嗓門提高了一個八度。
“啊,是吳姐姐在說話啊,我耳朵不好,還以爲大太陽出得好好的,居然也打雷。”
吳珍兒被噎得吞了兩口口水才緩過氣來,眉毛一下子豎起。
哇,原來人的眉毛也可以玩倒立啊,真是歎爲觀止。
江心兒不等吳珍兒發出震耳的吼聲,柔和到能把人催眠的嗓音已先飄逸開來:“姐姐別生氣哦,有什麼事情,姐姐儘管吩咐,小妹一定照辦。剛纔是沒挺清楚,姐姐再說一遍。”
呃,,吳珍兒憋足了勁兒的那股氣只能順着原路又憋了回去。伸手不打笑臉人啊,人家那麼乖巧,又怎麼好意思再吼人家。
到底這丫頭還是怕自己的,吳珍兒的自尊心在胸腔中舒展開來,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剛纔是說,我要和師傅去做事,你麼反正是剛來的,館裡事情你幫不上忙。若是老這麼閒着不好,就給你找點事情就當幫幫我了。牀鋪理一理,被窩曬一曬,怎樣,你現在聽清楚了嗎?”
“放心吧,挺清楚了,你只管去忙。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好了。”
江心兒笑臉迎人,滿口答應着,彷彿剛纔損吳珍兒的不是她本人。
“恩,那就多謝你啊!”
吳珍兒對着桌上銅鏡打量鏡子裡的自己裝扮得很妥帖,滿意地轉身走出房間。
看着她的背影,江心兒不由得爆了句粗口:“我靠,還真以爲自己是主子,當老子是傭人啊!”
想想自己夠窩囊,也夠犯賤的,居然被個自以爲是的土鱉丫頭差東差西的,還因爲要韜光隱晦一段時間而不能反抗。
死丫頭,等老子混熟了,看怎麼收拾你,且再讓你拽幾天。
江心兒憤憤然很阿Q地自我安慰着,扛着吳珍兒被子出去曬,順便在晾上繩子的被子上狠狠拍了幾下。
太陽真的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一掃剛纔受人壓制的腌臢之氣。
春天來了,萬物萌動,正是青年男女發春的好季節。看來館裡近來有些淒涼的生意也該復甦起來了,咔咔,我江心兒要出山啦!好好撮合幾對佳偶,減少人間曠男怨女,也是大大的功德啊!
美好的憧憬還沒結束,餘嫂大煞風景的呼喚聲就打斷了江心兒的萬丈豪情。
“江心兒,你過來一下。”
唉,也不知道又是什麼好差事要找她,江心兒認命地應着,大步朝着餘嫂走過去。
這些天,江心兒覺得自己不是楊紅蓮的徒弟,而是整個金百合一個打雜的。
當然,除了吳珍兒有挾私報復的嫌疑,其他人倒不是故意欺負她,而是習慣使然,新來的小學徒都是這樣,誰都可以差使她,什麼事情都可能讓她做。
“餘嫂子,你找我啊?”
“昨天夜裡好大的風,跨院裡那幾株桃樹落了一地的花,我現在還有其他事情要做,館主吩咐讓你去掃一下。”
“好的。”
沒奈何啊沒奈何,掃地就掃地了,就當鍛鍊身體吧。誰叫自己是新來的,連抱怨都不可以露出些許,不然會被人說這孩子不聽使喚,不肯做事。
幸虧江心兒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是那種嬌生慣養的主,拄着個比自己身量還高些的大竹掃帚掃完整個跨院也沒花太多時間。只是腰是有點酸的,手也是有點疼的,喘息也難免是大口大口的。
沒來得及多歇一會,江心兒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忙趕到前樓的連理枝房擦桌子抹椅子,又到廚房給楊紅蓮準備好了茶水。
一切準備工作做畢,楊紅蓮也很準時地到連理枝來坐班了。江心兒抹着額頭滲出的細汗,長長喘了口氣。
楊紅蓮擡眼看她:“怎麼,是不是很多事情要做?”
“也還好,就是幫着打掃了一下跨院。”
“哦,昨夜風很大,想是桃花都掉了一地吧。”楊紅蓮隨口應着。
“是啊,滿地都是落花。”
“你有些埋怨?”
江心兒迎着楊紅蓮審視的目光回望過去,保持笑容:“師傅說哪裡的話,不是每個學徒都是這樣做過來的嗎,心兒有什麼好埋怨的?”
“這樣很好,年紀輕輕的,吃些苦也是有好處的,不要太計較眼前。”
楊紅蓮對江心兒的回答很是滿意,想想後,招手叫她過來。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認識些字的?”
“是的,我識得一些字。”
江心兒其實想說的是,我認識的字很多,不止中文,還有外文。可惜,毫無用武之地就對了。
楊紅蓮哪裡知道眼前這丫頭的內心獨白,繼續說道:“其實做我們這行也不用你有什麼學問,只需認識些字,能看黃道吉日,能寫年庚八字就夠。我那邊有些婚俗規矩的書,你有空就多看看,以後跟着我一步步做做,也就很快記得了。”
江心兒依言走過去取靠牆一排櫃子上的書,卻看見旁邊有一堆賬本似的簿冊,封面上都寫着某某年幾月到幾月,什麼鎮,什麼村之類的字跡。
字體筆致很硬朗,卻是談不上什麼章法,字跡也頗粗陋,難道這些是楊媒婆的手筆?
“師傅,這些簿冊是記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