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憤怒地撲過去,擰着兒子的耳朵走過來,低聲吼道:“把一百元錢拿出來,連家裡的錢也偷,你不想活了!”
小黃力氣已經不小,身子一縮,頭一拐,就從他的手中掙脫出來,捂着血紅的耳朵,大聲喊:“憑什麼說我拿的?你抄,抄到,就打死我;抄不到,我跟你們,沒完。”
老黃真的上前抄他的口袋,沒有。再過去抄他的牀鋪,也沒有。氣得抖着手指着他說:“你把錢,藏到啥地方了?快拿出來。我看見你在車子邊轉了一下,不是你拿的,還有誰?”
“神經病,誰拿她的錢啊?”小黃白了蘇小玉一眼,“坐吃我們的,還想,挑撥離間啊?”
蘇小玉瞪着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忍了許久,才轉臉對老黃說:“算了,只怪我自己不好,沒保管好錢。”眼睛一紅,眼淚就涌了出來。
這件事以後,蘇小玉格外謹慎起來。偷偷去鎮上辦了一張銀行卡,滿一千元就存上去,不滿一千的零錢都隨身帶。這樣,儘管平時小黃的眼睛還是骨轆轆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也總是想着法子找她們母女倆的叉,她卻耐着性子,儘量不跟他發生衝突。他臉色再難看,脾氣再不好,只要不再偷錢,不再無緣無故地招惹玲玲,她都可以忍耐。並努力用母性的柔情,化解家庭矛盾。
可是隻捱過了兩個多星期,就又出事了。這天晚上,她身上的三百多元錢又突然不見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錢睡的時候還在褲袋裡的,然後脫了放在牀前的椅子上,晚上門是鎖着的,這錢難道能飛走嗎?
莫非是老黃拿的?不可能,他平時主動買這買那,總是不讓我多化錢,怎麼會不聲不響地拿我的錢呢?
她再也忍不住,去告訴老黃。老黃一聽,暴跳如雷,又要撲去打兒子。她拉住他說:“你先偷偷查一查,查到了,才教育他。這樣,興許有些效果。”
老黃平靜下來,不立刻去找兒子,而是暗中留心他。吃好晚飯,兒子一轉身就不見了。老黃便悄悄跟蹤他,結果發現他走進了村裡的那個黑網吧。上了一會兒網,他又走出來,去一個小店買了兩盒高檔的餅乾,走進了路邊的那個遊戲廳,邊吃邊打起了遊戲。
打了一會,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長頭髮男孩走進去,兒子把一盒餅乾拿給他,財大氣粗地說:“吃吧。”那個男孩笑着說:“啊,軍哥有錢了?”他慷慨地說:“你有錢了,也不要小氣。啥時候,我請你去飯店,好好啜一頓。”
老黃就知道這錢肯定是他偷的,可這回,他沒有立刻撲進去打他,而是氣鼓鼓地退回來,先在修車鋪裡翻找,再回家翻他的宿舍。但翻來找去,尋遍了小屋的每個角落,卻一分錢也沒有找到。
蘇小玉在一旁提醒:“你摸一摸他的枕頭。”老黃一摸,裡邊果然有異物,拆開一看,兩張百元大鈔摺疊着塞在枕芯裡邊。
這下,老黃氣炸了肺。馬上將兒子從遊戲機房裡拎着耳朵扯回來,關了門,把枕頭裡抄到的錢丟在他面前,低聲怒吼:“你這個小畜牲,還想抵賴嗎?說,你是怎麼偷到她褲子袋裡錢的?”
逼了好一會,小黃才承認說:“晚上,你們睡着了,我用竹竿,在窗外挑的,拿了錢,又把褲子挑回去。”
蘇小玉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氣得掩住臉籟籟地哭了。老黃再也忍不住,大吼一聲:“畜牲,你這是要,活活氣死我們哪!”衝上去打了他一個耳光。
小黃掩住左臉,倔強地喊:“打吧,打死我,你們才快活!”
老黃吼道:“你這麼小,就賊心不改,長大了,還怎麼得了啊?”氣得失去了理智,就衝到走廊裡,操起那把雪亮的菜刀,撲進門,抓住兒子的右手,往桌角上按,“我對你說過,你再手發癢,就砍斷你一根手指。”
蘇小玉聞聲一驚,連忙撲過來要奪老黃手裡的菜刀。可是晚了,只見老黃揚起菜刀,寒光一閃,就對準兒子的手指砍了下去。
“啊——”兒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被砍斷的食指象割斷喉管的雞血往下直滴,那節鮮血淋漓的手指蹦了三尺遠,落在桌子的另一角,滲着鮮血,在桌上彈跳不止。
老黃丟下菜刀,退在一旁,臉色鐵青,兩手如發了瘧疾一樣,抖個不止。小黃抱住右手在地上跳着腳,仰天嚎叫。
蘇小玉嚇呆了,蹲在地上象死了人一樣哭起來。小玲玲也嚇得哇哇大哭。母女倆的哭聲和小黃的嚎叫,在寂靜的小村莊裡顯得異常的悽慘和恐怖。
院子裡的人聞聲過來看熱鬧,站在門口,發出一片噓噓聲。卻誰也沒有提醒他們,迅速弄這個孩子去醫院接手指。這樣,這個可憐的孩子就永遠失去了右手一節寶貴的食指。
蘇小玉哭了一會,站起來要領小黃去村裡那個私人診所包紮,卻被小黃仇恨地推開了。
院子裡兩個好心人上前把滴血不止的小黃領了出去。小黃一路走,一路哭,一路滴着血,在那條小巷子裡灑下了一串鮮紅的血珍珠。
蘇小玉內疚得呆呆地坐了一夜,痛苦地想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她就到村裡去尋找房子,在73號院子裡談妥一間小房子,回來不顧老黃的苦苦哀求,堅決搬了出去。
32
蘇小玉的煎餅生意越做越好,最多一個月賺了三千多元錢。但與老黃分開後,玲玲的照看成了問題。開始幾天,她把女兒帶在自己身邊,一邊做生意,一邊照看她。可總不能把她拴在腿上啊,一轉眼,玲玲就走開了,讓她擔心吊膽的,做生意也沒心思。尤其是村裡一個外地人的兒子落水淹死以後,她更加害怕了。便設法把女兒弄進了附近一個民工子弟學校,提前上了一年級。這樣,接送和做飯又成了問題。
她想來想去,沒有別人,只有把媽媽請過來照顧她們。生活已經沒有問題,她的卡上存了一萬元錢。媽媽過來的話,可以租一間大一點的房子。可媽媽肯來嗎?她還在那個小飯店裡上班?爸爸退休了沒有?要是他們來了,要把我弄回去怎麼辦呢?疑問和擔憂太多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想鬥爭,蘇小玉終於決定跟爸爸媽媽聯繫。總不能一直不聯繫吧?遲早要面對他們,長痛不如短痛,乾脆跟他們見面,讓他們罵就罵吧,哪怕打也行。你這個不肖女兒,是該罵該打啊!
於是這天晚上,她弄睡女兒後,就提筆給他們寫信,把與第二個男人分開的情況作了描述,寫到傷心處,她又忍不住熱淚盈眶。這次,她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和住址都寫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她送好女兒,出了一會攤,待上班族走得差不多了,就讓旁邊那個烤紅薯的老人看一下攤,風風火火地騎車到鎮上去寄掛號信。
第六天,她的手機就響了。一看是自己老家那邊的號碼,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顫着手指按了OK。
“喂,”一聽就是爸爸的聲音。雖然已經六七年沒聽到了,聲音沙啞低沉了許多,但還是一聽就聽出來了,“你是,小玉嗎?”
“爸爸,我是小玉呀。”她用力喊了一聲,眼睛溼了,聲音也哽咽起來。
爸爸也在電話裡哧哧地抹着鼻涕,聲音喑啞地說:“你的信,我們收到了。我跟你媽媽,商量了一下,覺得你,還是回來的好。你回來了,我們給你在縣城,或者鎮上,找個適合的人,再成個家,孩子就讓你媽帶,這樣……”
爸爸在電話裡努力勸說着她,她的頭腦裡卻亂哄哄地響着,下面說些什麼話,她聽不清了,只嗯嗯地應答,然後堅決地說:“我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回去見人啊?還是讓媽媽出來吧。媽媽還在,那個飯店上班嗎?早回家了,那不是正好來照顧我們嗎?你退休了沒有?快了。你還是讓媽媽到上海來吧,我哪怕,出她工錢。”
一個讓女兒回去,一個叫媽媽出來,父女倆達不成一致意見,最後都不愉快地掛了電話。可只過了一天,媽媽就打她手機,母女倆在電話裡哭訴了一會,又是一陣勸來勸去的爭執。媽媽在勸不聽女兒的情況下,決定到上海來看她們。
這天,爸爸媽媽在西安火車站買好火車票,就打手機告訴她,他們乘的車次,到達上海的時間。蘇小玉接到電話,既激動又緊張,馬上收攤回去。先回家整理屋子,打掃衛生,然後去鎮上買菜,順路物色了一家中等檔次的旅館,預訂了一個房間。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看看到了放學時間,她就騎車去接女兒。
她一路騎車,一路教着女兒:“玲玲,明天上午,爺爺,奶奶來了,你要乖一點,啊?要主動叫他們爺爺,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