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驚寒並未有多大反應,因爲這位每次跟他說事都是天大的事,遂脣角輕勾,一副洗耳恭聽之姿。
老將軍卻是很興奮,滿面紅光,湊他面前,剛準備說,話都到嘴邊了,又被自己“哧哧哧”先笑了回去。
他這老皮老臉的,都還不好意思說。
卞驚寒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他這才止了笑,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其實,其實也沒什麼了......就是......就是......我要......成親了!”
卞驚寒腳步一頓,看向老將軍。
見對方一副毛頭小子般難爲情的樣子,卞驚寒黑眸眼底染起幾分笑意,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唔,的確是個天大的喜訊。”
卞驚寒將秦義迎進了府。
老將軍跟上去:“你就不想知道,對方是誰,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
廂房裡,笑裡藏刀和上屋抽梯兩人講得眉飛色舞、繪聲繪色,絃音聽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沒想到纔出門一月,馮老將軍這棵千年頑固的老鐵樹竟然開花了,媒人竟然還是“姐姐”。
說是一日老將軍帶着“姐姐”去街上遛鳥,“姐姐”忽然跑不見了,老將軍四下去找,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裡尋到了,當時“姐姐”正與一公猴子在交配。
老將軍特別生氣,覺得“姐姐”是被對方引誘糟蹋的,衝上去就打斷了兩猴的好事,並隨手抄起一把掃帚對那隻公猴子大打出手。
結果,人家猴子主人出來了,是一個婦人,跟老將軍理論,說自己家猴子栓着鏈子呢,肯定是“姐姐”自己送上門的,給老將軍氣得半死。
老將軍回來後氣得晚膳也沒吃,越想越不服氣,第二天又帶着“姐姐”去找那婦人算賬去了。
接下來連着幾天,每天都要去找人理論一番,誰知道,一來二去,不打不相識的兩人竟然好上了。
所以,老將軍一直說“姐姐”是他的媒人,是他的福星,各種好吃好喝地養着它,這邊喂,去那婦人那裡,婦人喂自家猴子,“姐姐”又跟着一起吃,就將“姐姐”養成了這個樣子。
對此,絃音還能說什麼,雖然喂胖了一個“姐姐”,老將軍卻是迎來了一場夕陽紅,她還是很替老將軍開心的。
**
晚膳的時候,絃音就只給“姐姐”餵了些素食,然後就帶着它去前院溜達。
她計劃好了,控制它的食量,少食葷,每夜飯後帶它再溜達一個時辰,肯定能讓它瘦下來。
沿着花徑小路,絃音在前面走着,姐姐跟在後面。
走着走着,絃音感覺到不對,猛一回頭,不見了姐姐,連忙四下環顧,發現姐姐朝着另一條路而去,確切地說,是跟着那條路上的一人。
絃音眸光一斂,秦義!
心中疑惑,再看姐姐,發現它在撿着地上的什麼東西吃,而前面秦義手裡拿着一個紙包。
好啊,竟然將爪子伸到姐姐頭上來了!
是想將姐姐騙過去,然後偷偷拿出去賣錢是嗎?
絃音當即就殺了過去,差點就直呼秦義了,意識過來她不是呂言意,在聶絃音跟他的關係裡,應該只見過兩面,雙鹿堂一次,勝譽藥材行他賣假靈芝的時候見過一次。
“易公子!”她大喊一聲。
秦義停了腳步,回頭,見是她,眉眼一彎:“這麼巧?小丫頭也遛彎啊!”
“巧嗎?”絃音輕哼,“難道不是因爲我遛彎,所以易公子遛彎嗎?還帶着‘腿傷’遛彎,真是辛苦了。”
蒼茫夜色下,秦義似是沒聽懂,一臉莫名:“什麼?”
“你想把姐姐引到哪裡去?”
絃音也不想跟這個爲了銀子坑蒙拐騙偷什麼都做得出來的人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
秦義越發莫名了。
兩人隔得有些遠,絃音也無法讀心,就看到他一臉無辜懵懂的樣子,心道,演,繼續演。
指了指還在地上拾東西吃的姐姐,又指了指他手裡的紙包:“能解釋一下嗎?”
秦義似是這才明白過來。
連忙低頭瞅了瞅地上,又拿起手裡的紙包周遭底部都瞧了瞧,笑道:“紙包破了。”
說完,還將紙包朝她的方向亮了亮。
夜色有些暗,絃音並看不清楚,不過,這些不重要。
“所以呢?”
紙包破了那也是人爲弄破的好嗎?
“所以,便宜這隻肥猴兒了,你可知道,我這辣魚仔有多難買,有錢都買不到,還是一朋友送我的,我都捨不得吃,沒想到讓這肥猴兒給享了口福。”
“別肥猴兒長、肥猴短的,它有名字!”絃音可不愛聽這樣叫姐姐了。
“什麼名字?”
“姐姐。”
“噗!”秦義當即噴了,“姐......姐姐?”
“不行嗎?”
“行,行,當然行!”秦義還在笑,末了,朝她揚揚手裡的紙包:“話說,這辣魚仔真的特別特別好吃,堪稱人間極品,你要不要嚐嚐看?”
絃音想起了現代最愛吃的那種一小包一小包的辣小魚,暗暗嚥了一口口水,冷聲道:“不要,我還想活久一點。”
“你不會以爲我在這辣魚仔裡放了什麼東西來釣你這隻肥猴兒......姐姐吧?”
才反應過來嗎?
對,她就是這樣以爲!
絃音沒做聲。
秦義遂一瘸一瘸朝她走過來,邊走,邊自紙包裡取了小魚送嘴裡,嚼巴嚼巴嚥下,大概太辣了,還一邊“嘶嘶”呼着氣,一邊拿手扇脣。
絃音又默默吞了一口口水。
秦義走至跟前:“現在能證明我的清白嗎?”
絃音沒做聲,凝眸望進他的眼睛,他卻正好垂下眸子看手裡的紙包,然後,朝她面前一遞:“所剩不多了,你試試看。”
紙包攤在面前,包裡的東西入眼,絃音聽到自己喉嚨裡一動。
本是想拒絕的,但是手卻有些不受控制地伸了出來。
捻起一條,緩緩送入口中,咀嚼。
“好吃嗎?”秦義問她。
一股她大愛的香辣盈上味蕾,她幾乎不假思索地點頭:“嗯。”
“那就再吃點。”
將紙包又遞到她面前,秦義看着她,看着她伸手,看着她貪心地一下子拿了兩條,兩條一起送入了口中,眸色轉深,他突然開口:“你到底是誰?”
絃音一震,愕然擡眸,擡眸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他面色清冷,與平常的他判若兩人,可只是剎那,真的只是那麼一剎那,就見他眉眼一彎,笑道:“我問你可知道我到底是誰?”
那一剎那太快,絃音有些恍惚,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你是誰?”絃音還有些回不過神。
“我不姓易,我叫秦義,是午國被貶爲庶人的八王爺,你就叫我八爺吧。”
絃音又怔了怔,勉強讓自己表現出了幾分震驚。
“八......八爺。”
“嗯,還吃嗎?”秦義又將手裡的紙包遞到絃音面前,絃音自是又不客氣地拿了兩條,秦義卻是驀地將紙包整個都塞到了她的手裡。
“算了,既然你愛吃就都給你吧,我還是少吃爲好,綿綿從不食辣,若是看到我吃,指不定要不高興。”
絃音呼吸一滯。
綿綿從不食辣?
她這幅身子從不食辣嗎?
正有些錯愕間,驀地聽到一道低沉的男聲自不遠處響起。
“聶絃音,你怎麼看猴子的?你那猴子將路邊的盆栽都弄倒了你也不管嗎?”
絃音跟秦義皆是一怔,循聲望去,就看到不遠處的花徑上,卞驚寒煢煢而立,一襲黑袍,讓他幾乎隱沒在這黑夜裡,好在月光迎臉,能依稀看到他的臉色,很、不、善。
絃音心口一跳,轉眸去尋姐姐。
見姐姐不知幾時已經跑到了另一條路上,路邊的大盆栽真有一盆橫倒於地。
艾瑪,她連忙跑了過去。
這廂,秦義也不以爲意,挑挑眉,跟卞驚寒打招呼:“王爺。”
卞驚寒也情緒不明地朝他略略頷了頷首:“八爺自己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做什麼不在房間休息,這樣對恢復很不利。”
“沒事,我要多鍛鍊早恢復,總不能真的在王爺府上叨擾個一百天吧?”
這頭,絃音打算將倒掉的盆栽扶起來,可手被佔了。
準備將紙包攏進袖中,想起紙包破了,且魚仔有油,便只得重新包了包,放在邊上的地上,這纔去扶那盆盆栽。
盆栽又大又重,她一下子沒扶起來,扶了幾次,將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才總算將其扶起來。
氣喘吁吁,她輕輕踢了踢邊上的姐姐:“厲害了我的姐,這麼重,你一隻猴子,是如何將其搞倒的呀?”
一個轉眸,見卞驚寒已朝她這邊走來,她驀地想起放在地上的小魚仔,剛準備俯身去撿,某人已行至跟前,未停的腳一腳踏在了那一個紙包上。
絃音聽到了自己心中哀嚎的聲音。
男人卻渾然不覺,從紙包上走過,在她面前站定。
“勝譽藥材行的一個夥計有事請假了,藥材行的周掌櫃說,想要你去他那兒幫忙兩日,明日起早一點。”
勝譽藥材行?
“爲何是我?”
府裡那麼多的家丁,再說,她又不懂藥。
“周掌櫃說,你有辨別靈芝和蘑菇的法眼。”
男人說完,揚長而去。
絃音怔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