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嬸啊,你們家心兒還是什麼人都記不起嗎?”小木屋外咯吱咯吱的剝玉米聲外還夾雜着模糊的女聲。
“是!跟傻子一樣,爹不叫爹,也不管我叫娘,盡說些稀奇古怪的話!比她以前的樣子還討厭。”這是一個尖利的女聲,好像滿腹牢騷,口氣不耐煩極了。
先前的女聲勸慰着:“江嬸,你也不能這麼說,好歹她也算是你的女兒嘛,多用心照顧就好。我聽醫館的喬大夫說,多給她說說從前的事情,慢慢就記起來了。”
“哎喲蔡大娘,我可要不起這樣的女兒!先前是成天苦着個臉像死了人似的,現在乾脆就成了個傻子!”江嬸的聲音依然憤憤的,“要是治不好,這麼個廢物還不如早早尋個人家給了去。”
小木屋的牀上,一個俏麗的女孩子伸着懶腰睜開明亮的雙眸,小聲嘀咕着:“死老孃們又在罵人,你纔是傻子呢!本姑娘穿越前可是公司裡出名的聰明能幹,要不是倒黴流落到你們這個破地方,哪輪上你來罵我。”
是,她江亦心的確是穿越而來,若不是那個該死的婚慶公司接了個該死的婚禮,要不是那個該死婚禮的新郎是她的前男友,要不是她粗心掛花球的時候一腳踩空掉下來,她會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才十二歲的古代小姑娘身體裡嗎?
最叫人鬱悶的是,她失去知覺前分明聽到前男友用沉痛的聲音在說:“亦心,你這是何苦呢,爲什麼要爲我自殺啊?”
自殺,王八蛋要爲你自殺呢,分手多少年了,我有那麼想不開嗎?
“我真的不是爲你自殺啊!”
記得那天,江亦心憤怒地大叫一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啪”,人還沒睜開眼睛,額頭卻着了一記不重不輕的巴掌,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我知道你不是自殺,你摔死也不關老孃的事!可你要是把小舟弄出個三長兩短來,你有幾條命來賠?”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醒來之時,眼前叉腰立着個麪皮暗黃,顴骨高聳的瘦女人,模樣十分神似魯迅先生筆下的圓規楊二嫂,正對着自己嘀嘀咕咕罵聲不絕。
再細看,古裝、古代的傢俱和一具瘦小未成年的身體。罷了,認命吧,毋庸置疑自己也加入了現下流行的穿越大軍之中。
江亦心對自己穿來的這個時代一點認知也沒有,除了閉口裝傻,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
那個婦人顯然不是這個身體的親孃,瞧瞧這幾天給自己吃的是什麼飯食就可想而知了。害得破銅鏡裡照出來的小臉蛋,大大的眼睛,挺直的俏鼻,加上小巧的薄脣,本來是極漂亮的,可總顯得面有菜色不那麼健康的樣子。
更遑論向來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早就被平板痩削的小身板替代而毫無曲線,慢慢來吧,爭取在青春期裡把自己養好點。江亦心用手比劃着輪廓,暗暗想着美體計劃。
而比自己小三歲的小男生纔是江嫂的親兒子,家裡有點好吃的,全顧着他了。慣得那個白胖胖的江小舟小小年紀就以爲自己是小皇帝,對姐姐沒有絲毫尊敬和感情。
江心兒?江亦心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點點頭,心兒就心兒吧,好歹和自己原先的名字差別不大,連姓也不必改了。
“娘,我餓了!”
“好吧,看你跑得臉像小花貓一樣,娘給你洗洗臉就可以吃飯了。”
見到自家兒子,圓規的聲音柔和了不少,儼然一個慈母的樣子。
給兒子擦洗完畢,忽然想起屋裡還躺着一個,若是真餓出個好歹來,自家丈夫不免要口角幾句。
“小舟乖,去把那小賤人給我叫起來吃飯,這可倒好,連活也不用幹了。每天睡得太陽照屁股,也不見起牀,還得天天做給她吃!”
“小賤人,娘叫你起來吃飯!”
江小舟沒心沒肺地叫嚷着,稱呼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爲小賤人。
這幾天來江心兒對這個現成弟弟也有了些瞭解,聽着細碎的腳步聲跑近,估計那小魔王又將是一腳踹進門來。算計好了時間,就在江小舟擡腳踢門的那一剎,把門嘩地打開了。
江小舟踹了個空,一個重心不穩像只元寶一樣滾倒在地。想是摔疼了什麼地方,頓時啊喲連聲地嚎叫了起來。
江心兒裝模作樣從門後閃出,不去扶起地上的弟弟,繼續裝着傻:“剛纔是誰啊,是來叫我吃飯的嗎?吃飯嘍!”
一邊歡叫着,一邊從江小舟的頭上跨了過去,直奔客堂間。
“你,你給我等着,我告訴我娘!”
等着?我有空理你!江心兒表情木木地來到客堂,自顧坐下,也不去看江嫂那張典型晚娘臉。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既然穿到了這裡,就要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決不能搞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還被人欺負。
明知道那碗夾雜着大量番薯的稀飯纔是給自己的,可還是若無其事地端起香噴噴的雞蛋炒飯就要吃。
反正她摔傻了,偶爾拎不清一下也是可以原諒的,不是嗎?
“放下!這是給你吃的嗎?”
江嫂劈手將飯碗奪了過來,看到江心兒那傻呆呆的樣子就生氣,她以前好歹還識點趣,知道自己在家是個多餘的貨。可這次看花燈摔壞以後,變得不知好歹起來,連兄弟的飯食也敢搶來吃。
“個沒娘教的死女子,我問你,小舟去叫你吃飯,你來了怎麼倒不見了他?”
“小舟?嘿嘿,小舟是誰啊?”
江心兒傻笑兩聲,盯着那碗撒着翠綠蔥花的蛋炒飯作流口水狀,小手還不屈不饒地伸出去,想要拿回午餐。
“娘啊,這死女子推我!”
江小舟胖乎乎的身體擠進門來,眼睛紅通通的掛着幾滴眼淚,衣服上還留着些塵土。幾步竄到江嫂面前,指着江心兒告黑狀。
這孩子,長得挺白淨好看的,都叫他刻薄娘教壞了。江心兒心底嘆氣,纔多大,就這麼頑劣,做姐姐的真要好好教育教育才行。
江小舟早餓了,看到飯菜也就忘記了身上那點疼,胖手一擦眼睛,坐到桌邊就要吃飯。
忽然發現江心兒的手竟然沒去拿地瓜稀飯,而是抓着自己的雞蛋炒飯,雙眼一下子瞪大了。
“放手,這是我吃的!”
切,小屁孩,你纔多大點道行就想跟我鬥?
“阿嚏!”
江心兒掐準時機打個大噴嚏,口水噴了個方圓百里。
小胖孩頓時呆住,這麼噁心,還能吃嗎?
“娘啊,你看她!”
圓規怒從心頭起,看來今天兒子的飯是得重新做過了,白便宜了這小賤人。
一個耳光呼到江心兒的臉上,“賤人就是賤人,你娘活着的時候怎麼就不好好教你規矩!”
穿到個瘦巴巴的小女孩身上,該吃虧的時候也只能吃虧了。白白捱了一下耳光,江心兒卻是無力反抗。
門又打開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無奈中含着點責怪,“孩子娘,你這又是做什麼,心兒剛剛醒來,還不曉事呢。她要吃,就讓她吃點吧,何必打她。”
這個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就是現在的爹了,在這個家裡也就是江成還想着疼自己前妻留下的女兒。可是他白天幾乎都在外面幫工,家裡全都留給老婆在打理家務,也就沒什麼時間能給予女兒更多的關懷。
江心兒自穿過來就已經很清楚家裡的結構和大概情況,除了不曾開口叫他一聲爹,心裡對這個老實的男人還是比較有好感的。
雖然飯有點子噁心巴拉,可畢竟是自己的口水麼,算了,開吃。
耳中聽到後媽有點尷尬地在跟丈夫解釋:“我也不是不給她吃,只是家裡就這麼點錢,總得顧着兒子吧。心兒大幾歲後,總是人家的,我們還指望着靠兒子出息了,光耀門庭呢。現下什麼都貴,兒子又要上館裡讀書,哪一項不是要花錢的?”
江成被娘子說得無語,嘆息着坐了下來,就着簡單菜餚吃飯。自己沒什麼本事,結髮之妻過世後留下幼女,如今的娘子是在他最難的時候嫁來的,雖說脾氣壞了點,可畢竟也是個過日子的人,還給他生了大胖兒子。心裡念着她的這點好,也就不忍責罵她打心兒了。
江小舟看姐姐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卻還是餓着,就又不太平起來。伸出小胖腿,衝着桌下江心兒的腳底踢了一下,又是一下。
江心兒如何不知,心說現在大人都在,且不和你計較。等爹媽二人都出去做事的時候,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個小魔頭。
悄悄把腳往後一縮,等着小魔頭再踢過來的時候,江心兒故意叫了聲疼,眼淚汪汪看着江成不語。
江小舟倒呆了,這次明明沒踢到,怎麼叫開疼了?他低下頭去看桌子底下,下面江心兒的雙腳伸向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江小舟恨得又要去踢,江成看到兒子鼓搗個不停,立刻猜到是他在搗鬼,急忙阻止。
“小舟,你也不小了,不要總是欺負姐姐。你和姐姐一筆寫不出兩個江字,都是我的骨肉,你懂嗎?”
江小舟叫爹爹責怪,大眼溜過去看爹爹面色沉重,不敢再調皮,吐吐舌頭應了一聲是。
又轉向女兒,“心兒,你還是記不起爹孃和弟弟嗎?”
“我,,”江心兒眉頭微蹙,要怎麼說呢?對這裡很不瞭解,可是又不能老是裝記不起來,不然這個後媽鐵定是沒多少耐心的。
“我現在記得你們是誰了,可是其他東西還是模糊不清。”
江成又是一聲長嘆,“慢慢來吧,小舟你也要幫着姐姐把事情都記起來纔好。”
江嫂端着新炒的飯出來,麻利地遞給眼巴巴看着的兒子,在丈夫身側坐下。掃了一眼吃飯的江心兒,話裡有話地道:“飯還堵不上嘴,趕緊吃了,廢那些話幹什麼?”
江心兒低頭巴拉着飯,心裡盤算着,這傻也裝得差不多了,我的新生活就此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