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人啥?”吳妍敏眼珠子瞪圓,憤然開腔,“你們林家當真以爲肖家好欺負的麼?林家在景城是不比你肖家有勢力,可你別忘了,在省城吳家才最有說話權!肖家和楚家一個也別想逃!”
“你敢!?”米月冷然開口,“吳家?還有邵家是吧?那也不過是米家養的一條狗,亂吠什麼?”
楚俏驀然一愣,怎麼好端端又牽扯出一個米家來?而她的母親正巧也姓米!
米月雖在鄉野居住多年,但到底見多識廣,氣勢猶在,吳妍敏一下不敢吱聲了,在那兒縮着脖子。
倒是林父不願再鬧僵,拉着吳妍敏道,“趕緊走吧!”
林氏一家三口悵然離去。
林沁茹見肖景然沒有挽留,頭也不回地走了。
廳屋裡,楚珺還在呆愣中。
她也曾是文藝兵,清楚知道一個軍人雙膝跪地意味着什麼,那真是把姿態擺得低微到骨子裡去了。
楚鈺卻還是那句話,“你們也趕緊走,少在這兒晃眼!”
“叔,當年的事錯在我。我願一力承擔,林家我必須儘可能在錢財上彌補,但我也會對鳳……楚珺和孩子負責,請您放心!”肖景然緊張得心跳都快蹦到嗓子眼了,眼裡滿是熱切。
見楚鈺冷着臉不吭聲,又扭頭對楚珺道,“鳳英。當年我犯下的錯,還有這些年對你的虧欠,我願用我的餘生來償還,再給我一個機會,好麼?”
“你不必如此……”楚珺如畫的面容透着孤寂,當年也真是被樑瑞芬羞辱得擡不起頭來,“你們肖家大門大戶,我自認高攀不起,你還是回去吧。”
肖景然滿目悲楚,卻是不願再逼她,打算死皮賴臉地跟着娘倆了,“沒關係,我可以等,回去我就遞交轉業申請。以後你和孩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樑瑞芬聽着兒子軟骨子的話,又氣又怒,咬了咬牙,狠心道,“我說你是不是傻?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你還真打算轉業呀?橫豎咱們多賠點。送沁茹出國讀書的錢由咱家出,給林家兩棟房子,再去說些軟話,吳妍敏是個見錢眼開的人,說不定就鬆口了……”
“媽——”肖景然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沁茹我會想辦法補償,但我與她雖未打結婚報告,可畢竟是我婚姻狀況混亂,我也沒臉在部隊待了!”
軍人曾是他一輩子想要打拼的職業,可他終究虧欠鳳英和孩子太多。一個男人倘若連心愛的女人和孩子都護不了,也未免太失敗了!
這孩子就是個倔脾氣,樑瑞芬擰不過他,只好扭頭對丈夫說道,“老肖,你倒是說句話呀?”
“我看姑且就這樣吧!”林父面色威嚴,這一出鬧劇也着實叫人焦頭爛額,想着罪魁禍首還是自家妻子,見她嘴脣又準備歪歪唧唧,不由火大,“要不是你從中作梗,又怎麼會鬧出這一場荒唐的鬧劇來?即便你盼着肖家步步高昇,可你別忘了你是什麼出身?當年我母親要是嫌棄你,你能進肖家的大門?如今人家姑娘連孩子都有了,你還想讓人家和骨頭分離?以前我咋就沒發現你心思如此歹毒?”
樑瑞芬被他一喝,嚇了一大跳,不敢再吱聲。
肖家創又掃了兒子一眼,也是氣得渾身發抖,“還沒把人家姑娘娶進門。你就辱了她的清白,你那是違反軍紀,要是擱打仗那會兒,非斃了你不可!”
“爸,是我的錯,我願一力承擔!”肖景然臉上漠然,不敢有絲毫反駁。
“你承擔得起麼?孩子都四歲了。連他爹叫啥都不曉得,你說你個當爹的像樣麼?”肖家創一貫嚴肅地板着臉,想起伶俐的孫子在外漂泊了四年,都忍不住心疼。
“我看你還是轉政府工作吧。你有海外求學背景,想在政府部門立足也不是難事,但你別指着家裡幫你!”
肖景然不敢再有意見,連連點頭,“好,只要您肯接納鳳英和正聲,我全聽爸的安排!”
見父親默認了,他稍稍擡頭,,語氣裡仍是滿滿的愧疚,“爸,要不您幫我向叔叔說幾句吧?”
肖家創也知他不吭聲也不是個事,只好賠着笑道,“楚珺他爸,當年瑞芬做得不對,我那混小子更是對不住你家閨女,可木已成舟,如今也唯有盡最大程度的減少傷害,正聲已經四歲,轉眼就要上學,還沒上戶口,我看這事不宜再拖,要不咱們兩家開幾桌?”
“誰稀罕?你真當楚家養不起個孩子?”楚鈺根本不吃那一套,“我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只是珺珺不鬆口。我就是拼盡這把老骨頭,也養到底!”
“爸——”楚珺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早年離家,四處漂泊,總以爲父親偏私,對她薄情,可今天她才意識到,原來她並不是一個人。
“啥也別說了,你和俏俏一樣是我閨女,爸哪有不顧着你的道理!”楚鈺心裡一嘆,與妻子對望,眼底透着堅定,“你想把孩子留家裡多久都成,我看誰敢動!”
樑瑞芬被丈夫訓了一頓。而林家已是無力挽回,她當下的念頭也唯有將肖家的長孫帶回去,“這哪兒成?先不說大人,孩子總歸是需要父親!再說了,村裡哪兒比得上城裡?”
楚珺一聽她吭聲,目光不由變得尖銳起來,“肖夫人想要把孩子帶走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是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樑瑞芬一下緊張起來,幾乎脫口而出,“你想要多少錢,儘管提?”
“我不要錢,”楚珺望着她,那眼眸的淚水彷彿是深潭的冷水,有着透骨的寒意。只一字一字地說道,“你們肖家想要孩子,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肖景然的臉色“唰”地一下變了,真怕她一時想不開,“鳳英,你別衝動,我保證,我媽再不會把孩子搶走,你別哭。你不願嫁入肖家,沒關係,我入贅也成。”
“景然,你是不是瘋了?”樑瑞芬沒想到兒子會說如此負氣的話,“你想氣死我嗎?”
肖景然卻全無半點開玩笑的模樣,眼裡透着認真。“我就是瘋了,也是被你給逼的。繼饒說得沒錯,一個男人倘若需要一個女人的幫扶,他也不配叫男人!媽,您那樣子做,是在戳我脊樑骨你知道嗎?您若是再執意拆散我和鳳英,那您也就當從未生過我這個兒子!”
樑瑞芬聽他如是狠心一說。踉蹌一聲,心道她再逼下去,說不定真要失去兒子了。
眼下和林家的婚事告催,孩子也有了,她還能說啥?
楚珺依然筆直地看着樑瑞芬,她的目光極清冽的,冰一般的冷,“景然,你真是鐵了心想和我在一起?”
“是!”他堅定不移說道,“我是認真的,我很清醒,不是和我媽置氣!”
這個男人肯爲了她和孩子,情願兩頭跑,楚珺說不感動那肯定是騙人的。她也並非沒心沒肺之人,自然不願他與父母決裂,只是樑瑞芬當年給予她的羞辱,她仍無法釋懷。
楚珺垂下眼簾,手緊緊攥着衣角,“你給我一點時間,容我好好考慮考慮。成麼?你別逼我——”
她聲音很低,他卻聽得清楚,也覺此生無憾了。
胸口便是一陣激盪成狂,他只拼命地按捺着,那樣的快樂讓呼吸都開始急促起來,幽黑的眼瞳裡映出灼亮的光芒來。
他等了五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終於答應了他。
楚珺看着肖景然走到自己面前來,望着他的眼睛,她的心不由得一慌,纔想要退步卻已經來不及,就聽得他低低地說,“好,不逼你。再也不逼你,鳳英,我真是高興得要發瘋了。”
楚鈺原就發了話,答不答應全憑女兒的意思,楚珺既然說了需要時間考慮,這會兒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只是一想到肖景然那混小子讓女兒受了天大的委屈,越發覺得他真是沒法入眼,不耐煩呵斥道,“趕緊走,少在這兒礙眼!”
肖景然現下恨不能好好巴結面前的準岳丈,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他姿態恭順地退出楚家的大門,總算也體會準女婿的滋味。
黃昏十分,入秋的景城微涼如水。
楚俏瞅了一眼朱秀芳嫌惡的嘴臉,握着話筒的手緊了緊,索性轉身不去看她,對着話筒和繼饒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陳繼饒才訓練結束,這會兒滿頭大汗,聽她語氣頗爲低落,舔了舔微裂的嘴脣,“俏俏,冷不冷?”
“有點,聽你的話穿了外套了,”她生怕他再念叨,長長呼出一口氣,“繼饒,一想到沁茹,我很難過。”
陳繼饒知她心軟,容易想太多,“感情的事說不清誰對誰錯,你也別想太多了,有時當局者迷,這事雖說景然負有很大責任,可他也無辜。你姐也總算苦盡甘來,以後家裡有我和景然,會越來越好的,沒人敢欺負楚家沒兒子,別擔心。”
“繼饒,你是不是早有這打算了?”楚俏想起肖景然提了幾次他,“你該不會是爲了我擔心家裡,才……”
那樣未免也太自私了?
“不單是這樣,”陳繼饒以旁觀者的眼光,語氣分外平靜,“婚姻有先來後到之分,但其實真正的感情並非以時間來衡量。如果景然真正喜歡的是林沁茹,我也不必多費口舌,但他愛的是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