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夔寺端坐在營帳內,昨夜在他身下哀婉承轉的女人已不見了蹤影,“諸位將軍可已準備妥當?”
賬內諸位同時拱手道:“聽候大人調遣!”
“好!”
張夔寺臉上止不住露出笑意,“傳本官令,即刻進攻正一觀!觀內道士,雞犬……不留!”
龍虎山下,號角響徹。
只不多時,元軍從四面八方浩蕩上山,沒有植被的地方,可見元軍旗幟迎風飄蕩。
隊隊元軍甲冑森嚴,在陽光下泛着幽光。高舉的兵刃上寒芒閃爍。
正一觀內。
有道士惶惶跑到前殿,“元軍攻山了!元軍攻山了!”
此刻,元真子等十餘位元字輩祖師都在殿內,聽得這喊聲,都是嗖的站起身來。
殿前廣場上,是數千龍虎山道士,個個揹負長劍。
元真子大步走出大殿,放眼望過這數千弟子,道:“衆弟子隨貧道趕往三清殿,準備突圍!”
他帶着十餘元字輩祖師從側面往後頭三清殿走去,數千龍虎山弟子跟在後頭魚貫而入。
三清殿內,是龍虎山數百個小道士。
他們都還在懵懵懂懂的年級,卻也能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都老老實實地坐在殿內唸經,沒有嬉戲玩鬧。
元真子到得殿內,道:“帶上這些娃娃!”
外頭便有許多道士跑進來,將這些小道士都抱在懷中。
然後,數千人便又浩浩蕩蕩往後山而去。
元軍數萬,這不是龍虎山能夠擋得住的。哪怕是觀內道士個個都修有武學,也同樣做不到。
大軍廝殺,和江湖廝殺是截然不同的場面。
而在他們離着後山越來越近時,從山下往上面走的元軍也離着正一觀越來越近。
張夔寺跟在大軍之中上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他雖然氣喘吁吁,但臉上卻是愈發止不住的興奮起來。
他好似看到忽必烈的褒揚正在向他招手。
他不是武將,撈得這樣立功的好機會,可謂是不容易。他的腦海中,已是浮現出自己趕到正一觀外後,大手一揮,數萬將士頃刻間將龍虎山道士滅于飛灰的場景。
近了。
近了。
終於,養尊處優的張大人趕到了正一觀前。
看着龍蟠虎繞的牌坊,他的嘴角笑容漸漸扯開,舉起手,“衆將士……”
可就在他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後頭卻是有士卒匆匆趕上來,道:“大人,法王弟子羅宗武巴到了。”
張夔寺的手僵在空中,“法王弟子這就到了?”
他也知道朝中那位法王派遣弟子來江南東路的事。
士卒道:“羅宗武巴大法師一人一騎到了山下,讓您不要妄動,現在已經在往山上來了。”
張夔寺面色有些難看起來。
他大軍都壓到正一觀外了,這個羅宗武巴竟然讓他不要妄動?
可是,他卻不敢將手給落下去,繼續要大軍攻山。
羅宗武巴不僅僅是那位傳說中的法王弟子,同時也是朝中極受皇上恩寵的大法師,據說一身佛法修爲功參造化。
張夔寺雖然是江南路的參知政事,但在朝廷裡,地位根本不及羅宗武巴,更遑論那位法王。
羅宗武巴讓他不要妄動,很可能是帶着法王的意思來的。得罪法王,他張夔寺吃罪不起。
終究,張夔寺緩緩將手放下,沒有再令大軍進觀。
山間石階上,一穿着黃教法袍,手持金撥的中年喇叭緩緩上山。他步伐看似緩慢,但速度卻是極快。
元真子帶着衆道士跑到後山,在張天洞的草廬前面停下。
整個龍虎山上風聲鶴唳。
張天洞、趙洞庭、洪無天等人此時都在草廬內。
元軍攻山,傳功之事說不得要拖延。龍虎山生死存亡,不能缺少張天洞這個極強的戰力。
屋子裡,氣氛難免顯得有些沉重。元軍攻山是早已料定的事,可事到臨頭,任誰想到龍虎山即將血流成河,心裡都不是滋味。
元真子讓衆道士在外等候,和元袖子等元字輩祖師走到草廬房間內。
元真子道:“師兄,咱們現在下山吧?”
元軍從四面合圍,越早突圍越好。
“不。”
張天洞卻是擺手道:“元軍未動,我們絕不能先動。先動手了,不是錯也是錯。”
“可是……”
人羣中元袖子忍不住皺眉道:“師兄,現在元軍已經準備攻山了,難道咱們非得要等到他們先動手嗎?到時候弟子們……”
張天洞嘆息,“公道自在人心,還有天下人在看。我們龍虎山的血不會白流。”
他這是寧願付出更大的代價,也不願落人口實,真正背下刺殺伯顏、也速兒的罪名。
趙洞庭在旁邊聽着,忍不住嘴角直抽。
天師不愧是天師,這心性非同小可,竟然真是將自己都騙過去了。
真要論起來,伯顏、也速兒的確是死於柳飄絮之手,龍虎山難辭其咎,但現在聽着,倒純粹是元軍栽贓嫁禍似的。
不過,趙洞庭心裡沒覺得有半點不好,而是覺得暗爽。
龍虎山遭了劫,但天下人都會說元朝無道,屆時,整個南方抗元的力量將會更大,呼聲將會更高。
這於大宋而言,顯然是有利的。
“確實不宜先動,元軍先動,是逼龍虎山反。到時候民心是向着龍虎山的。”
趙洞庭出聲道。
衆元字輩祖師微微恍然。
之前元軍圍山時,張天洞只是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他們現在才終於明白張天洞的打算。
龍虎山可以輸,但必須要站在道德的正立面。因爲,這是龍虎山傳承千餘年來,始終恪守的東西。
只是,這卻勢必會讓龍虎山付出更大的折損。
回過神後,元真子等人心中都不禁嘆息,悄然又往屋外走去。
這時,躺在牀上重傷未愈的柳飄絮突然開口,“天師,將弟子交出去吧!伯顏、也速兒是弟子殺的,理應由弟子來承擔責任。”
這句話,她已經藏在心裡許久了。如今元軍要攻山,柳飄絮心中對龍虎山充滿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