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默的腳已經沒事了,再加上今天是來坐纜車看瑞士山雪景的,不會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
纜車並非兩個人或者四個人的那種坐着的,而是可以容下十來個人的沒有座位的大纜車,一羣人擠了進去,蕭衍自然是和喬默站在了一起,車廂裡有些擁擠,喬默站在靠近纜車門的地方,這個纜車,四周通亮全是玻璃,可以看見瑞士山的所有雪景,可是高度越來越高,也讓人對高度感覺有些可怕。
蕭衍站在她身後,伸手將她鬆鬆的圈住,她只顧着眼前的雪景,並沒有多在意。
纜車到達半山腰的時候,忽然頓了頓,裡面的乘客都是一個旅遊團的,基本都是中國遊客,那纜車在又滑行了一段距離以後真正停了下來,纜車內一陣騷動。
這個時候,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即便是上午,也顯得天色很灰暗,纜車已經停止上升,半懸在半山腰,纜車門是鎖死的,根本打不開。
喬默微微一怔,已經有遊客掏出手機在撥打急救電話,可是這個纜車熱線,他們並不知道是多少。
蕭衍風雲不驚,低頭默默的看着喬默,她沒有多少驚慌,哪怕周圍的聲音已經這麼嘈雜,她也沒有表現出很害怕的樣子。
正嘈雜間,纜車忽然急速下滑,車廂晃動,蕭衍緊緊圈住懷裡的喬默,兩個人被擠到了纜車的角落裡,身子緊緊貼着透明的玻璃。
那纜車好不容易暫時穩住,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有人來營救,也不知道這個纜車會不會在下一秒又開始晃動,不知道過了多久,蕭衍從後面看着她的側臉沉聲喚了她一聲:“喬默?”
她“嗯”了一聲,“什麼?”
“如果我們一直被困在這裡,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話?”
喬默勾脣淡笑,薄淡至極,“我能對你說什麼?如果是相愛的人,在這種時候大概會深情表白,可是蕭衍,你讓我對你說什麼?說我愛你嗎?還是死去活來的說我們下輩子還要做夫妻?我們是快要離婚的人,再說,我並不覺得這個纜車會出什麼事情,或許,再過一會兒就會恢復正常也說不定。”
她時刻提醒着他,他們是快要離婚的兩個人,他慍怒,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着他,他目光逼仄,一字一句的反問:“你就這麼希望和我劃清界限?”
纜車內,一陣騷動,蕭衍和喬默被擠在角落裡,狹窄的空間讓喬默幾乎呼吸不過來,蕭衍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會出什麼事故,只是目光灼灼的低頭看着她。
兩人無話,過了好久,似乎纜車的起始點工作人員已經派人維修,纜車恢復了正常,繼續向上滑動了起來,這一路景色越來越美好,看在蕭衍眼底,卻已經索然無味。
她目光一直注視着外面的白雪皚皚,沒有再看他一眼,哪怕是他千里迢迢追着她一路來,她也無動於衷。
方纔,那種情況下,她也不曾對他說一句貼心話。
一路雪景,下纜車的時候,蕭衍已經沒有再牽着她的手,而是徑自走出了纜車,喬默也沒在意,隨着人流走了出去。
瑞士山的白夜似乎很短,況且,中途又耽擱了個把小時,剛吃完團飯,天色已經開始變黑,旅行團的人已經陸續進纜車開始下山,喬默剛要進去,目光在纜車衆人裡一掃,卻是沒有蕭衍的身影。
她打了一個電話給他,可是竟然是已經關機的狀態。
她又收回了步子,問纜車裡同行的人說:“先生,請問你剛纔看見我先生了嗎?就是穿着黑色大衣,個很高東方男人。”
那人搖頭,她又問了幾個,仍舊說是沒看見。
可是,這似乎是最後一班纜車了。
一邊的工作人員用英文問:“小姐,你走不走?這班纜車還有五分鐘就要出發了。”
喬默忽然有些着急,對工作人員說:“不好意思,我先生不知道去哪裡了,您能不能再等等?”
“Sorry,纜車不可能晚點。”
喬默心裡一慌,顧不上那麼多了,也不管纜車什麼時候開走,徑直往那邊的雪地裡走去,這個時候,天色都黑了,唯有滿目的白映襯着這片天地,腳踩在鬆軟的雪地裡,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她一邊走,一邊雙掌打開在嘴脣邊,大聲呼喊着:“蕭衍!蕭衍!蕭衍……”
她走的越來越遠,離纜車的那個始發點也越來越遠,雪地裡沒有標誌,又是晚上,一片白皚皚的,很容易迷失了道路和方向,她已經顧不得回頭,雪地裡留下一串串腳印,就算待會找不到人,應該也能沿途走回去。
她往前走,看見陡坡那裡有白雪坍塌的痕跡,心裡咯噔一下,蕭衍不會從這裡摔下去了吧?
她對着下面大喊了好幾聲:“蕭衍!蕭衍!蕭衍你在下面嗎?!”
可是,迴應她的只有天地間的迴音,沒人迴應。
她試圖慢慢走下去,可是腳上的雪地靴就算再防滑,在這樣的雪山上也是沒有多少防滑效果的,她的雙手露在外面被凍得通紅,按着雪地裡小心翼翼的準備走下那個雪窟窿裡,萬一蕭衍掉下去已經被凍得不省人事怎麼辦?
她剛顫着腳走下去幾步,身後就一個清冽的男聲大驚失色的喊了一聲:“喬默不要下去!”
她猝不及防,腳下步子一崴,直接滾進了深坑裡,周圍的軟雪因爲動靜坍塌了不少下來,窟窿裡的喬默抱着頭纔沒有受傷,蕭衍跑過來,試圖伸手拉她上來,可那雪窟窿實在太深太大,他顧不得太多,從上面跳了下去。
又有一些軟雪砸下來,蕭衍眼疾手快的將她護在了大衣裡,那些雪,悉數砸在了他頭上還有頸窩裡。
好不容易等上面的軟雪沒再砸下來,安靜了一會兒,他將她從懷裡拉出來目光灼灼的問:“你沒事跳什麼雪窟窿?”
那言語裡,有急,還有氣,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期待那份答案。
喬默剛纔摔下來,這會兒神還沒緩過來,畢竟是女孩子,下意識的顫抖着聲音看着他說:“我以爲你在下面……”
黑暗裡,他的手掌就那麼緊緊的抓着她的肩膀,深邃眼眸目光復雜的凝視着她,半晌,驀地將她抱進懷裡,那力道,緊的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裡。
一瞬間,喬默也怔愣住,冰冷的雙手僵硬在半空中,良久,終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背。
不經意間,原來他們也算一起度過生死關頭了。
蕭衍心裡的氣消了一大半,他低頭親了親她的發頂解釋道:“我剛纔在纜車東面抽了一支菸,手機沒電了。”
她從他懷裡微微退出來,望着上面問:“我們現在怎麼上去?”
還沒等蕭衍回答,她擰眉又道:“你剛纔跳下來做什麼?你剛纔應該去找纜車那裡的工作人員幫忙。”
他依舊認真的看着她,半晌才沉聲道:“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喬默凍僵的手指一怔,她還清楚的記得,兩年前,那種踽踽獨行的感覺,那樣的孤單,最是難熬,因爲前方,彷彿一片黑暗摸不清路途。
蕭衍望了望上面,理智的說道:“我想今晚我們是爬不上去了,等凌晨吧。應該會有巡邏的工作人員過來。”
喬默想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可是口袋裡的手機已經不知所蹤,蕭衍見她在口袋裡亂翻,問:“手機丟了嗎?”
她一邊在周邊找,一邊回答:“可能是剛纔摔下來的時候弄丟了,應該還在周圍。”
他抿了抿脣,探身拉過她凍得通紅的一雙手,“不要找了,你找到也不知道熱線是多少,何況,這個地方不一定能打得出去。”
喬默的手,被他握住了掌心裡,他認真的給她搓着,時不時還呵幾口熱氣。
她咬了咬下脣道:“那我們一直待在這裡不會被凍死?”
他長臂一伸,將她摟進大衣裡,另一手將她的手放在他大衣裡的腰身上,暖暖的,這一時片刻,並不覺得冷,他的聲音帶着安撫人心的魔力,“不會,有我在,不要怕。”
這一刻,她沒有再掙扎,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抱住了這個男人。
在生死攸關的一刻,他竟然沒有丟下自己。
她的臉埋在他胸膛裡,沒敢看蕭衍,蕭衍似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微微推開她看她的臉,果然是,哭了。
他好笑道:“傻丫頭,你哭什麼?”
她一咬脣,眼淚肆意落下來,“蕭衍,你爲什麼要跳下來陪我?”
哪怕她的心是塊磐石,這個時候,也難以做到無動於衷了。
他伸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淡笑道:“這裡溫度很低,你最好不要哭,因爲很可能過一會就會結冰。”
她吸了吸鼻子,果然沒再哭,蕭衍忽然覺得,其實喬默也挺好哄的,比別的姑娘省事多了,可哪怕她就算再麻煩,他也不會再次丟下她。
喬默從來沒有這樣面對過蕭衍,也沒有面對過這樣溫情的蕭衍,她終是問出盤桓在心底的疑惑,“你爲什麼要來瑞士山找我?”
他重新將她擁進懷裡,望着上面的夜色出於本能的說道:“不知道。”
喬默咬脣,“……蕭衍,兩年前你爲什麼要推開我?你爲什麼就認定,我不能陪你度過難關?”
蕭衍淡淡睨了她一眼,“雖然我忘記了兩年前的事情,不過想也知道,我怕你難過,怕你承受不住打擊。所以,以後這麼蠢的問題,不用再問了。”
喬默的視線模糊,她又問:“蕭衍,下午在纜車上,你想讓我和你說什麼?”
他輕輕笑了笑,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溫涼的吻,“別說話了,保存點體力,還有大半夜要熬呢。”