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驚寒沒做聲,腦中快速思忖。
不對!
這件事蹊蹺太多。
雖然跟厲神醫那人相交不深,但是,無論醫術方面,還是爲人方面,他還是相信她的。
而且,爲何這個男人早不夢遊,晚不夢遊,他剛從明宮出來,就夢遊了?
就算這是湊巧,那不夢遊去別的地方,偏偏夢遊到離龍吟宮那麼遠的西宮來了,還別的房間都不進,偏偏進的他的廂房?
這都是湊巧?
再者,從那丫頭撲伏在他身上的姿勢可以看出,她是一個保護他的樣子,那這個男人最初的目標,是他?
爲何要對他下毒手?
這些全部都是蹊蹺。
所以,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這個男人故意爲之。
換句話說,就是他並沒有在夢遊,而是故意裝出夢遊,藉此來......來試探他?還是藉此來真的對他下手?
另一種:有他人故意爲之。
有其他人用了什麼手段,操控了夢遊中的這個男人,故意讓其來了西宮,來了他的廂房,並對他下手。
這般想着,他便擡了頭:“父皇,神醫的藥肯定沒問題,今夜這事發生的蹊蹺,兒臣懷疑是有人從中做了文章,請給兒臣一日時間,兒臣一定會查清楚。”
話說得不徐不疾,卻相當篤定。
皇帝微微眯了眯深如寒潭的眸子,凝着他:“你確定藥沒有問題?”
“確定。”卞驚寒薄脣輕啓,沒做一絲猶豫。
眼下這種情況,不確定也必須確定。
見他回得如此乾脆堅決,皇帝的眸色又深了幾許,默了一瞬,“那你的意思是說,在這行宮之中,除了你,還有人知道朕夜遊?”
卞驚寒眉心微微一跳。
他這話有兩個意思,一個,另有他們不知道第三人知道他夜遊,一個,是他這個唯一知情者告訴了第三人。
聽語氣,以及這個男人多疑的性格,多半是後者。
眼波微微斂了斂,他垂眸頷首回道:“不一定,或許對方原本設計的目標是聶絃音,畢竟她有夜遊之症,行宮之人,人盡皆知。”
皇帝的眸光閃了閃,沒做聲,轉眸看向趴伏在牀榻邊昏迷的小身影,忽然開口問了他另一個問題。
“深更半夜,她,爲何會在你的房裡?”
卞驚寒心口當即緊了幾分,面上卻不動聲色,側首,眸色無波地淡瞥了一眼牀榻邊上的小丫頭,非常平靜地開口:“兒臣讓的,因爲......”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才接着道:“因爲兒臣也有隱疾。”
皇帝一怔,“什麼?”
“兒臣體內有寒毒。”卞驚寒擡起頭,凝眸看向居高臨下站在他前面的皇帝。
皇帝面露震驚。
沒說話,等着他繼續。
卞驚寒又垂了眸子,自嘲地彎了彎脣,這纔不徐不疾接着道:“每夜丑時發作。”
他沒看到皇帝在聽到“丑時”二字時,臉上露出的一瞬間的震驚,比剛剛聽到說他體內有寒毒時的震驚還要大。
“發作之時,會跟個死人一樣昏睡半個時辰。在去午國之時,兒臣有一次發病正好被這丫頭看到,兒臣本想除掉她,但是念她還只是一個孩子,且心性不錯,兒臣便對她做了一番試探,發現她能嚴守秘密,遂留下了她,在那之後,恐夜裡發病之時,再有人誤入,或者發生什麼意外,兒臣便讓她每夜的這個時候守在兒臣邊上,待兒臣醒,再讓她離開。”
只有他自己知道,說到這裡的時候,他有多慶幸,她是縮骨的她,有多慶幸,她沒有答應他恢復成原本的大小。
這樣,就算這個男人進來的時候,她坐在他牀榻上,坐在他旁邊,也不會太讓人猜疑了去,畢竟她還只是個孩子,畢竟他有寒毒,她在邊上暖他也說得過去。
皇帝沒做聲,略略垂了眸子,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神色不明。
靜寂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這次,她不能留了。”
卞驚寒心口一撞,看向皇帝。
皇帝揚了揚袖:“她剛纔看到了朕夜遊......”
“父皇,不妥!”
皇帝揚袖,其實只是指指絃音,卞驚寒以爲他是要對其下手,所以,沒等皇帝的話說完,就緊急出聲將其打斷了。
皇帝怔了一下,轉眸看向他:“爲何?”
“因爲她是父皇最好的掩飾,別說其他衆人,就連她自己也完全相信,她得了夜遊之症。而且最重要的,她若死了,兒臣如何再跟神醫拿藥?神醫若問,患者都過世了,還拿藥做什麼?兒臣如何回答?”
皇帝抿了脣,似是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但是.....
“可她剛剛......”
“父皇請放心,兒臣有辦法。”
皇帝眸光微微一斂:“什麼辦法?”
“兒臣自厲神醫那裡得了一種藥,服下之後就可以抹掉一個人半個時辰之內的記憶,只要讓聶絃音服下,這半個時辰之內發生的事情,她就什麼都不記得。”
“世上還有這種藥?”皇帝自是不信。
卞驚寒頷首:“是!兒臣也是在明宮的時候第一次聽說,覺得稀奇,便同厲神醫要了一粒。”
末了,又佯裝探了探自己的袖袋,忽的想起什麼:“父皇請稍等,兒臣的藥放在披風的內袋裡了,披風晚膳的時候放在飯廳了,兒臣這就速速去取,趁還未到半個時辰讓她服下。”
皇帝沒吭聲。
卞驚寒便當他同意了。
其實他沒說話也就是默認了。
卞驚寒快速自地上起來,風一般出了門。
出門之後直直朝飯廳的方向走,在走廊的拐彎處,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無人,又身影一閃閃到了下人廂房的那邊。
快步來到管深的廂房門口,伸手推了一下管深緊閉的門,門自裡面拴住了,一個擡眸見窗沒關,便直接縱身從窗而入。
畢竟是有武功之人,睡覺很警覺,且卞驚寒一進去就喚了一聲:“管深”,管深立馬醒了。
翻身坐起,藉着洞開的窗口投進來的月光,管深震驚又疑惑地看着深更半夜突然出現在自己廂房裡的男人。
“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