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偉,在哪?”
接到潘成軍電話,陸一偉正迷迷瞪瞪睡覺,旁邊還扔着一堆所謂的複習資料。坐起來揉了揉發脹的腦袋道:“我在家呢。”
“我要見你一面。”
聽到潘成軍的語氣,陸一偉睡意全無,道:“那你來我家吧,我等你。”
自從被莫名其妙停職後,陸一偉幾乎每天都待在家裡。倒是接連不斷的電話打進來邀請吃飯,他都一一拒絕了。爲了遴選的事,專門從書店買回一大堆書專心看書。可都過了學習的年齡了,看不了幾章就迷糊。
人就像一臺機器,每天高速運轉雖覺得累但無比充實,可一旦閒下來或者被淘汰,心中的空虛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生鏽,直到有一天徹底報廢。陸一偉試圖掩飾內心的不安和恐慌,卻依然心煩意亂。
不知什麼人總結了他的人生,年紀不大,閱歷傳奇,走哪那地震,到哪那遭殃。編段子就和古人寫詩一般,看似口水話,卻是經過高度提煉總結出來的。雖上升不到雅的地步,但俗的一面體現的淋漓盡致。
從南陽縣到黑山縣,再到管委會,每一次華麗轉身,都付出了沉重代價。剪不斷理還亂的政治關係貫穿始終,堪比美國大片的政治鬥爭每天都在上演,權力角逐的殘酷向來是優勝劣汰,走到最後的自然是贏家。
旁人總結的並無道理,確實每到一處都會引發地震。劉克成到嚴步高再到趙家林,馬林輝到郭東彪再到樑國棟,每個人的謝幕都與陸一偉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這是他樂意看到的結局嗎?如果當初昧着良心與這些人同流合污,或許走不到今天。 
回顧陸一偉的政治生涯,確實如同過山車般刺激。時而到谷底,時而到頂峰,跌宕起伏,坎坎坷坷,幾乎沒有一件很順當的事。人生不過如此,如果沒有這些經歷,或許至今還在北河鎮當他的包村領導。
人們常說當官就是踩着別人的肩膀往上爬,金字塔尖都那麼幾個位置,你稍微一心軟,就成了別人的墊腳石。好人不當官,當官沒好人,心裡沒有狠字,只能是好人。
潘成軍來時給陸一偉提着兩瓶好酒,這幾乎是他的習慣,每次來都不會空着手。兄弟之間,一瓶礦泉水也是真情。
陸一偉埋怨道:“每次來都帶東西,和我你客氣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求我辦事呢。”
潘成軍嘿嘿一笑道:“這是我從福建帶過來的米酒,早就要給你帶過來一直沒時間。”和佟歡結婚後,兩人回了趟福建祭祖。
陸一偉沒有客氣,接過來道:“怎麼樣?”
潘成軍知道問什麼,道:“還行,可我總覺得配不上佟歡。”
“都結婚了,還說那些幹嗎,好好地過日子就行。”陸一偉道:“佟歡性子烈,而你穩重,兩人正好互補,相信你會把她照顧好的。”
直到今天,潘成軍依然覺得這是一場夢。打死都想不到能娶到佟歡這樣美貌年輕的女子,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知足了。
陸一偉又道:“老潘,咱倆不是外人,有些話就直接說了。佟歡十分喜歡孩子,她不能生育簡直是沉重打擊。所以等你閒下來了帶她去檢查檢查,看看有沒有再生育的希望。在這件事上,你絕對的上心,不在乎花多少錢。”
“嗯。”潘成軍點點頭道:“我也一直在惦記着這事。這次回了福建我帶她去醫院檢查了下,醫生的態度模棱兩可,也沒說絕對不能生育,但佟歡的情況相對複雜,需要進一步觀察。”
陸一偉眉頭緊蹙道:“這條路註定是漫長的。這樣吧,等這個工程完工後你帶她去一趟日本,許磊那邊認識的人多,好好地檢查一番。只要有丁點希望就不能放棄。”
“好。”
聊完此事,陸一偉又問道:“工程那邊怎麼樣?”
潘成軍道:“還行,開春後已全面復工。我這次回去又帶過來七八十個工人,彌補了工人不足的問題。按照工程進度,今年年底要完成主體工程,明年國慶前全部交工。這樣下來差不多。”
佟歡攬下東湖大橋工程後,陸一偉一次都沒去看過。至於如何攬下該工程的,佟歡沒說,他也沒問。不過,他極其佩服佟歡的勇氣和膽量,一個剛剛成立的公司就敢承攬這麼大的工程,換做別人估計都做不到。
當然了,她不是負責整座大橋的修建,只拿到了B1土建標段和原材料供應,剩下的由其他大型公司承建。就這兩個項目,收益斐然。
“哦。”陸一偉道:“完了你讓佟歡撤回來,你去工地現場盯着。一個女人家跑工地不太好,多體量體量她。”
“嗯,今年我在工地上盯着,她在外面跑關係。”
“那就好。”陸一偉問道:“你找我啥事?”
潘成軍道:“丁昌華的事聽說了嗎?”
陸一偉聽到丁昌華立馬來了精神,道:“啥事?” 
潘成軍頗爲驚奇,道:“你不知道?”
陸一偉每天鑽在家裡,對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即便了解都是管委會的事,那顧得上管丁昌華的事。搖搖頭道:“不知情。”
潘成軍道:“許磊也沒和你說過?”
“沒有啊。”
“哦。”潘成軍自從得知佟歡的事情後,格外關注丁昌華的動向,時刻準備着爲其報仇,而現在遇到最恰當的時機。道:“許壽鬆到了北州市後,發揮他紀檢作風,對全市所有的工程項目進行了審計。這一查不要緊,查出了重大問題。全市120多個工程,就有將近一半的工程手續不完善,資金管理不規範,有的甚至是三無產品,什麼手續都沒有。其中最大的一個項目開元廣場,投資1.2個億,將近8000多萬的資金不知去向。而承攬這一工程的,正是丁昌華。”
陸一偉難以置信,道:“居然有這麼大的漏洞?那錢去哪了?”
潘成軍道:“這個秘密只有實際操作者知道了。不過我聽說,丁昌華這些天活動頻繁,開始從北州市撤資,他公司的總部
已搬到了江東市,而他旗下的北州國際大酒店準備拋售,被許壽鬆搶先一步,已經貼了封條查封了。”
“還有這事?”陸一偉這段時間把目光都集中到管委會上了,連北州市發生這麼大的事都不清楚,政治敏銳度明顯降低。 
潘成軍繼續道:“按照許壽鬆的態度,要對丁昌華進行徹查。不過我聽說最近些天林海鋒的活動也極其頻繁,有意在保丁昌華。”
陸一偉明白了,怪不得上次見林海鋒愁眉苦臉,原來爲此事發愁呢。另外,林海鋒不是不知道他和許壽鬆的關係,某次吃飯時還把陸一偉叫到飯桌上特意叮囑了一番。如果不出意外,自己被莫名其妙停職,或許與這件事有一定關聯。
許壽鬆的作風他是知道的,紀檢幹部出身,抓經濟不見得有能力,但辦起案件來,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說得不好聽點,整人是他的強項。
北州市的經濟最近幾年因煤炭價格的水漲船高進入了快車道,早已不是當年羸弱貧窮。而在經濟困難的那幾年,林海鋒作爲市長不去抓經濟發展,而是迎合時任省長的章秉同大搞城市建設,提出了發展新城的發展戰略。累計投入百億,開工建設了80多項工程。直到他調任江東市時,還有30多個工程未完工。有的確實未完工,而有的已經爛尾,開元廣場就是典型的案例。 
發展城市的想法是好的,但欠下幾十個億的外債至今爲着落。即便是煤炭行情再好,一下子也消化不了這麼多債務。林海鋒是高升了,留下一屁股債只能許壽鬆接手了。這麼大的資金漏洞,許壽鬆當然進行徹查了。這一查不要緊,簡直匪夷所思。
開元廣場爲何爛尾?8000多萬的資金又流向何處?或許只有當事人解開這個謎團了。
然而,陸一偉通過潘成軍的複述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許壽鬆不僅在查林海鋒在任時期的工程,而且把範圍擴大到邱遠航當市委書記的工程,這就有點意思了。是純屬巧合,還是刻意安排。聯想到中紀委上次進駐管委會後,這條線越來越明朗了。
“你還了解到什麼?”
潘成軍道:“據我瞭解,丁昌華的公司資金鍊已經出現斷裂,他興建的富都住宅小區直到今天還未開工,他原計劃承建體育館項目,但前兩天招投標會上並沒有見他的身影。另外,其他項目的股份已開始拋售,如果不出意外,他很有可能要出逃。”
“出逃?”陸一偉詫異道:“這是你瞭解到的事實,還是你的推斷?”
“是我的推斷。”潘成軍道:“但種種跡象表明,他在戰略收縮,而且緊急拋售,那他的目的是什麼,難道僅僅是撤資嗎?”
陸一偉陷入深思。中國經濟命脈與政治緊密相連,政壇出現震動,所牽連的企業必然會分崩離析。而與官場聯繫最緊密的,無疑是地產經濟。官員和地產商聯合起來把廉價的土地炒到天文數字,兩者互利共贏。一旦一方出現裂痕,牢不可破的同盟立馬崩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