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着叢林,天上一勾殘月,點點星辰。
沙——沙沙——
此時已經入秋,蕭瑟的夜風輕輕吹拂,林間隱約可以聽見樹葉相互拍打的聲音,平白的讓人生出幾分惆悵來。
沈卿兒站在林間,感受着那輕輕拂過她面頰的夜風,仰頭看着夜空中的星辰,若有所思着。
“卿兒,你是不是喜歡上葉衝那小子了?”
程靈火安靜地跟着沈卿兒,來到她的身邊,語氣中帶着一絲促狹問道。
沈卿兒的黛眉微微蹙了一下,她轉頭看着自己的閨蜜,擠出一絲笑意道:“說什麼呢,我們現在應當一心修行,哪會想這些事情。”
程靈火吐了吐舌頭,笑嘻嘻道:“那你就當我在胡說唄,反正,我要是你的話,我八成是會喜歡那小子的。”
“爲什麼?”沈卿兒側着腦袋問道。
程靈火當即就數了起來,“你看,他當初跟你素不相識的時候,就敢跟你開口借錢,這說明他很有勇氣,後來還錢,說明他信守承諾。再後來你們彼此知道對方的身份了,但是他並沒有將被逼退婚的怨氣牽到你的身上,並且被在荒邙山荒狼羣圍攻的時候,還讓他的朋友出手救我們。還有這一次,他依然不計前嫌出手相救,這算是以德報怨了吧?”
沈卿兒卻笑了,“他在你心中這麼好,我看是你這個小妮子纔是真的喜歡他吧?”
程靈火嘟了嘟嘴,“我只是欣賞他,跟你不一樣,你們之前本來就有婚約的……”
“對了,當初你父親爲什麼非要毀掉婚約啊?”程靈火突然滿臉好奇道。
沈卿兒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婚約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那個時候,父親跟我說對方是個連氣海都開闢不了的廢物。”
“廢物?”程靈火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雖然我也聽說過,這個葉衝以前似乎真的遲遲開闢不了氣海,不過,他短短時間之內,修爲已經趕超樑成武了,這等絕豔的天賦,怎麼會是廢物呢?”
沈卿兒微微頷首,眨着一雙幽深的眸子道:“是啊,他讓好多人都看走了眼,不過,那應該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我父親,似乎對他們葉家父子有很深的芥蒂。”
她想起了朝歌城內,很多的關於她的父親常春侯忘恩負義的傳言,想起了葉衝兩次將她的堂弟打成重傷,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
她並不清楚此時心中對葉衝產生的那模糊的情愫是不是所謂的喜歡,但是她知道,葉家父子與他們沈家之間的矛盾,恐怕是難以調和了。
程靈火突然伸手撫了撫額頭,身體晃了一下。
“怎麼了?”沈卿兒連忙扶住她。
程靈火眉頭蹙了蹙,眼神也頗爲奇怪,“有點兒眩暈。”
她那塊烤肉只吃了幾口,是以藥效不大,不至於昏倒在當場。
“我扶你回去吧。”沈卿兒攙着程靈火,向她們學院弟子的營地走去。
就在靠近那團篝火的時候。
忽然一聲淒厲無比的嘶吼,響徹林間。
“啊!”
那是衛央氣海被廢時發出的嘶吼。
“好像出了狀況!”沈卿兒的眼神頓時凜冽了起來,攙着程靈火也加快了腳步。
直到靠近篝火,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青瀾院弟子,地上的那一灘灘血跡,以及,捂着自己丹田處神情痛苦的衛央,和那個蒙面人。
“你們是誰?”
她一時間沒有看清楚衛央的面目,也來不及細細打量他們,當機立斷就抽出了身上的長劍。
衛央此時沉浸在氣海被廢的痛苦中,原本在手中握着的噬血刺都不知什麼時候掉落在了地上,對於沈卿兒的到來,壓根沒有半點兒反應。
那個蒙面人看了沈卿兒一眼,然後又瞥了一眼衛央,鼻尖冷冷地哼了一聲,一腳將已成廢人的衛央踹到在地,隨後立即縱身躍入密林深處,消失在夜色之中。
若不是沈卿兒來得及時,恐怕衛央接下來就要命喪於此人之手了。
“是央王子!”
一旁的程靈火被眼前這一幕刺激到,當即強行振作起神智。
然後,她們便看到倒在血泊中已經沒了生命跡象的一位同門,以及大王子衛淳的屍體。
……
密林深處,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換下了自己的衣服,摘掉了面罩,露出一張清冷俊逸的面龐來。
此人正是侯應龍。
“這只是個開始。”
他輕輕地念叨着,像是在對着什麼人訴說。
“葉叔叔,葉衝,你們的仇,我都會一一給你們報的。”
“衛王、王東林還有那些當年參與謀殺我父親的王公大臣們,我會一個個將他們送上黃泉,我會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衛王三子,一死一廢,嘿,接下來有好戲看了!”
他來到一隱蔽處,將依舊處在昏迷中的北堂墨和秦無月拖了出來。
他事先給這二人服用了療傷保命的丹藥,雖然沒有徹底恢復他們的傷勢,但是體內的氣息都平穩了下來。
侯應龍一手攬着一個,向王宮後山的出口走去。
……
這一夜,衛國王宮內轟動不已。
原本已經休息的衛王,在聽到鎮守在後山周圍的士兵的回報之後,老態龍鍾的身體一咕嚕從王榻上翻滾了下來。
在周圍是從驚慌的眼神中,素來注重儀表的衛王連王袍都來不及穿,披了一件大氅,就火急火燎地走出寢宮,在同樣神情不定的第一劍客王東林的保護下,帶着一批宮中侍衛前往後山。
這一夜,常春侯沈風陽,新軍將領吳河、鄧崇、周長鋒,紛紛在午夜時分接到宮廷密令,一個個面色嚴肅地身着戎裝,帶領着大批將士進入王宮後山的叢林中。
這一夜,每年一度的圍獵活動剛進行了一天的時間,就被提前終止。
這一夜還發生了很多事,朝歌城中那些聽聞了消息的王公貴族們大多數人都沒有睡好,各種勢力暗流涌動,甚至有的悄悄聚在一起,秉燭徹夜密談。
大王子衛淳死了,三王子衛央廢了,這消息可謂驚天動地,朝歌城的那些貴族世家們,不得不爲自己家族的未來,重新打算。
像是原本井然有序的棋盤,忽然變成了一盤散沙,一切都要從頭整理,重新出發。
與王宮和朝歌城的混亂形成對比的是,後山懸崖下的那個峽谷中,一片寂靜。
寄居於此的黑血翼龍都已休息,原本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峽谷中,有一處分外明亮。
那是懸崖壁上的一個洞穴,像是天然形成,洞口盡是嶙峋的岩石,洞內的空間也極爲不規則,像是被絕世強者用長槍隨意扎出的一個洞眼一般。
那洞眼的內部,此時明亮如晝。
葉衝就躺在這個洞眼內。
他臉色蒼白,身上血跡斑斑,神將院院服殘破不已,姿容憔悴且狼狽。
他還沒有醒來。
但他的身體卻崩得挺直,像是一柄利劍一般,有一股凜然的氣息蘊含其中。
“小白,你說這個傢伙身上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劍意呢?即便是神殿之中,也沒幾個能在氣海境三重天便有如此潛質的啊!”
說話之人同樣身穿着神將院的院服,不過,聲音卻脆如銅鈴,是一個妙齡女子。
那女子姿容絕美,正是當初以白馬換了葉衝院服的那位姑娘!
而她口中的小白,當然是那匹在葉衝的院落裡突然消失了的白馬。
只是不知那白馬與這位姑娘是什麼時候以什麼方式到了這個洞裡,又是怎樣救下了葉衝讓他避免了成爲黑血翼龍腹中食物的。
此時那白馬也在這洞眼之中,正低着頭蹭着葉衝的身體,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嘶嘶”聲,似乎是在應和着它主人的話語。
那女子也看着葉衝那繃直的身體,嘆息道:“只可惜,這劍意來得太早,他壓根承受不住,現在被劍意反噬,能不能醒過來還不一定。”
葉衝之所以昏迷之後身體筆直地繃着,就是因爲劍意凝固在了他的身上,沒有及時催動,消散不去。
而那強大的劍意又成了一個屏障,凝固在葉衝身體上的同時,也阻止了別人用外力給他灌輸真氣療傷的辦法。
所以那女子纔會有此一嘆。
那“小白”忽然擡頭,衝着那女子嘶嘶叫了兩聲。
女子笑了起來,“你是讓我用太古翼龍的精血救他?”
“小白”點了點頭。
那女子做出一副沉思狀,有些爲難道:“倒不是我捨不得着太古翼龍的精血,畢竟,這精血不完整,給這小子服下之後,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我也不清楚啊。”
原來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就是爲了那羣黑血翼龍。
她身上有半滴太古翼龍的精血,因爲不夠完整,所以沒辦法吸收,而她恰好發現此處有黑血翼龍,於是就來到這裡,捕殺黑血翼龍,煉化它們的精血,試圖與那半滴太古翼龍血拼湊成完整的一滴。
黑血翼龍雖是太古翼龍的後裔,但千萬年的變異之後,太古血脈早已所剩無幾,爲了煉化出半滴精血,這女子接連捕殺了幾百頭黑血翼龍,這才勉強拼湊成完整的一滴。
但是完成之後,她也不敢服用。
因爲她也不能確定,這一滴精血對人的身體來說,究竟是益大於弊,還是弊大於益。
沒有人這麼嘗試過。
她自己都只是出於好奇,纔會拼湊那一滴精血,她甚至都不能保證,給葉沖服下之後,他會不會立刻爆體而亡。
“小白,你是想讓我拿他做實驗對吧?”那女子瞪了那白馬一眼,翹着嘴角道:“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
“不過,他本來就是我救下來的,要是沒我,他現在已經死了,我在他身上做個試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是死在這裡,萬一活過來了,他還得謝謝我呢。”女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葉衝,眼中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芒。
一旁的“小白”連忙嘶嘶兩聲,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她從身上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玉壺,向葉衝的心臟部位,微微傾斜。
一滴暗紅色的精血,瞬間落在葉衝血肉模糊的胸膛。
下一刻,葉衝的整個身體,都變成了暗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