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炎炎烈日之下,這殺意也總能讓人覺得有幾分寒意籠罩在身上。
只這殺意,並非是衝着夔州府城頭上那些守備軍去的。
新宋七軍除去兵員明顯要少很多的虎賁、熊嚎、鹿角三軍以及算不得太精銳的鐵馬軍是正面面對着夔州府城門以外,另外的麒麟、龍遊、鷹啼三軍都是面朝西,背對着夔州城。
因爲,他們此刻最爲緊要的事情並非是攻破夔州城,而是殲滅從開州趕赴過來的肖玉林、劉子俊兩人的天捷軍和天雄軍。
這個時候,在官道盡頭隱隱約約已經可以看到兩支禁軍的身影。
開州距離夔州府不遠,如果不是在途中肖玉林、劉子俊兩人爲收復地處開州、夔州府之間的雲安軍稍費了些手腳,他們怕是早在近十日前就已經趕到這夔州府。
軍前,肖玉林、劉子俊兩人並駕齊驅。
雖看到新宋軍漫山遍野,但兩人臉上都沒有絲毫懼色。
只肖玉林在行軍途中始終顯得有些沉默。
劉子俊已不知瞧過他多少次,此時看着大戰在即,終究是忍不住,問道:“還在想樂舞姑娘的事?”
趙洞庭的信自是早到了肖玉林手中。樂舞的事,趙洞庭終究還是跟他說了。
肖玉林在前線廝殺,他在長沙將樂舞帶回寢宮。這樣做了,要是還瞞着肖玉林,趙洞庭過意不去。
“不是。”
肖玉林輕輕搖頭,“我只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爲何?”
劉子俊又問道。
肖玉林緩緩道:“在這夔州路境內,新宋軍接連被我軍挫敗,是知曉我們戰力的。但現在卻忽然間聚兵於夔州府外,竟似有要和我軍決戰之意,這有些不合情理。雖眼下只有你我兩人大軍趕到,但還有嶽元帥的天魁軍、趙大趙虎兩位軍長的飛龍軍以及重慶府內鄭軍長的天猛軍都在向着這裡趕來。難道新宋軍有底氣能抵擋住我朝如此多的禁軍不成?我懷疑他們是有什麼詭計……”
劉子俊沉吟,“但新宋軍若繼續分散,到最後也只有被我軍逐步吞噬的下場。或許……他們是想搏一把?”
肖玉林道:“如此倒也說得過去。也只希望,新宋軍真是抱着這樣的想法便好。”
他遠眺夔州城外那無窮無盡的新宋軍,忽又道:“自皇上在硇洲島挫敗元軍以後,至今,已有七年了吧?”
劉子俊不知肖玉林爲何突然說起這個,但還是答道:“是啊,準確的說應是七年有餘了。那時候,我還跟在軍機令的麾下正和江南西路境內的元軍周旋呢!說起來,要不是皇上英明神武,怕是在七年前,我們大宋就已然沒了。”
“七年……”
肖玉林眼神有些恍惚的喃喃,“這七年來接連和元朝、大理開戰、再平廣王之亂,現又同時面對元、理、新宋,我們大宋還從未真正意義上平靜過多長的時間。也不知,這天下要過多久才能徹底平靜下來。”
劉子俊笑,“你還年輕,怎的就會有這種想法?莫非這就厭倦軍旅生涯了?”
肖玉林搖頭,“不是,就是見到太多的人死了。這天下,比元朝初攻宋時,實在是要少了太多人啊……”
劉子俊也是有些感慨,“這倒是不錯。單這夔州,就有荒蕪村落無數。只是……荒蕪過後總有生機!”
肖玉林微怔,然後忽的朗聲笑了幾聲,“是啊,荒蕪過後總有生機。哈哈,我已經寫信給樂伯父,請他解除我和樂舞姑娘的婚約,也不知,什麼時候會遇上我肖玉林這輩子命中註定的女人。”
劉子俊莞爾,沒想到肖玉林會聯想到這事上,笑道:“你現在可是堂堂天捷軍軍長,朝中大人們想要將家中女眷許配給你的我可聽說爲數不少啊。”
肖玉林輕輕一馬鞭甩在馬屁股上,道:“這不是軍務繁忙,到現在都還辜負着諸位大人的美意麼?”
劉子俊道:“那咱們就快快將這些新宋賊寇打出去,也莫讓得諸位大人等得太心急了。”
然後兩人連帶着後面只是靜靜聽兩人說話的親衛、將領們都是大笑起來。
就在這大笑聲中,天雄、天捷兩軍離着夔州府外新宋軍大陣越來越近。
而其後不多時,新宋軍中忽有號角聲響。
原本整齊站在荒野中的新宋軍忽然間雲動起來。
除去那豎立着鷹啼軍旗幟的新宋軍仍是靜悄悄站立以外,麒麟和龍遊兩軍數萬人頃刻在荒野上奔忙。
灰塵彌天。
很快,灰塵中便幾乎看不清麒麟、龍遊兩軍將士。只有各式的軍旗若隱若現。
這是在佈陣。
劉子俊和肖玉林兩人在看到這幕以後,相互對視。眼神中俱是流露出些微驚訝和凝重之色。
且不說尚還是在趙洞庭穿越過來以前就已經隨着文天祥領軍打仗的劉子俊,便是肖玉林,現在也勉強算得上是老將了。
雖趙洞庭的新型戰術運用中並不重視古代陣法,但以他們兩人眼力,當然還是能夠看得出來些許端倪。
以前和新宋軍、元軍打仗,他們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擅長佈陣的將領。
只是在宋軍火器之下,那些陣法往往都沒能取得什麼效果。
但現在這麒麟、龍遊兩軍即將形成的大陣,卻讓得劉子俊和肖玉林都看出不同尋常的味道。
陣法之道,往往是越繁複的陣法越難對付。起碼對於大軍而言是如此。
因爲越是繁複的陣法就越難以訓練出來,需要日積月累的水磨工夫。
元軍不擅長這些。
而以前新宋的鐵馬、鹿角等軍,或許是因爲不夠精銳的原因,也沒有布出過什麼太過繁複奧妙的大陣。
隻眼前這大陣,光是這佈置時,就好似有讓人琢磨不透的奧妙。
劉子俊率先開口道:“看陣型,新宋麒麟、龍遊兩軍應是要佈陣環形陣。只這樣的環形陣,你見過麼?”
肖玉林盯着前面,搖頭凝重道:“現在還看不出來。”
再看向後面衆將,衆將也都只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