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顆眼淚從她臉上滑下來,是對自己無能、沒有保住內存卡的懺悔,更是對白暮雲將要面對的困難的擔憂。她應該馬上答應馮紹華的,就算他讓自己去死,也不應該有遲疑的。
爲什麼要遲疑,爲什麼不點頭!她恨死自己了。
白暮雲並不明白她爲什麼哭,只能擁着她小聲安慰。林洛黛哭了好長一陣子,才止住哭聲,整個人卻已再度發軟,有氣無力地躺在他的懷裡一動不能動。
她雖然沒有力氣發出悲鳴,眼淚卻一直沒幹,雙手緊緊地捏着白暮雲的衣角,像一個迷失方向飽受驚嚇的孩子。
她的身體實在太弱,精力實在太差,沒有堅持多久就睡了過去。白暮雲這才慢慢將她置於牀上,小心地爲也掖好被子,走進了廚房。
早上,太陽光照了進來,透過小小的窗戶,帶給這間小房子幾許光明。林洛黛爬起來,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睡衣,茫然地想了一陣,卻什麼也沒有想起來。
“老大,您總算醒了。”小喬的聲音傳了過來,她手裡抱着一碗稀飯。
林洛黛的胃不舒服地涌了涌,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小喬遲疑了一下,才道:“蒙論電話給我,說你病了,讓我來照顧你。”
“哦。”她輕輕地應一聲,回憶着恍若夢一般的場景,尋找着某種痕跡,卻已了無蹤跡。
昨晚,白暮雲來過嗎?她已無從知曉,只覺得頭痛欲裂。
小喬小心翼翼地將一份報紙收起,塞向不起眼的位置。林洛黛向來有看報的習慣,此時看她臉色,已有三分明白。
趁她進廚房去的當口,將報紙拾了出來,翻開。
報紙上,報導得最多的自然是白暮雲和&e公司被調查的事情,沒有進度,只有各種猜測,不足爲懼。不過,在最角落,她卻看到了白暮雲和葉瀾兒的照片,顯然,他們的高調出入已引起了媒體的注意。大家紛紛猜測,葉瀾兒將成爲白暮雲的第二任妻子。
在白暮雲最困難的時候堅持守在他身邊,葉瀾兒顯然成爲了女朋友的典型,得到了媒體的一致好評。而她,理所當然地成爲了那個見風使舵、見到白暮雲遭難就逃的女人的反面形象。
林洛黛的心有些不好受,胃難過得又攪了起來,甩了報紙,倚着垃圾筒,她有氣無力的吐了起來。
“老大。”小喬衝出來,看到了她手邊的報紙,臉色一時發白,邊爲她順氣邊勸解,“這些記者們成天吃了飯沒事幹,就喜歡亂講,你千萬別相信。”
林洛黛虛弱地搖了搖頭,她難過並不是因爲相信了白暮雲和葉瀾兒的關係,而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自己沒能守在他身邊。她開始後悔籤那份離婚協議,如果不籤,那麼現在,葉瀾兒的位置就是她的,她就可以正面爲白暮雲分擔憂愁。
就算什麼都做不了,她至少還可以陪在他身邊。
現在呢?一想到昨晚馮紹華將內存卡丟入酒中的情景,她的眼淚又嘩嘩地落下來了。
“老大,您別再難過了。”小喬終究只是個小女孩,不懂得勸解別人,看她這樣,自己也帶上了哭腔。叫林洛黛不要相信,但她早就通過蒙論之口知道,白暮雲和葉瀾兒確實走在了一起。
林洛黛流了一陣子眼淚,心裡終於舒服了一點兒。她知道,光傷心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現下,還是要尋找幫助白暮雲的辦法。
白暮雲一次次從危難中將她救出來,這一次,就算拼了命,她也要將他救出來。
如何救?
這是一道難題。
她抹去了所有的淚水,看向小喬,輕聲道:“我沒事,你先回去上班吧。”她現在需時時間冷靜思考,把思路理清。
小喬本是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的,但見林洛黛十分堅持,又相當冷靜的樣子,才表示說下午再來看她。
林洛黛送走了小喬,把自己關在房裡,寸步不出,尋找對策。幾乎翻遍了所有相關文件和法律文書,她無力地將指插入髮絲中,臉上有了難色。
要解決白暮雲的問題,還得從馮紹華入手。他雖然毀掉了證據,但是,只要他肯作證,證明權魁在數據裡動了手腳,還是有可能挽回白暮雲的聲譽的。
只是,說服馮紹華,談何容易!
這正是她頭痛的原因。
然而,只要有一線希望,她都要堅持下去。林洛黛硬撐着自己爬起來,找到了馮紹華的號碼,撥了下去:“我想見你。”
西部風情咖啡廳,這是座城市別具風情的一座咖啡廳。裡面充滿了美國西部牛仔的元素,體現的是一種恣意昂揚又不乏浪漫的風格。
這種畫面太過深重,充滿了野性的葉道,不是林洛黛所喜歡的,也不是以前的馮紹華會選擇的地方。林洛黛站在咖啡廳的門口,蹙緊了眉頭,再次清醒地意識到,現在的馮紹華已非當年。就算他恢復了記憶,也已經無法迴歸往日。
剛走進咖啡廳,一個男侍者就迎了過來:“是林小姐嗎?馮先生在裡面等。”
林洛黛隨着男侍者一路往裡,停在了最隱蔽的一間房前。這房子沒有如其他包間般貼上包廂號,上面什麼也沒有,顯然並不是包廂。
男侍者幫她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林洛黛伸頭往裡看了一眼,這裡完全以居所的風格設計擺設,裡面根本沒有人。
“馮先生就在裡面。”男侍者好心提醒過後,轉身離去。她知道,既然來了就不能不見,於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房間裡,裝修得簡潔優雅,處處透顯着高貴卻並不張揚,和他的律師事務所的裝修風格有着天差之別,卻多少與曾經的他相疊。
裡面有牀有沙發,還有許多生活用品,顯然,這是他的住所之一。
這座咖啡廳開張並沒有多久,結合眼前所見,林洛黛慢慢有些猜到,這座咖啡廳應該就是馮紹華自己開的。
正想着,耳邊傳來了咔的開門聲,卻並不是來自於剛剛自己進來的那扇門,而在另一頭。林洛黛順着聲音猛轉頭,看到馮紹華披了一頭的水慢慢走出來,腳上穿一上拖鞋,整個身子幾乎全裸,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
這種極度隨意的方式惹得她十分不好受,臉一時發燙,轉頭,不看他而是看向別處,強力保持着鎮定。
和他相處五年,兩人的交往一直有禮有節,僅保持在牽牽手約約會的階段,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體。
馮紹華看着她的樣子,忽然抿嘴笑了起來,似乎心情大好。而昨晚那種如惡魔般的臉孔已經不見,溫潤淡雅,除卻眼睛比之前陰鷙,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還記得嗎?”他輕輕出聲,慢慢擦着自己的發,聲音柔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你以前幾乎每天都加班,工作忙了,加到凌晨都不在少數。我心疼你,又沒辦法說服你,只能每天給你準備一杯咖啡,給你提神。”
林洛黛沒有出聲,一時安靜了下來。那時兩小無猜的感覺此時想來遙遠到不可觸摸,如果不是他提起,她早已忘記。他能說出這些,證明他確實恢復了記憶,林洛黛對此行的目的又增加了一絲信心。
馮紹華並不期待她的迴應,繼續自言自語:“那時,雖然檢察院沒除了你已經沒有別人,但還是怕被人看到,影響到你的工作,我只能在樓下打電話給你,讓你下來喝。看着你滿意地捧着一杯咖啡邊喝邊說案子,我覺得全世界都充滿了陽光。”
他陷入了回憶當中,手停下,臉上顯出的是格外和煦的笑容。林洛黛終於轉臉,看他,這樣子的他纔是當年的那個他。
“那些咖啡是我親自選的咖啡豆並親自磨出來的,你說很喜歡,說我磨豆的手法是第一流的。我很高興,對你說要爲你建一座咖啡廳,等我們老了的時候可以邊喝咖啡邊回憶年輕時候的事情。”
這些話,早已存留在了記憶深處,經他這麼一提起,就紛紛涌了出來。當年時光,雖然累,卻簡單許多,也快樂許多。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就存在了一道鴻溝,再也越不過了?
是從她被沈銘宇陷害之日起嗎?
如果沒有沈銘宇,他們是否能走到最後?
“這座咖啡廳就是爲你而建的。”馮紹華的最後一句話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真切地發現,一切都已經過去,她與他之間,早就歸零,此時,怕連朋友都算不上。而她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說服他。
林洛黛沒有被他的話所感動,感情過了,就算建一千一萬座咖啡廳,都只能成爲回憶的墳墓,無力挽回什麼。
她一時端正了身子,擡頭一本正經地看向他:“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談談關於案子的事情的。”
她的直接顯然傷到了他,馮紹華的眉頭用力了一下,幾乎要從中間斷裂。好半天,才慢慢平緩,臉上溼潤和煦的笑容已然消失,只剩下滿面的陰沉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