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月顏只感到焦渴的喉嚨,灼熱的呼息,全身難以言喻的疼痛和疲憊都在折磨着她,消蝕着她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夜的昏暗中她乾裂的嘴脣翕張着,細細地碎語,卻沒發出聲音,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呢喃着些什麼。
也許這次會熬不過去。就在她那已不能算清醒的腦子裡突兀地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驀然又聽到刺客那種奇怪的語言,“放棄刺殺,帶回聖女。”
失去刺殺目標的刺客,本是在樹林中鬼魅的穿行得到指令後,奮身全都衝向暈迷的月顏,只見一身形似夜間的閃電的刺客,不及衆人反應之勢,避開所有人,當着所有人的面將月顏搶到懷裡,直奔向樹林山澗。
慕容雲厲聲道:“不好,他們的目標是要搶走月顏!”
就聽到月顏一聲嗚咽,突然刺破西顧腦中越來越濃的混沌,危機感讓西顧一下子清醒過來,竟然快到能在自己眼前將人帶走!他拖着已經快到極限的身體,擡手吹起一聲哨音,喚來的盧馬,縱身一躍,搜尋着刺客的黑影,策馬追了去!
西決看月顏像是煙雲一般消失在眼前,心口劇震,意識飄散的站起身,盯着西顧追去的身影,半晌沒再出聲,擡頭望着守在自己身旁的慕容雲,聲音嘶啞,如同磨沙的開口道:“調遣兵力,全城搜索刺客,給我把混蛋宰相月然找來。他們兩個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月顏在刺客的懷裡渾身控制不住地打着擺子,耳邊像是有着悉悉索索的啜泣聲始終不停,頭痛欲裂的眯着睜開眼,只見刺客眼眸中閃着如月色瑩潤的珠光,一顆顆的珍珠從他的臉頰滾落,心中好笑,這中毒了還會出現如此美麗的幻覺。
快速的顛簸疼痛讓月顏頭腦稍稍一清,又覺得他哭的悲慘,惹得自己愈發的心煩意亂,低聲問道:“你哭什麼?”
感到刺客身子明顯一顫,低語道:“你若真是我們鮫人族的聖女,就請你活下去,救救我們。”月顏聽的一塌糊塗,虛弱的怎麼也張不開口在言語什麼了,昏昏沉沉的暈睡了過去。
等到月顏醒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麼時辰,環顧四周像是在山中的某個巖洞中,她緊攫着一絲清明努力的靠着石壁坐好,看着坐在自己對面摘下黑色面罩的刺客,聲音沙啞的說道:“你的雙眸真好看,你要殺我還是要救我?”
那少年刺客被月顏的突然開口嚇得立即噤聲,將頭深埋在膝蓋間:“我不想殺人,可是我卻無法擺脫主上的控制,和你在一起我腦中就會變的清明,你身上的血有神靈的氣息,你是鮫人族的聖女,你定能救我們。”
月顏不自覺收斂了濁重的呼吸,努力凝神屏息的仔細觀察着黑暗中少年,低頭道:“這麼說你就是傳說中的海國鮫人?”
這少年沒有再回答,大約是見月顏精神好了點,伸手到腰間摸出了一個小瓶子丟到月顏身上。月顏拿起掉在身上的東西,打開小瓶蓋,又疑惑地放到鼻尖嗅聞,一口將瓶子裡的東西喝光,吃力的開口道:“謝謝你的解藥。”
安靜的洞穴裡,凝神聽了聽四周的動靜,除了對面人沉重的呼吸聲,再沒其他響動。頻率不同的呼吸聲此起彼落,少年始終沒再開口說話,就在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時候,突然外面傳來馬的嘶鳴聲,踢打着巖壁,震得石縫間的泥土簌簌地從頭頂掉落。
是的盧馬的聲音,月顏和少年,同時睜開眼睛,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感覺到彼此心中的震驚。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年坐不住了。
月顏見他要起身的模樣,想到他那異於常人的攻擊速度和西顧的傷勢,終是沒有忍住,威脅道:“讓他進來!你要是傷害了他,就別想讓我救你們的人!”
少年也有些不安的點了點頭,果真老老實實的坐在原地不再動彈。
夜色黯沉,什麼都看不到,月顏只是覺得有夜的寒冷被挾帶進來,西顧身上帶着肅殺的氣息,讓少年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西顧進了洞穴就看到有人倚在溼冷的石壁上,月顏立刻開口道:“我沒事,不要傷害他。”
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西顧急忙湊到月顏身邊,藉着月光凝望着她蒼白的臉色,氣息粗喘的急急低聲詢問道:“傷到哪裡了?我看看。”
月顏擡手指對面的分辨不清的少年,有氣無力的說道:“他已經給我簡單的包紮了傷口,解藥也給我吃了。”
西顧不再言語,沉默又小心翼翼的將月顏摟抱在自己懷裡,感到她的身體仍然發着燙,將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擔憂的低語道:“你在發燒。”
月顏眉目緊皺,傷口仍然抽痛着,但是現在不是她一個人,西顧來尋她了,夜幕的黑暗再不能將她無聲無息地湮沒。
“這山洞太陰冷了。求你救救她,她不能死……”少年在喃喃地念着,然後是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我去把你們的馬藏匿起來,主公會派人來尋我們。”說着,他就快速的衝出洞穴去掩蓋行蹤。
西顧攬住了月顏的肩膀,兩個人更緊地依靠在一起。手腕處劇烈的疼痛一**襲來,月顏卻咬緊牙哼也沒哼一聲。不能再讓西顧擔心了,她貪戀的撫着西顧身上冰冷的鎧甲,驅散着身上的炙熱,低聲道:“西顧,我不會死。”
他用額頭抵住月顏的額頭,堅定又柔情的說道:“我知道。”
月顏燒的通紅的臉頰蹭着西顧冰冷的脖頸,喃喃低語道:“皇宮我不回去了。”她將西顧受傷的手,吃力的託放在自己懷裡,摩挲着手腕上面自己描畫的桃花,又開口道:“西決他發現了,他那麼聰明,竟然能這麼快就察覺到我和你之間的情愫,在今夜的打鬥中,我防身的武功是你教的,他看出來了,不如趁着這次機會,就讓他以爲我死了吧。”
西顧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輕的一吻,寬慰道:“好,等你傷勢好點,我來想辦法。”
她和西顧一夜未睡,大約是被冰冷的鎧甲汲取了多餘的體溫,黎明的時候月顏身上的燒已經消退,而少年一直守在洞穴口,偵查着周圍的敵情。
清幽的曙光投射到洞穴的時候,月顏深喘了兩口氣,少年拿着樹葉收集到的草葉露水拿到她焦渴的嘴邊,喝下水,才讓她覺得稍微好過了一些,擡頭對着西顧低笑道:“我們出去吧,我想呼吸了幾口洞邊的新鮮空氣。”
一夜的光景,西顧俊美的臉容上生出一圈青色的鬍渣,見月顏精神好了點,低眉柔笑道:“好。”
出了洞口,月顏這才徹底看清這少年刺客的臉容,臉孔髒污,夜行衣也破敗不堪,但仍然能從那帶着,稚氣的眉眼看出不會超過十五歲。
讓人驚歎的不僅眼眸是藍色,臉容更是讓人難以相信,不同於西顧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俊美,這少年的美竟然帶這雌雄難辨神秘感。
月顏不由倒吸了一口清晨的涼氣,低聲道:“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美貌的人。”
少年摸着臉容,羞紅着臉,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我們的族人都是這樣的模樣,見多了也就不會覺得奇怪了。”
西顧看着少年,不客氣的詢問道:“你們爲何要刺殺滄月國的皇帝?”
少年低頭思忖片刻,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懇求道:“我們也不想殺人,只因我們十多個人身上都有鮫人族的血脈,他們便把我們抓來訓練,控制我們的神智,目標就是用來刺殺滄月國的國君。”
沙沙的草葉晃動聲傳進耳中,打斷了西顧和月顏的沉思。一個圓錐狀蛇頭鑽出洞邊的草叢,瞪着兩隻眼微微的透着涼光,吐了兩下須,然後慢悠悠的地往這邊滑來。
西顧下巴點着那條蛇,對着少年指揮道:“去把蛇給我抓來!”
少年利落的將手卡在蛇三寸的地方,扯住它的身體,在蛇尾受驚捲上他的手臂時,西顧騰出抱着月顏的手,掏出身上的匕首,利落的朝着少年卡在的三寸地方下刀。
“啊”少年驚呼出聲,顫抖的拽着已經軟軟垂下的蛇身,不知該如何是好。
“刺殺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窩囊。”西顧一把奪過蛇身,遞到月顏嘴邊,哄勸道:“乖,把這蛇血喝了,對你有好處。”
月顏有些抗拒的看了眼蛇身,又看着西顧,閉眼狠下心的咬了下去,溫熱的血液流進了嘴裡,很快身體就有了反應漸漸暖了起來,被失血,飢餓,高熱等耗盡的體力終於得到補充。
稍稍緩過勁來的月顏,看着西顧手腕上包紮的地方滲出血來,將蛇推倒西顧的跟前,低聲道:“你也喝點吧。”
西顧繼續喝了兩口,隨手將蛇丟到少年懷裡道:“去烤熟了,再拿過來。”
少年明顯被月顏他們這樣的舉動驚嚇到了,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眸中佈滿驚恐,打了個哆嗦,低頭自顧自的去烤蛇去了。
月顏見少年走遠後,纔開口問道:“西顧,我們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