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號早上起來，杜毅往窗外瞅了一眼，發現窗外果然沒有絲毫下過雪的痕跡，地表乾燥得就像枯萎的葉面般，沒有一絲水分。
洗漱完出了門，騎上自行車一路疾行，原本舒緩的風，頓時變得凜冽起來，如刀一般割在人的臉上，也讓人愈發清醒。
不知道爲什麼，杜毅覺得騎在這樣的冷風裡，反倒有些暢快，大概是因爲心裡有心事，沒處抒發，迎風而行，就成了很好的宣泄方式。
從小區到婺市一中，路程是十三分鐘，把自行車停到了一號寢室樓下的停車棚裡，摘下手套，雙手插袋，一轉身，杜毅的眼角餘光，瞥見趙雅薇從停車棚右方的小道上徑直向他走來。
這個時間點，大部分學生都已經起牀，但鮮少有人會走那條小道，因爲那條道路，位於寢室大門的另一端，不通往教學樓，也不通往晨跑的操場，一般走不到。
趙雅薇會在這個時間點從那條小道上出現，非常反常，意識到有些不對，杜毅連忙收回了看着趙雅薇的目光，迅速轉身，疾步朝寢室樓左方的大道走。
藏身在寢室樓右側，本就是爲了等杜毅，這大冷天的，等了好久，可算把杜毅等來，杜毅卻跑了，趙雅薇心中一慌，急忙喊道：“杜毅。”
杜毅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不該回頭，但想着好賴是同學，擡頭不見低頭見。用逃避的方式處理問題很低端，有什麼事，完全可以當面說清楚。杜毅停下了腳步，轉身望向趙雅薇，低聲道：“有事麼？”
看杜毅停了下來，趙雅薇連忙快步跑到了杜毅跟前。
杜毅的眉頭微微蹙着，額前的劉海被風吹得有些凌亂，面上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
能讀懂從杜毅淡漠眼神裡散發出的訊息，趙雅薇心臟微微有些悸痛。收縮在袖子裡的雙手也不由蜷了蜷。
但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來找杜毅，趙雅薇不願意就這樣退縮。
嚅了嚅嘴。趙雅薇醞釀了好一會，終於開口道：“我們能做個朋友麼？”
杜毅覺得趙雅薇很勇敢，也很聰明。
在一看到趙雅薇的那刻，杜毅就知道趙雅薇是準備向他表白的。
但他沒想到。她沒有直截了當的表白，而是說做個朋友，這給他也給自己留了很大的進退餘地。
杜毅還覺得趙雅薇其實也很不聰明，換做是他，就算是奔着表白來的，也絕對不會對一個不給自己好臉色的人，說做朋友什麼的。
或者，趙雅薇根本就沒看懂他的表情？
也許，趙雅薇明知道他有女朋友。還來找他，肯定是早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杜毅沒法確認趙雅薇此刻的心理，他只知道。現在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夏小麥。
和夏小麥的感情正經歷着危機，杜毅沒辦法接受趙雅薇這種拐彎抹角的拉近關係。
正打算和趙雅薇說“對不起”，杜毅忽然聽到頭上傳來一個拖長了音調的“哦”聲。
擡頭看去，樓上有幾個寢室裡，好多男生探出頭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帶頭起的哄，大家都開始聒噪地連聲起鬨。
一號寢室樓住的都是高三年級的男生。雖然很多人應該不認識趙雅薇，但大清早寢室樓下的表白，從來都是能讓人長久記憶的事，想來今天過後，這些男生們，不管之前認不認識趙雅薇，都該記住趙雅薇這麼個人。
當然，女生向男生表白，也是件很值得傳播的事，保不準早飯過後，學校裡大半人都會知道這麼件事。
在這麼一個場面下，原本想直接拒絕趙雅薇的杜毅，心裡不禁有些猶豫。
他擔心衆目睽睽太過決絕，會讓趙雅薇顏面盡失，要是傳到了趙雅薇的班上去，也容易讓趙雅薇遭受不必要的指指點點。
青春期的女生敏感又自尊，杜毅可不想這事的影響過於擴大化，成爲趙雅薇記憶中過度深刻的傷痕。
於是，他支起嘴角，笑了笑：“我們不早就是朋友了麼，要晨跑了，一起走吧。”
沒料到自己好不容易偷偷摸摸找了個不太會被人看到的機會找上杜毅，卻還是被這麼多人關注了，趙雅薇的心情在聽到第一聲起鬨聲的剎那，瞬間跌到了谷底。
趙雅薇很還害怕會從杜毅口中說出來個否定詞，那她還有什麼臉面在學校裡呆下去？
趙雅薇可以想象，一旦杜毅拒絕了她，她接下來會面臨些什麼。
她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聲望名譽會即刻破產，那些本就不喜歡她嫉妒她的女生，一定會趁機取笑她，明裡暗裡的挖苦羞辱她，而更多的人，會把她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以她的痛苦爲樂。
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要在煉獄場般的日子裡度過。
讓趙雅薇慶幸的是，杜毅非但沒有拒絕她，反而斂起了面上的冷漠神色，露出了笑容。
杜毅那一句明顯就是幫她下臺的“一起走吧”，聽在趙雅薇耳中更是分外溫暖人心。
頭上的男生起鬨聲更大了些，趙雅薇嫣紅着臉，輕聲“嗯”了一聲，走到杜毅身側，和杜毅一起並肩向前疾走。
走出一號寢室樓，就是通往廣場和教學樓的大道，甩掉了起鬨男生們的目光，也迎來了更多人的注目。
時間是清晨，孤男寡女單獨從一號寢室樓後出現本就夠具話題性，可不想節外生枝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着得趕緊和趙雅薇分開，杜毅低聲道：“你不要誤會，剛纔……”
“我明白，謝謝你。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沒等杜毅把話說完，趙雅薇就打斷了杜毅的話頭。
她很清楚杜毅接下來會說些什麼，她不想聽，更不願聽。
不過，她的內心裡非常非常地感激杜毅。
趙雅薇很清楚，以杜毅的爲人，就算只是個做朋友的要求，多半也會拒絕，但杜毅沒有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給她難堪，她已經很滿足。
這也正是她明知道杜毅有女朋友，依然耐不住想向杜毅表白的原因。
放眼整個學校，趙雅薇覺得，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杜毅更優秀的人。
所以，就算他有女朋友，就算他已經算是拒絕了她拐着彎的告白，她的心意，依然堅定不移，甚至更強烈了幾分。
還有兩年多的時間，機會還有的是，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