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死去的人,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想法;可活着的人,卻因爲永遠見不到死去的人而悲哀慟哭或者沮喪絕望。
果然,那神秘的聲音開口了:“只有活着的人才害怕死亡,而死去者是不懼怕死亡,相反,因爲自己的意識脫離了臃腫的載體而獲得新生,會感到更是高興……”
王者臉漲得通紅:“我父親可不這麼想。事實上,他一直希望能長生不老。也就是說,他的意識根本不願意再去換一個新的載體,也不想到處去走走看看。他願意一直沿用現在的這個載體……”
“那是他的意識尚未脫離這個載體,所以,不知道意識脫離了載體的好處。一旦他的意識脫離了,他立即就會轉變自己的看法,千萬年來,人類都是如此,概莫能外……”
王者忽然怒了:“你就是分明不肯賞賜我們不死藥還諸多借口。既然如此,你創造我們幹什麼?憑什麼你們就可以長生不死,而只給我們一個只有區區幾十年壽命的驅殼?難道就不能把我們的驅殼壽命延長几百年幾千年嗎?這對你來說,不就是舉手之勞嗎?既然什麼都不給我們,那創造我們幹什麼?誰讓你創造我們了?”
對話,到此結束。
雲端的聲音徹底消失。
那失望的王者,眼中有憤怒和不甘,但是,更多的卻是沮喪。
他本是爲父親尋求不死藥而來,可很顯然,他的願望徹底落空了。
他覺得自己受到了一次戲弄。
他覺得神和人所劃分的權利和義務並不公平——憑什麼神就具有上萬萬年的載體使用期限,而人類卻只有短暫的幾十年?
吳所謂忽然笑起來。
受德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先是笑,後來變成了哈哈大笑。
“哈哈,受德,你不覺得這一幕很熟悉嗎?”
“熟悉?”
“哈哈,我想起了我們隔壁的鄰居。我鄰居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成年後,都必須買房子才能結婚成家。老兩口先是傾盡全力給大兒子買了房子,原本想着小兒子還小,過幾年再掙點錢,節約點,也能給小兒子買了。不幸的是,老頭忽然失業了,這一下,沒了經濟來源,光靠老太婆的一點微薄收入,已經不足以爲小兒子買房了。待得小兒子成年之後,要談婚論嫁了,女方不但要房子還要彩禮,這下可慘了,老兩口愁得沒法說,怎麼都拿不出來。小兒子這下就不幹了,天天在家裡摔鍋打碗。有一天我回家,就聽得他們家裡爆發了大戰,小兒子在門口大喊:誰讓你們生我的?你們以爲我願意生在你們這麼窮的家裡?既然生了我,爲啥不什麼都給我準備好?爲啥別人家的兒子什麼都有,就我沒有?爲啥我大哥有房子我沒有?既然你們這麼偏心,根本沒有把我當做你們的兒子,那我也不必當你們是父母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他以後真的沒有回去了?”
“我也不清楚。那一年我纔讀大一。但是,直到我大學畢業回去之前,聽我媽說,他也從來沒有回來過。至於這幾年有沒有回去過就不清楚了……”
他頓了頓,緩緩地:“我的父母有鑑於此,所以,很早就給我準備了單獨的婚房和一筆存款……”
衆所周知,在古老的中國,因爲一直秉承女兒是外人家的人——父母生下女兒的第一天起,便覺得女兒是外人、別人家的人,以後總要出嫁,和自己家便沒了什麼關係,所以,生女兒便是賠錢貨。
既然是賠錢貨,就從不會一直做賠本的生意,總要撈一點好處回來。所以,彩禮成了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彩禮的本質,便是男方父母對女方父母的一個變相賠償——我得到了你的勞動力,或者說,我花錢買下了你培養出來的勞動力。
這原本也無可厚非,畢竟,古中國到現在,女方成年後開始能勞動賺錢了,的確就嫁人生子,得利的便是夫家了。
所以,彩禮就更是大行其道。
吳所謂笑道:“我有個哥們,家裡很窮,但很善於鬥地主,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靠鬥地主贏來的。畢業兩年後,他要結婚了,但老丈人一開口就要20萬彩禮。我們都知道他和他家裡都拿不出來,都很爲他發愁,可是,他自己卻若無其事,到結婚之前,真的去貸款20萬給了他老丈人……”
“然後呢?”
“結婚的第三天,他和老婆回孃家,然後,他和老丈人鬥地主,這不,不但20萬全部贏回來了,反而多贏了8萬塊……”
“然後呢?”
“然後,他拿贏了的錢,和老婆一起在醫院給老丈人做心臟搭橋手術呢……”
受德哈哈大笑。
吳所謂也笑起來。
說穿了,彩禮,是沒有信仰的民族纔有的玩意兒。
上帝說:男人成年後必須離開家和妻子居住在一起。
這話的意思就是,成年的男子和女子單獨組建一個家庭,從此脫離雙方的父母,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這樣,父母生育子女,便只是權利和義務,不必考慮太多的功利性目的,也不會覺得自己不划算——畢竟,你養了子女,你父母也無條件養育了你,大家都不虧,是不是?
這樣,也不必整天苦巴巴地考慮非要替兒子買房結婚付出高額彩禮,更不必擔心什麼婆媳大戰。
父母無論給兒子或者女兒的財產,都是爲了小兩口能生活得更好,談不上倒貼或者便宜了婆家之類的。小兩口自己的日子也會過得更好更輕鬆。
可中國或者印度這些國家並非如此。
女人一旦結婚,就被自動默認要去男方家生活,這樣,以後這個勞動力所創造的一切財富便主動歸於婆家。
如此,女方家長不認爲吃虧纔怪了。
重男輕女,虐殺女嬰,在所難免。
若是現代全部提倡小兩口徹底脫離父母的家庭,獨自生活,也不許雙方父母和子女攪合在一起居住,將養老的責任迴歸到社會,那麼,一切重男輕女,甚至彩禮這玩意,就不復存在了。
可是,主流輿論當然不會這麼提倡——因爲養老金嚴重虧空,依靠社會根本無法養老。
所以,各種輿論每天都大力提倡孝道——天天宣揚兒媳婦替婆婆洗腳,兒媳婦如何伺候公婆,女性最好迴歸家庭照顧夫家老小——說穿了,就是國家想甩掉自己原本該承擔的養老責任,要百姓爲此而買單。
可是,國家不能直接這麼說,於是,便改變了方法:利用宣傳孝道的方法,讓廣大百姓不知不覺陷入陷阱。一旦有反抗者,便立即給你扣上“不肖子孫”的帽子,讓你遭受輿論的譴責。
所以,中國人的生育觀念,變成了全世界最功利的生育觀念。
一句:養兒防老便說明了一切——我養你就是爲了防老,不然我養你幹啥?
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何來無私的愛一說?
可是,在這之前,一切都是空虛。
在社會輿論的大力壓迫下,彩禮該有還得有——否則,辛苦撫養女兒的父母,一到女兒成年能掙錢了就去照顧夫家了,這賠本生意誰肯幹?
長此以往,就不是重男輕女,只怕女嬰會被大規模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