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叫徐天的劇務，李墨稱得上是十分熟悉了。
不僅是因爲對方越來越地中海的腦門，更是因爲對方在自己抵達劇組的第一天就試圖給自己挖坑。
前世的時候，李墨也是從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所以對於各色人等的心理多少有所心得。
像徐天這種人，說好聽點是某大人物的狗腿子，說難聽點不過就是個炮灰。
比如剛纔於德安雖然嘴上說的是“想清楚再說話”，“如果不是你，就肯定不會冤枉你”這種話，但房裡的幾個人誰還會聽不懂他的意思。
想清楚再說話——不要把我牽扯出來，有事自己扛！
如果不是你，就肯定不會冤枉你——如果是你，那我也幫不了你了！
估計也就只有徐天才會覺得於德安剛纔的話是在表示力挺吧。
還是儘快讓這位老兄完成自己的‘表演’，早點謝幕吧……
“徐劇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劇組所有的服裝，道具都是由你在管理吧？”
“是的。”徐天好歹還沒傻到家，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那麼可以問一下嗎？你爲什麼給胖迪拿了一雙不但不合適，而且鞋底非常容易磨損出問題的舞鞋？”
“胡說！所有演員的服裝我們都是有專門分類的，怎麼可能會有不合適的情況，更加不可能會有質量問題了。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李墨繼續步步緊逼。
“而且男女主角的服裝我還專門跟別的演員的做了區別，是絕對不可能會搞錯的。”
“哦？”李墨似乎對徐天的說法有點意外，“既然如此，你應該對胖迪的尺碼非常熟悉咯？”
“當……當然。”徐天這時似乎感覺到有點不對，但之前信誓旦旦的話已出口，現在他也只能選擇硬撐下去了。
“那麼你現在能告訴大家胖迪的鞋碼嗎？前不久剛剛使用過她的舞鞋，徐劇務應該不會這麼快就忘記了纔對吧。”
“呃，這……這是當然的”，徐天雖然完全沒想到李墨會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很快給出了答案，“她是37碼的。”
“看來徐劇務平時不光專注本職工作，對其他領域的知識也有涉獵啊。佩服佩服！”
“什麼……什麼意思？”雖然不知道李墨爲什麼這麼說，但徐天本能的覺得這小子恐怕沒安好心。
“看來徐劇務也聽說過一個理論——一個人的身高大概是腳長的七倍左右，你剛纔就是根據這個辦法用胖迪的身高逆推她的鞋碼的吧？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你不知道這種方法只能用於大致的推算，”李墨笑眯眯的回答道，“而胖迪恰恰是屬於例外的。”
“呃，不對不對，我記錯了，”眼見情況似乎有點不妙，徐天連忙改口，“她是39碼的鞋。”
“確定嗎？肯定嗎？不改了嗎？要不要打個場外求助電話？”
“要要要，我要打個場外……”剛想說點什麼的徐天，不用轉頭都能感受到旁邊那三道“關愛智障”般的眼神，瞬間惱羞成怒，“姓李的，別想騙勞資。我記得清清楚楚，胖迪那丫頭的鞋碼就是39號，絕對不會錯的。”
李墨臉上的表情看着就像只偷到了大公雞的小狐狸，“徐劇務，剛纔所謂的推算方法是我故意告訴你的。實際運用的時候，只能通過腳印大小來粗略推測人的身高。最關鍵的是，這個方法不適用於倒推的情況。”
“所以，如果你連女主角的服裝尺碼都搞不清楚，你又怎麼敢說自己是個合格的劇務？你又怎麼敢說你不是在針對胖迪？”李墨陡然提高了聲音，幾步走到徐天的面前，瞪着面前這個面目普通的傢伙，“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說：胖迪腳踝受傷的事和你無關嗎？”
雖然李墨的一米八二的身高只能算是中上，但在一米七的徐天看來，李墨的身影幾乎逼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從未想到過面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居然會有這麼強的氣勢。
在這一刻，徐天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要是再不說點什麼來解釋一下，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我沒……沒有。”徐天這時候已經徹底慌了神，一顆顆汗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在腦門上，因爲太過慌亂，他已經無法把自己的想法完整的轉換成爲自己辯解的言辭，更沒有發現李墨壓根就是在偷換概念。
是的，李墨剛纔問的那堆問題，其實並不能證明徐天是有意識的在針對胖迪。
劇務工作沒有合理的分門別類最多是個工作失職；
記不住女主角的服裝尺碼也完全可以推說工作太多，一時記錯了；
真要說起來，徐天最多落得個不稱職的評價而已。
李墨這一系列行爲的真正目的是通過不停的提問和否定對方的回答，不斷增加對方的心理壓力，等到對方即將崩潰的時候，再給予對方一個釋放壓力的通道，讓對方把心底的真實想法一口氣爆發出來。
很顯然，徐天已經完全落入了李墨的圈套之中。
這一刻，徐天覺得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壓下李墨的氣焰更加重要的事情，一咬牙一狠心，心底的怨念如洪水般衝開了理智的閘門，開始瘋狂的蔓延開來，“沒錯，我就是針對你們這些人又怎樣！那個叫胖迪的丫頭，不過是個魔都戲劇學院的新生，連如何表演都沒學會，你看看她每條要NG多少次？要不是和顏清秀那婆娘同校，她能被選上成爲女主角嗎？這裡面要是沒什麼貓膩，誰會相信？！”
“還有你，李墨。勞資在你第一天來的時候就看你不順眼，就是要整你，你能怎麼樣？你該謝謝胖迪那丫頭，要不是她幫你擋了災，你以爲勞資會放過你？有機會，勞資弄死你！”
“顏清秀你個chou女人也別像沒事人似地坐着，別以爲你當了什麼破導演就真是個了不起的角色了，我們大森公司爲了這部戲，整整籌劃了兩年，兩年啊。要不是你半路跳出來，導演這位置肯定是於導的。別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當了表·子還想立牌坊？我呸~！”
“還有你，艾山，你是不是老眼昏花老糊塗了……”
這些話估計已經在徐天心裡憋了很久了，理智的崩潰讓他肆無忌憚的發泄着心底的怨念，房間裡的幾個人似乎已經被他的話給驚呆了，估計是沒想到表面看上去渾渾噩噩的徐天，內心裡竟然對顏清秀等人有這麼沉重的恨意。
顏清秀一臉的木然，艾山則是難以置信，於德安在徐天痛罵顏清秀的時候臉上還帶着一絲快意，似乎對於有人能把自己心底的話說出來非常高興，但當徐天把矛頭指向艾山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從快意變成了驚慌。
顏清秀再怎麼厲害也是個女人，也是個外人，她不可能在西疆省紮根。
對大森公司來說，顏清秀的威脅是一時的，雖然之前曾經做過不少努力試圖奪回《阿娜爾罕》劇組的控制權，但失敗了也不至於讓大森公司傷筋動骨，了不起下次再來就是了；
但如果艾山因爲徐天的話對大森公司造成什麼不好的印象的話，事情就完全是兩個層面了：大森公司的根在西疆，而艾山正是現管的頂頭上司。要是他在背後發話要針對誰，至少在西疆這一畝三分地上，大森公司別想落得什麼好下場。
“徐天！閉上你的臭嘴！”於德安用一聲大吼打斷了徐天的繼續發飆，然後馬上當機立斷做了決定，“因爲你的工作失職，導致胖迪受傷，也因此對劇組造成嚴重影響，我以《阿娜爾罕》劇組導演的身份通知你，你被解僱了，馬上去收拾你的東西，今天就離開劇組！”
用解僱徐天向艾山證明：這不過是某個底層小人物搞出來的意外事件，和大森公司沒有任何關係。
這就是於德安的目的。
於德安的怒吼讓徐天處於混沌狀態的大腦變得清醒了許多，而自己被解僱的決定更像是一盆涼水從天而降，他頓時就慌了，“於導，我也是公司的老員工了，你不能說開除就開除……，我只是想給他們一點教訓而已，我都是按上面說的做而已啊。”
自從於德安出手以後，李墨就一直站在一邊看熱鬧，但此時他卻敏銳的捕捉到了徐天話語裡的兩個字——上面，這件事難道還有更高層次的人在幕後授意？
“媽蛋，這個混蛋，死到臨頭還想害人！”聽了徐天的辯解，於德安更加怒火中燒，“你還知道你是公司的老員工？公司什麼時候讓你針對胖迪了？公司什麼時候讓你針對顏導了？”
“你現在已經不是劇組的人了，沒有資格繼續留在劇組。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滾回公司去等着接受處分！”
李墨正在心裡盤算着是不是趁現在站出來繼續逼問徐天——誰纔是真正的幕後黑手，聽到於德安這句話，李墨撇了撇嘴，知道今天是別想問出什麼來了，“媽蛋，老小子還有幾分眼力勁。”
被於德安這麼一吼，徐天也反應過來了：於德安只是把他從劇組踢了出去，他仍然是大森公司的一員。
所謂的回公司等待處分，很有可能是不痛不癢的訓斥幾句。
他深呼吸了幾下，用怨毒的眼神狠狠的掃了顏清秀和李墨幾眼，重重的關上屋門，走了出去。
屋子裡的氣氛有點尷尬，最後還是於德安首先開了口，“顏導，艾山部長，我們公司平時對員工的教育工作還是有問題，要不也不會出這樣的問題了。我先出去安排一下，這次一定找個靠譜的人把劇務這方面的工作安排好。”
艾山大度的一笑，“於導，我相信劇組經過這次的事情以後，一定會吸取教訓，保證《阿娜爾罕》早日拍攝完成，你說對吧？”
“那是，那是，我保證。艾山部長，要不您也和我一起去？出了這種事情，不能讓劇組其他崗位的人因此動搖了軍心。”
“呵呵，有於導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同去，同去。”
於德安和艾山離開房間以後，李墨則開始向顏清秀講述整件事情的始末：從胖迪上次被人暗算，直到今天因爲徐天的搗亂而扭傷腳踝這期間發生的所有事情。
顏清秀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這種劇組內部勾心鬥角的事情讓她很是頭疼，“小李，幸好有你在，要不胖迪不知道還要因爲這種事情吃多少次虧。可你爲什麼不早點跟我說這些呢？”
“顏導，您的工作是拍出一部好戲，胖迪的工作是好好演繹角色，”李墨自嘲的嘆了口氣，“而我的工作，就是保證你們能夠全身心的投入自己的工作。所以，這種事情，還是我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小李，從韓師哥那把你找來，是我接受《阿娜爾罕》導演這個位置以後，做的最正確的選擇。”顏清秀感慨的說道，“不過要是以後還有這種事情，你可以先跟我溝通一下嘛。不管怎麼說，我都還是這部戲的導演。”
“放心吧，顏導！以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類似的情況了。”
“你就那麼肯定？”
“因爲於德安是個聰明人啊……”
………………
徐天被開除之後的頭幾天，《阿娜爾罕》劇組的氣氛有些奇怪，一方面來自大森公司的幕後員工們都在擔憂着徐天的杯具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另一方面，由於是於德安出面公佈的消息，這些人也明白徐天完全是自作自受。
所以，《阿娜爾罕》劇組的工作人員對顏清秀這一系的人的看法也開始分裂成了幾派：有的人選擇了替徐天打抱不平，對李墨和胖迪的印象更加糟糕了，雖然因爲徐天的下場不敢再暗中耍陰招，但神情之間已經是徹底的“非工作不交流”狀態；有的人則開始願意討好、接近李墨和胖迪，不管是爲了自己的飯碗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總體而言他們和李墨的關係比之前看上去緩和了許多。
雖然李墨並不在意這些人的看法，但總的來說，只要不誤事，他也並不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心眼。
底層劇組人員的辛苦他也是經歷過的，沒必要非要弄得人家沒了飯碗。
何況現在還有更麻煩的事情等着他去解決——不知道是不是劇組駐地的醫務水平不過關，這都過去好幾天了，胖迪的腳踝一直沒有好轉。
這件事甚至沖淡了《愛情公寓》熱播給他帶來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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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爲了保持劇情的連貫，今天直接發一個4K+的章節，字數沒有減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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