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箱搗櫃並沒有持續多久,我才把身體躺着的姿勢換了換,他已經眯着眼睛晃回來了。
“換好了!”示意性地把胳膊擡了擡,等着我的意見。
我眼睛幹瞪着,連嘴角的抽痛都顧不上了。
還真是,本色啊……
“穿這件啊?我們晚上,是去PUB哦!漂亮姐姐很多的那種……”知道這件破T恤對他意義重大,儘量挑暗示性強的詞彙來說。
“我知道啊!”一臉很嚮往的樣子,順便還把衣服下襬拉了拉。
“那……要不要換個顏色稍微鮮豔一點的?”
“啊?不要!”很堅決的搖了搖頭:“我最喜歡的就是這件了!”
滿臉冷汗,不得不捂着下脣從牀上爬下來了。
知道他喜歡這件——一個星期起碼有5天在穿,剩下兩天還是洗完了在等着乾的時候。
以前和小白逛夜市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地攤上淘來的,100塊錢3件,胸口還有一隻很白癡的狗狗的頭——雖然看過韓國某FLASH的都知道那是流氓兔裝飾過的屁屁。
我給他選的整整一櫃子的GSTAR,VERSACE,GUCCI和BURBERRY,他就愣沒一件看上眼的嗎?
我的品位不會還比不上小白吧。
抗議和反抗議的戰役打響,因爲不能讓脣角的創口繼續擴大,我只有儘量控制着面部表情,重新把他拖回了房間。
直到我很不道德地威脅着你不把這件丟臉地破T恤換下今天晚上的活動就取消以後,他才碎碎念着,磨磨蹭蹭地把衣服換了下來。
我有看見他用臉在那隻兔子PP的圖案上小小地蹭了一下,我知道他在用最溫柔的姿勢祭奠他的小白。
那一瞬間我的心間忽然泛上某種難言的滋味,我想我是不是如他所說,真的有些太冷血了。
還好,所有的不愉快終於在華燈初上的燦爛夜裡被拋在了腦後。
我們站在街口很沒形象的探頭探腦了一番以後,終於找了家霓虹最耀眼的PUB竄了進去。
露肩露腿的扭着細腰小姐在前面帶路,他一臉興奮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卓越,這裡面,好好玩!”難得出來露個面,如此燈紅酒綠的氛圍下,讓他興奮得連肌膚都泛上了酒一般的色彩。
“是嗎?”我苦笑,好象已經開始後悔了。
“卓越,那幾個姐姐你認識啊?在和你打招呼呢!”
“啊?”心裡猛地一跳——那些大夏天裡都標準褲裝,頭髮齊耳,帶黑框眼鏡,永遠不苟言笑的女精英們也會來這種地方嗎?
鼓着勇氣擡了一下頭。
“嗨~兩個小帥哥,來這裡坐!”身材火辣的一羣陌生臉孔,手招得超級熱情。
乘着小東西還沒傻忽忽地跑過去以前,趕緊伸手拉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回來。
這年頭,如狼似虎的女孩子比男的更多。
找了個最偏僻地地方坐下,扭着頭開始打量周遍環境。
“兩位帥哥,要喝什麼?”
負責酒水的小姐邊問話邊媚眼橫拋,順便還隨着音樂節奏身體抖抖抖。
“我要牛奶!”
小姐的臉很明顯的抽搐了一下。
“對不起哦,我們這裡沒有……”
“那巧克力汁吧!”
“這個,也沒有……”
“啊?那豆漿汁好了……多放點糖哦,我喜歡甜一點!”
“……”
小姐終於很專著的把臉轉了過來。
“對不起對不起,一杯LEMONADE,然後一杯COCKTAIL——FOUR SEASONS。”
在桌子底下小小地踢了他一腳,讓他閉嘴,然後仰着臉衝小姐笑。
小姐的臉上是那種從迷茫到吃驚再到拼命忍笑的表情。
“你好可愛……”離開以前在龍奈的小短毛上揉了揉,才轉過背肩膀就很明顯地開始抖。
“這個姐姐身上好香……”揉着鼻子打了噴嚏,然後開始瞪我:“你剛纔踢我幹嗎?”
我呻吟一聲,懶得理他——再和他在這種無聊的問題上糾纏下去,臉都快被他丟完了。
酒水上得很快,龍奈很新奇地看了看那種顏色豔麗的**,然後小小心地把嵌在杯沿邊的櫻桃放到了嘴裡開始嚼。
小姐臉上還是笑盈盈的,我悶哼一聲,只好裝做看不見。
“兩位……等人嗎?”
“沒有啊,就我們兩個人來玩!”我還在措辭呢,小東西已經開口了。
“哦……”小姐拉長了音調的一聲迴應,看眼光在我上轉了個圈,再在他身上停了停,最後滿是意味深長的曖昧。
我覺得我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東西怎麼酸酸甜甜的……”
看樣子是又有了新發現。
“給你點的檸檬蘇打,喜歡的話可以再要的。”
“可是顏色白白的,沒有你那個好看!我要嘗一點你的那個……”
“我這個是酒,裡面有酒精的!”
“我要嘗!”
很固執地從我手裡搶了過來,我笑了笑,也不怎麼阻止他。
既然是出來玩,就隨他高興吧。
這些簡簡單單的要求,他以後又有多少機會再去擁有?
簇着眉頭很小心地抿了一口,然後把眼睛閉得緊緊的——畢竟以前嘗過啤酒,他很是討厭那種苦苦澀澀的味道。
過了好長一會,眼睛一點點睜開,月牙一般地彎成眯眯地形狀。
“啊啊啊!卓越,這個好喝!,象果汁一樣!”
“你喜歡啊?”我看着他笑,忽然發現自己竟是很貪戀他眉目之間這種燦爛的感覺:“這杯COCKTAIL叫四季,綠色的那層是蘋果,紅色的是石榴,金色的芒果,白色的是雪梨,混着酒精的味道 的確是很美味!”
“哦!哦!有意思哦!”我的話還沒聽完,他已經咂了一下嘴,重新把杯子舉到脣邊了。
“啊!龍奈,停止!雞尾酒不能這種喝法!”
“咕嘟咕嘟……”很豪放的一陣狂飲,杯子已經空了。
“嘿嘿……”放下杯子就開始衝我傻笑,臉上是迅速泛起了一陣豔麗。
牛嚼牡丹——完全就是在糟蹋。
還好調酒師沒有看到他這種喝法。
更糟糕的是,看他笑的這麼傻的模樣,一會鐵定是要把他揹着回家了。
“好熱……”酒力開始上衝,燒得他連頸子都紅了起來。
有些費勁地把外套扯了下來,貼身的CK短袖讓他的身體看上去很是輕盈。
半爬着桌子上喘着氣,誰也沒有再說話。
我怔怔地看着他——淡淡的燈光貼着他晶瑩的肌理,好象可以一直照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去。
磁性的女聲在混合着菸草的空氣中來回飄蕩着,一下又一下地震盪着我的神經。
沒有怎麼喝酒,卻可以感覺世界在我的周圍漂浮起來,忽遠忽近。
只有龍奈那張裂着小虎牙的笑顏,在我的靈魂裡一筆一筆重重刻畫着——那一刻竟是浸入骨髓般的清晰。
“卓,卓越……”也不知道沉默了多舊,開始瘋狂的音樂聲終於讓他回了神,小東西一開口就是滿嘴的酒香。
“啊?”
“我要過去玩……你去不去?”
手指指向舞池,雜亂班駁的光影。
年輕的身體們縱情扭動着,快樂可以肆意。
我抿着嘴搖頭,目送他一搖一晃地鑽到人羣之中,小狗狗一樣地開始手舞足蹈。
我知道他喜歡這種自由直白地釋放心情的方式——他單純的心裡面本來就是簡單的藏不住任何多餘的東西。
所以,只用感動於他的率真就好,至於舞蹈姿勢美不美——尤其是在大學時代見識過南凌那種專業級水準以後,我此刻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嗨……一個人?”一陣濃香,竟是有人緊貼了過來。
略有些尷尬地眼神從舞池中收了回來,凝神,眼前是一張裝容精緻的女人的臉。
“我,和朋友……”趕緊伸手指了指龍奈的背影。
“那個小孩子嗎?”低低地笑着將眼神從龍奈身上飄過,再次牢牢地盯在了我的臉上。
我被太過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低低地咳了幾聲。
“你們才進門,我就已經注意到了。這種地方,你們不常來吧?”
“恩……啊……”
不大習慣年輕異性如此近距離的問話,我禮節性地哼了哼,把身子略微側開。
況且她身上的香水味實在是讓我很過敏。
“週末的晚上,陪着一個小孩子在這裡喝悶酒,應該很寂寞,是不是?”
略略沙啞的語調湊在我的耳邊,讓我的心“忽”地一跳。
老天做證,帶着這麼一頭人造人在身邊,隨時都要提心吊膽地應付各種突發事件,我哪裡還有心情去寂寞?頭痛都來不及!
“或許……你會不會想有個人陪?”
“啊?”
我擡頭看她媚眼如絲,一時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脖子上一涼,感覺有如水蛇般滑膩的肌膚纏上來了。
“我們要不要現在換個地方?至於你那破壞氣氛的小鬼……我會讓我的姐妹們照顧好他的……”
啊?
話說到這裡,算是明白過來了。
媽的,還真是撞大運啊,難得出來一次,居然就碰上了流鶯。
光聞這香水味,外加她頸間正牌的TIFFANY項鍊,應該還是很高級的那種。
這種計劃外的消費,我看我還是不要的好。
吞了口唾沫,伸手將她纏在我頸上的手臂一點點拉了下來。
“小姐……”
我只有機會說兩個字而已,嘴脣的地方已經被堵住了。
那種雙脣緊貼的姿勢我想應該可以稱之爲接吻。但讓我很疑惑地是爲什麼紅酒美人可以稱之爲旖旎的氛圍下,是個男人都應該陶醉無比,我卻居然還是異常的清晰。
清晰到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脣膏粘上我的脣——那樣的粘稠讓我分外的不舒服。
閉了閉眼睛,儘量很禮貌地把她從我的懷中推開。
一邊感動於自己坐懷不亂地高尚情操,一邊清了清喉嚨準備很紳士地說一番類似於:“I AM SORRY~”之類的廢話。
可我畢竟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在那一瞬,任何解釋調侃,嬉笑言語都變成了很可笑的東西。
越過身前女人的肩,我看見龍奈就那樣怔怔地站在我的面前不遠的地方,很安靜很安靜地看着我。
他應該是已經站了很久,那種在燈光下忽明忽暗的表情,是疑惑般的脆弱。
那麼深邃的漆黑眸子,可以把駭浪藏得深不見底。
如果願意裝做什麼都沒有捕捉住,我也應該能夠微笑起來喚他的名字,然後讓一切流水無痕般地就這樣過去。
可是就在那個時候,竟是有什麼如刀刃一般隨着他楞楞的眼神,直直地剖進了我的身體。
我能感覺到那曾被掩蓋在最深處的靈魂歲着慢慢碎掉的殼,一點一點流淌了出來。
“滴噠……滴噠……”
一下,又一下。
慢慢地匯成了清晰可見的晶瑩。
重搖滾的音樂把塵埃都震上了天,所有人都更加瘋狂地搖擺了起來。
是不是全世界,只有我們兩個人依舊站在原地?
細細的,宛如幼獸在抽泣般的細鳴。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
透過狂裂的音樂,直直戳到了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去。
一下又一下清晰的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