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毅知道江詩韻其實生性活潑,偶爾還會做出些諸如翻牆逃學的出格舉動,可不是扭扭妮妮的小姑娘家。
但每個女生在喜歡的男生面前,都會有幾分矜持。
這種矜持,就像是面具般的僞裝,要彼此熟悉到一定階段纔會放下。
所以,會有很多人在談了一段時間的戀愛後,猛然驚覺,原來自己那嬌小可愛的女朋友,竟然是個可以揹着煤氣罐一口氣上五樓都不帶喘氣的女漢子。
江詩韻雖然不是女漢子,卻也不像她現在表現出的那樣是個小家碧玉,有着前世的經歷,杜毅可不會被她柔柔弱弱的表象欺騙,因此朱沁拉着一臉害羞的江詩韻過來的時候,杜毅笑道:“害什麼羞啊,又不是沒見過。”
聽杜毅這麼說,朱沁覺得杜毅夠神經大條的。
當然不是沒見過,可要不是江詩韻心裡有鬼,她會這樣嗎。
江詩韻聽了杜毅這話有點心酸,雖說她以前喜歡偷偷摸摸地跟在杜毅身後,但那並不代表她膽怯。
沒點膽氣的女孩子,哪會跟蹤男生,真要說她缺乏的勇氣話,也就是她一直藏着不敢和杜毅明說她的感情。
可那也怪不得她。因爲杜毅過去實在是太沉悶,感覺除了畫畫之外,別無興趣。身邊也就趙銘一個人能和他說上兩句。
和這種自閉喜靜的男生表白,下場多半是被無情拒絕,說不定還會招來躲避和討厭,江詩韻可不想被杜毅排斥。
可惜,人是會變的,在一個時機很不恰當難以見到杜毅的假期裡,有些改變在不知不覺中發生。
同樣不知不覺的。還有夏小麥的捷足先登。
當一切真相隨着時日的推移乍然浮出水面,江詩韻驚慌地發現。她面對的,已經是每每想起杜毅的名字,就會梗塞在心胸的難受。
帶着這樣的難受,和杜毅相見。江詩韻當然不樂意,可朱沁一點都理會她的感受,硬是把她拉了過來。
江詩韻不知道該怎麼杜毅的話,只好訕訕一笑,轉移話題:“你也會打籃球啊?”
杜毅笑了笑,道:“嗯,你該看見了吧,很爛。”
“還可以,至少跑得挺勤快的。”
努力壓抑着內心中的慌亂。江詩韻仔細打量了下杜毅。
好久不見,杜毅變高變壯了些,原本和他一般高的趙銘。現在好像被他超過了少許。
他的頭髮,也不再是像前那樣軟軟趴趴的,而是打理得蓬蓬鬆鬆,秋風徐徐而來,他的劉海,跟這個季節還掛在枝頭的每一片葉子一樣。有頻率地眉前律動。
他的臉部棱角還是一如既往的鮮明,不笑也會給人一種溫暖柔和的感覺。而笑起來,如陽光般燦爛,在這樣略微陰涼的秋日,本該是道能夠令人心生舒坦愜意的風景線,現在卻只讓她心情更爲鬱結。
跑得勤快是好話麼,興許是好話,但事實很殘酷,杜毅輕輕一拍伊學峰的肩膀,笑道:“哈哈,那是因爲被這位仁兄耍得團團轉啊。”
伊學峰是第一次見江詩韻,在他眼中,上身穿一米色連身毛線長裙,下身以磨白修身牛仔褲打底的江詩韻,很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緻優雅。
尤其是她此刻的臉頰紅潤潤的,看上去更是嬌俏可人。
很不巧,他不擅長和漂亮女生說話,被杜毅拍了拍肩膀後,他很不自然地衝江詩韻點點頭,臉色也和江詩韻一樣,微微泛出了些紅。
江詩韻淡淡地掃了伊學峰一眼,又把視線回到了杜毅身上:“最近還好吧?”
明白這種時候,江詩韻很需要一個二人世界,朱沁識趣地給趙銘拋了個眼神,趙銘會意,把杜毅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了開,拉過伊學峰,對杜毅道:“你們聊,我們去買水。”
“嗯。”衝趙銘點點頭,杜毅回頭朝江詩韻道:“還好,你呢?”
“就這樣咯。”
江詩韻此前覺得和杜毅說話,應該是件困難又艱澀的事,但現在她發現並非如此。
杜毅的神情和說話語氣都很平淡,卻正是這種平淡,抹平了她內心中的緊張,讓她甚至敢直視杜毅的黑亮眼眸。
這時候,江詩韻意識到,原來和杜毅說話,是如此簡單自然的一件事。
站在原地說話可不是事,杜毅領着江詩韻沿着田徑跑道慢步前行:“聽說你也在婺市?”
“你怎麼知道的?”還以爲自己在婺市上學的事杜毅還不知情,卻沒想到他已經知道了,江詩韻有些吃驚。
杜毅道:“聽人說的。”
“誰啊?”江詩韻問道。
也不知道該不該出賣朱沁,杜毅咧嘴一笑,故作神秘道:“不告訴你。”
“切,除了朱沁還能有誰啊。”江詩韻笑着撅了撅嘴。
“或許是孫睿呢?”
沒料到杜毅會提起孫睿,條件反射地想起了那一晚杜毅爲她教訓孫睿的場景,心中禁不住又有些難受起來的江詩韻,頓了頓:“上次謝謝你,孫睿應該沒找你麻煩吧?”
“沒呢。”杜毅道。
“那就好。”江詩韻道。
杜毅沒有回話,時間隨即緩慢下來,耳邊也似乎清淨得瞬息無聲,江詩韻彷彿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沿着脈搏,上升到了耳畔,鼓動着耳垂微微輕顫。
江詩韻很希望杜毅能夠開口繼續說些什麼。可等了良久,杜毅就是自顧自沉默不言地走着。
可沒有多少機會能和杜毅這樣並肩行走,可不想把時間交給沉默。稍一猶豫,江詩韻忍不住緩緩開口說道:“其實,我有去過你的學校。”
“什麼時候?”杜毅問道。
“你們學校國慶晚會的時候,我被同學拉着去的。”想起那一晚杜毅在臺上的光輝燦爛以及臺下學生們排山倒海的掌聲,江詩韻的語氣低沉了下去。
有很多東西,在失去後,會變得格外貴重。沉入心底,發酵成遺憾。
杜毅在江詩韻眼中。就是這樣一個能拉扯出心臟悸痛的遺憾。
這個遺憾隨着時光的消逝,非但沒有衰弱,反而日趨膨脹,所以在那一個衆人狂歡的夜晚。只有她溼紅了眼眶。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江詩韻心想,她一定會在第一眼見到杜毅的那刻,就大膽地走過去,告訴他:喂,同學,你的側臉,很好看啊,有點像金城武。我們認識一下吧。
“哦,那你該看到我的表演了吧。”國慶晚會啊,這可真是個微妙的時間。當天。杜毅有想過臺下可能會有特別的人有可能會看到他的表演,但江詩韻不在此列。
“看到了,還以爲你會把嗓子給唱廢了的,沒想到居然好好的。”江詩韻強笑道。
“人哪有那麼脆弱,我倒是有些遺憾,唱那麼賣力。好了後,居然沒讓我的聲音多點磁性。”
聲音裡要是能帶點磁性。多多少少能增添些男性魅力,唱很多歌,也更有感覺。而聲帶受損,有時候就會給聲音增添點磁性,只可惜杜毅沒能如願。
“在喜歡的人聽來,不管有沒有磁性,都會覺得好聽的吧。”
風大了些,操場的西面邊緣起了股煙塵,滾滾向東而來。
低下頭,正欲躲避陡來的風沙,江詩韻感覺到右手胳膊突然被杜毅拽了住。
江詩韻剛想轉頭望向杜毅,人卻被杜毅拽着拉到了另一側。
風沙呼嘯而至,數不清的草屑和落葉遮天蔽日地飛過頭頂的天際,還有衆多流矢般的石子撲簌簌地撞在小腿上,儘管穿了厚實的牛仔褲,還是能隱約感到疼痛,江詩韻眯着眼睛一側頭,看到杜毅面對她而站,撐開了身上的運動服,這一刻,沒有風沙迎面而來,江詩韻卻感覺到迷了眼睛。
這裡是鎮中操場。
邊上的學校,她就讀了三年,和杜毅一起。
在這三年裡,她無數次幻想過,和杜毅並肩走在這座就位於河堤邊緣的操場裡,頭頂是溫暖和煦的陽光,身邊是沿着跑道慢跑健身的同學,耳邊有籃球場地裡傳來的女生尖叫,操場上面的河堤上會有自行車來往經過,叮叮的鈴聲響了一路。
今天,夢想中的場景,除去這滿地狼藉的一刻,之前的畫面都很相似,卻獨缺理想中的那種幸福。
而,當下她感覺到了些許幸福,但更多的是心酸。
江詩韻抹了抹酸澀微溼的眼角,強忍住眼角的淚意,朝杜毅隙嘴一笑:“哎喲喂,你還真體貼,是不是覺得自己像個蓋世英雄。”
蓋世英雄是不是女生對男生的最高評價,杜毅不知道,杜毅只知道他得笑對此刻潮紅着眼眶的江詩韻:“,請叫我撐衣俠,或者喊我晾衣架也行。”
江詩韻噤了噤微酸的鼻子,強笑道:“你這個晾衣架還真有模有樣,多少錢賣啊,我買了。”
“小姐請自重,本帥哥只賣藝不賣身。”
“強買行不行啊?”
“不行。”
“爲什麼?”
“因爲已經有人買了。”
“夏小麥是不是啊,我們年級最漂亮的那個。”
“是啊。”
“請告訴她,我羨慕她。”江詩韻笑着在心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