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慶幸的是,元軍鐵騎終是在山腳下無奈勒馬。他們的步卒又還沒能追上來,高天縱等人總算是暫時脫險。
到得山腰處後,高天縱等人便折道繼續向西。
如此又跑過兩個山頭,後面元軍的喊殺聲才終是耳不可聞。
也虧得是福州守備軍將士尋常訓練艱苦,涌泉寺內衆僧也沒少鍛鍊,要不然,光是跑這麼遠就足以將他們給累壞了。
不過到這個時候,衆人也是接近體力極限了。
高天縱見着元軍被甩開些距離,便讓將士們在原地休息。然後,他和車宏宇幾人向着慧智老和尚走去。
原本六個團的團長,殺到現在,也已有兩人陣亡了。
幾人走到慧智老和尚面前,看着衆僧有不少紅着眼眶,心裡都是嘆息。
這場仗打成這樣,誰心裡都不好受。他們麾下的將士,遠比涌泉寺的僧人們要死得更多。
只因他們是將領,縱心中再爲難過,也不能在士卒們面前顯露軟弱的一面。
高天縱看着臉色微微蒼白的慧智老和尚,道:“大師,您等會兒便帶着衆高僧往長樂郡去罷!”
慧智老和尚微微動容,“將軍你們不去麼?”
高天縱道:“我們接的軍令是抵擋這些元軍五日,到現在,卻纔區區兩日。我們,還得繼續和他們周旋下去才行。”
“可是……”
慧智老和尚道:“軍中僅剩這些將士,你們如何繼續和這些元軍周旋下去?”
高天縱只道:“這點我們自有辦法,大師您放心便可。”
但他心裡卻是對自己在說,縱是做不到,也得去做。
他們多阻礙阿術大軍一分鐘,長樂郡便可能晚被攻破一分鐘,能堅持到元軍趕到的機會也要大上一絲。
車宏宇也在旁邊道:“是啊,大師,這點您就不必爲我們操心了。”
慧智老和尚聽他們這麼說,不禁輕嘆,“那諸位……保重吧……”
他也明白,自己和這些不通武道的僧衆留在這裡,也只是爲大軍憑添累贅。
他站起身,將羅漢堂主持給叫了過來。
此刻,這位真武境的羅漢堂主持身上甲冑也已是沾滿鮮血。若不是頭頂有着戒疤,怕是誰也想不到他會是個和尚。
“師兄。”
到近前,羅漢堂主持給慧智老和尚施禮。
慧智老和尚雙手合十,道:“師弟,你便率着衆羅漢堂武僧,留在這和將軍們繼續抵抗元軍吧!”
“是。”
羅漢堂主持沒有猶豫,當即答應。
這卻是讓得高天縱等人有些不好意思。
高天縱道:“大師,這便不必了。我們乃是軍人,爲國效命乃是我們的本分,還是讓諸位武僧護送你們前往長樂郡吧!”
慧智老和尚卻道:“我們雖是出家人,但我們也是大宋之人。高將軍便不要推卻了。”
羅漢堂主持雙手合十,也道:“阿彌陀佛,元軍屠戮衆生是魔,除魔衛道也是我們佛門弟子應盡的責任。”
這位羅漢堂主持不僅僅武道修爲驚人,佛法修爲顯然也極爲不俗,此時眼中無悲無喜,“諸位將士爲護我涌泉寺弟子離山,不知付出多少性命,諸位將軍也讓我們佛門弟子出些力吧……”
高天縱等人都是沉默。
最終,涌泉寺羅漢堂衆僧終究還是留下了。
約莫過十餘分鐘,慧智老和尚便帶着其餘僧衆離去,繼續向西行。
高天縱等人整軍過後,沒有往西,卻是向着大山南面而去。
往南,是因爲官道就在大山南側。
他們擔心元軍會不顧他們這少許人繼續向長樂郡去,如此,可能連慧智老和尚等人都會遇到兇險。
雨仍在下。
軍中僧侶、將士混雜,個個渾身溼漉漉,步伐卻是異常堅定。
快要到得山下,衆人果真看到元軍在向西行。此時,元軍後軍都已經從這大山旁側走過去,只能看得到他們的背影。
高天縱回首掃過將士們,道:“諸位弟兄,咱們都是大宋軍人。想來大家都已經做好馬革裹屍的心理準備,只我們此去,或許連個裹屍的馬革都沒有。我雖是將領,現在卻也不願強行裹挾各位隨我去衝陣,只問現在有沒有想離開的?我放你們離去。”
軍中無人說話。
高天縱露出些微笑容,卻又道:“你們無需這般,能給我們幾個團留下幾顆苗子,也是好的。”
只是,軍中卻仍是無人說話。
直過去數十秒,纔有士卒忽的喊道:“我等願誓死追隨將軍!”
有人哭。
但自始自終,沒有人說要離開。
大宋的軍人都是經過挑選的,他們並不擔心家中老小無人照料。
正如高天縱所說,他們從參軍的時候起,就已經漸漸在做着馬革裹屍的心理準備。
天下動盪,參軍很可能是條不歸路。趙洞庭採取的又是自願入伍制度,大宋的軍人,本就多是有爲國爲民之心的義士。
他們也怕死,只是把大義、情義、職責看得比性命更爲重要。
“好!”
高天縱見到將士們這般,雙眼中也是浮現些許淚光,出聲喝道:“全軍將士,準備隨本將出殺!”
只剩下兩千餘人了,車宏宇等人都推舉他暫且作爲領軍主將。因爲這點人,已經不適合再分團級作戰。
“是!”
將士們都握緊兵刃,向着元軍背影看去。
“殺啊!”
高天縱暴喝,率先衝出了森林,闖進了雨幕。
兩千餘人在雨幕中急奔,踩踏着泥濘不堪的土地,喊殺聲震耳欲聾。
“宋軍來了!”
“宋軍來了!”
元軍後陣中不少人聽得喊殺聲,回頭看來,臉上露出些許驚色。
誰也沒想過,這些宋軍竟然在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好不容易逃走以後還會主動前來進攻。
難道他們就不怕死麼?
“列陣!”
“列陣!”
有元軍將領在軍中呼喊。
元軍後陣中有盾牌手匆匆跑到軍伍最後面,將大半人高的盾牌給立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