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士海身材魁梧,像是一座鐵塔立在營中,身上還透着淡淡的殺氣。黃士海嘴角向上勾起,粗獷的面頰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絲毫沒把吳啓功放在眼中。目光一轉,黃士海看向李振,朗聲道:“末將黃士海,見過李大人。”
李振說道:“黃千總來見本將,有什麼事情?”
黃士海的臉上浮現出耐人尋味的笑容,笑說道:“李大人,末將麾下的士兵聽說有了一個新的將領,特別想見一見大人,所以請大人走一遭。”
“走一遭?”
李振心中一突,這個詞怎麼像是對罪犯說的呢?
不過,李振斷然不可能在黃士海面前示弱。他大袖一揮,豪氣的說道:“既然士兵們這麼熱情,我就隨黃千總走一遭。”
黃士海笑了,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吳啓功看見黃士海露出的神態,冷不禁的打了個寒顫。
昔日,何銘以及軍中的將領想收服黃士海,也遇到了眼前的場景。每一次,黃士海都會讓琦善任命的將領去走一趟,最後去的將領都灰溜溜的離開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透露出來,畢竟沒人願意把自己的糗事說出來。
吳啓功深吸口氣,板着臉,大喝道:“黃士海,本將和李振有話說,出去候着。”
黃士海乾脆的朝李振行了一禮,轉身往營帳外走去。但黃士海轉身的時候,目光從李振身上掠過,卻露出輕蔑之色。
李振望着黃士海離去的背影,不怒反喜,更是勁頭十足。
黃士海桀驁不馴,卻有着巨大的價值。
不管黃士海讓士兵佈置了什麼難題,他都要去走一遭。縱然黃士海佈置了刀山火海,李振也有勇氣趟過去。更何況李振是琦善任命的將領,黃士海可以嚇唬李振,卻不敢危及李振的性命,所以李振無論如何都要去的。
李振看向吳啓功,問道:“將軍,您有什麼吩咐嗎?”
吳啓功猶豫了片刻,說道:“李振啊,我仔細的盤算了一番,認爲你還是不要去黃士海的營地了。黃士海囂張狂妄,沒有人能壓制他,你不去也不丟人。只要能擊敗髮匪,琦善大人還會倚重你的,畢竟黃士海不服管束,只能用你來支撐大局。”
李振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將軍,末將要走一遭的。”
機會來了,李振不會放棄。
吳啓功見李振不聽話,氣得連連跺腳,說道:“你太逞強了!”
李振說道:“將軍,請您相信末將。”
吳啓功嘆了口氣,說道:“你不去一趟,肯定不死心。我就一句話,不能逞強逞能。黃士海做事不計後果,他麾下的士兵也是窮兇極惡之徒。我知道你有膽色,但是很多的事情不是膽子大就可以完成的。好了,你去吧,我在營帳裡面休息一會兒。”
李振知道吳啓功不願意面對黃士海,低聲說道:“將軍放心,卑職一定會壓住黃士海,把黃士海的一營士兵握在手中。”
吳啓功擺手道:“去吧,去吧!”
李振大步走出營帳,走到黃士海跟前,說道:“黃千總,走吧!”
黃士海說道:“大人隨我來。”
李振點了點頭,跟在黃士海後面,一前一後朝營地走去。黃士海的營地沒有安置在前營,反而被安置在後營,和燒水做飯的營房距離不遠。僅此一點,足以判斷出黃士海在江北大營地位尷尬,屬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兒。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營外。
這一處營地有着柵欄,構建了完整的防禦工事,可以說是營中之營。李振掃了眼營地的大概情況,暗暗點頭,心中稱讚黃士海有魄力、有膽量,竟然敢公然在江北大營建造一座單獨的營地,但是李振也鄙視琦善的治軍能力。
營地門口,站着四個站崗放哨的士兵。這四個剽悍精壯的士兵光着臂膀,露出粗大黝黑的手臂,手中握着鋼刀站在門口。
四個人,像是四尊雕塑,絲毫不動。
李振走到營地門口的時候,黃士海略微停頓,朝四名士兵微微頷首。
“大人請!”
突兀的喊聲驟然響起,像是平地裡一聲驚雷。
吼聲突兀,李振卻沒有任何的慌亂。他經受過各種各樣的困苦磨練,不管是抗騷擾的還是抗打擊的,都是家常便飯。四個士兵的大吼除了讓李振的耳膜受到震動,其餘沒有任何影響。李振嘴角勾起,沒有繼續往前走,反而朝右手側的士兵走去。
黃士海眉頭一挑,卻停下來靜靜的看着。
李振來到右手側的第一個士兵跟前,微微頷首,朗聲說道:“嗓門兒不錯,中氣十足,聲音洪亮有力,是一塊好料子。”
話音落下,李振擡起右手,朝士兵的臂膀拍去。
“啪!”
手掌拍在士兵的左膀上,清脆響亮。
這一巴掌的力道並不是太大,卻是掌心拍在臂膀上,肉貼肉,極爲疼痛。士兵眉頭微蹙,臉上露出疼痛的神色,卻沒有吭聲。李振朝士兵笑了笑,又走向第二個士兵,見第二個士兵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之色,卻中途改道,走到黃士海身旁。
李振笑道:“黃千總,站崗的四個士兵是好樣的,我們走吧。”
“呼!”
其餘的三個士兵都鬆了口氣,感覺渾身輕鬆。
剛剛被李振拍了一巴掌的士兵偏頭看了眼左臂的臂膀,發現左臂的臂膀上已經出現了一個紅彤彤的掌印,像是烙印在臂膀上的。士兵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着,又看了眼李振的背影,心中小聲的嘀咕道:“難道練了鐵砂掌,竟然這麼疼!”
黃士海帶着李振往營中行去,心中卻不平靜。
這一刻,黃士海仔細琢磨着李振的性格。
從剛纔的事情分析,李振絕對是一個不肯吃虧的人。黃士海讓站在營地門口的士兵給李振一個下馬威,李振立刻還以顏色,不肯吃虧。
進入營中,士兵們正在訓練。
烈日曝曬下,所有的士兵都沒穿上衣,光着上半身操練。
校場中的士兵約有八百人,都是皮粗肉厚的大塊頭。
烈日曝曬下,士兵們身上的膚色閃爍着古銅色的光澤,而且地上還有斑斑溼痕,全是滴落在地上的汗水打溼的。操練士兵的將領也光着膀子的,身上肌肉墳起,一條條鼓起的青筋像是虯龍遊動,充斥着狂暴粗野的氣息。
將領神色嚴肅,面無表情,揹負雙手,目光在一個個士兵身上掠過,大聲咆哮道:“訓練的時候多流汗,戰場上就少流血,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八百壯士齊聲大吼,聲如炸雷。
將領卻搖搖頭,露出不滿的神情,再次大吼道:“你們是沒有卵蛋?或者都是一羣娘們兒?吼一嗓子都有氣無力的。”
將領發現了黃士海,又看向李振,目光如刀,直透心間。
與此同時,撕心裂肺的大吼聲響起。
這聲音齊聲喊出,簡直像山河崩裂,使得所有人都失音了,耳中嗡嗡作響,什麼都聽不見。李振知道這是黃士海弄出來的小把戲,想要借練兵的氣勢震懾他,可這樣的場面對李振而言,沒有任何影響,也沒能讓李振手足無措。
李振笑說道:“黃千總,這些士兵都是虎賁之士。”
黃士海驕傲的說道:“那是當然。”
一絲喜色,從黃士海的眼中閃過。
雖然黃士海是針對李振的,但李振能毫無懼色的面對,能平靜的走在營地中,也讓黃士海刮目相看。事實上,僅僅是營地門口站崗的士兵一聲大喝,以及訓練的士兵吼出的吶喊聲,都已經嚇得江北大營的部分將領摔倒在地上,甚至有尿褲子的。
李振能做到這一點,算是不錯了。
黃士海帶着李振繼續往裡走,剛纔的只是開胃菜,接下來的纔是真正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